去我家写作业吧 第107节
但是他又实在太想知道一些事,左思右想,趁课间偷偷去问了班主任崔老师——
国防生和军校生有什么区别?
那公安院校的学生呢?
警校里的清北是哪几所学校?
从这些学校毕业的话,就业难不难?是不是只能当警察了?
崔老师起初大约以为他是问着玩的,后来等他走了,才意识到他是认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个分数有望清北的学生,想考警校?
作为任课老师、班主任,老崔不是那种屁大点事就联系家长的老古板,可是这种事……
老崔还是向曲燎原的“家长”宋野,反映了一下情况,委婉地表示:“你回去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曲燎原,你什么意思?”宋野急了,道,“答应的好好的,会听我的话,你就是这么听的?”
曲燎原小声道:“我只是问问。”
宋野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懂……不懂就要问,我不懂,想知道知道。”曲燎原紧张地乱解释起来。
宋野面无表情道:“那你都知道什么了?跟我也说说。”
曲燎原知道他是生气了,不敢再乱说话。
“你到底是想考军校,警校,还是,国防生?”宋野忽然笑了下,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懂的,你问我,我告诉你。”
曲燎原被他笑得心慌,道:“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宋野失望极了,道,“曲燎原,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曲燎原抿紧了嘴唇,想否认,又没有。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流露出一点不甘愿。
宋野心里感到很难过,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明白吗。”
他把手里的本子摔在桌上,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别人都诧异地发现了他俩异于平常的动静,这对“模范兄弟”第一次在人前发生争执。
“没事。”曲燎原还有当班长的自觉,不想影响课堂纪律,对同学们说,“你们该看书的看书,该做题的做题。”
同学们:“……”
曲燎原碰了宋野肩一下,低声道:“出去说,不要影响别人。”
他俩从教室出去,一前一后径直到实验楼外。
临近元宵节,如银月光,明亮中还带着瑟瑟寒意。
宋野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快刀斩乱麻,不可以再拖着,任由曲燎原瞎想甚至乱来,当下便狠下心,说:“你想说什么?还是我直接说了吧,如果你还想考军校警校国防生,我们不如现在就分开。”
曲燎原本来酝酿了许多话想和他好好谈谈,听他这样说,被当场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宋野道:“你选吧,想要我,还是想要那身衣服。”
第115章 冷战和理想
这是一道残酷的选择题。
宋野不打算拖泥带水, 想要一击即中地, 解决掉这个问题。
事实上, 曲燎原也几乎就要被打倒了。
“你不讲道理,”他既惶恐又疑惑,对宋野道, “你怎么比我想的还不讲道理?”
宋野怒道:“是我不讲道理?我没有和你说过军校为什么不能考吗?你还让我怎么和你讲道理才行?”
“我听你的话,早就没有想考军校了,我就是想知道国防生和警校是怎么回事, 上网查一下被你看到都要怪我, ”曲燎原被那个问题搞得伤心又绝望,车轱辘一样又说了一次, “你根本就不讲道理……”
“对,是我不讲道理!”宋野又要被气笑了, 说,“那你随便找别人去问问, 看有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你?你问去!”
曲燎原却说:“我不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来支持我?”
“……你!”宋野没想到, 也不明白, 曲燎原为什么突然叛逆起来,还这么固执。
校园里只有微弱的光亮,他不能确定,曲燎原眼睛里含着的是不是泪水,又或者, 只是寒月的倒影。
曲燎原道:“你还又拿恋爱的事来做交易,你要挟我,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不可以再这样,为什么你又要这样?”
宋野一时难以回答,被这个问题哽住了。
“我不敢问你,去问老师都要偷偷去,就怕惹你不高兴,你每次一不高兴,我就很难过。”曲燎原用衣袖抹了下眼睛,说,“可我发现你是一点都不怕的……对啊,你怎么从来就不怕我不高兴?你是真的爱我吗?”
宋野心一沉,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又在说什么二百五傻话?”
曲燎原抬眼,直望着他,说:“我是没有你聪明,可我也是会不高兴的。还是说,你就是觉得,不管我什么心情,反正我无条件听你的话才是应该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必须怎么做,只要我不听你的话,你就要拿分手来威胁我,最好我永远就这样都被你牵着鼻子走,那你就满意了,对不?”
宋野:“……难道你不该听哥哥的话?哥哥不是为了你好?”
“可能是吧,”曲燎原垂下眼眸,说,“我是二百五,是傻瓜,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宋野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曲燎原,惊异之余还有点慌乱,道:“曲燎原,你是在和哥哥说赌气的话吗?”
“哥……宋野,”曲燎原揣在衣兜里的双手握成了拳,他小声说,“你明不明白,我不是你养的小狗。”
那个晚上,高三(1)班的很多同学们,男生宿舍401和402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宋野和曲燎原的异常。
除了自习课上突然拌嘴,还出去“谈判”,放学后也是,他俩破天荒地没有一起回宿舍,更没有一起去洗漱。
同学看到宋野在水房刷牙洗脸时,曲燎原已经在宿舍里蒙起头睡了。
翌日早上天不亮,学生们起床晨跑,这对兄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去班级队伍的末尾,曲燎原突兀地插队站进了一班男生队伍的中间位置,跑步结束后,他和文科班几个大个子男生去打篮球。
宋野独自去了教室自习。
早饭时间,他在食堂里遇到同班女生,郝艳和同宿舍的几个女孩,被她们问:“怎么就你自己?班长呢?”
他说:“不知道,没看见。”
他吃到一半,曲燎原和几个男生一起从食堂外进来。
别人有说有笑,曲燎原落在最后面,眼睛还有些浮肿,无精打采地排在稀稀落落的打饭队伍最后面。
宋野看了很久,直到曲燎原买好早饭,和那群男生一起找地方坐下,宋野才收了餐盘,走了。
他掀开食堂帘子出去时,曲燎原看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埋头吃饭。
上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上课前,曲燎原迟迟没有到教室里来。
宋野作为课代表,在预备铃后去了趟办公室,帮老师拿教具或是看老师有没有新习题卷要发,等他抱着一沓试卷回来,赫然发现,他邻桌曲燎原的座位上,坐着402宿舍的李超,正在低头看书。
宋野把刚拿回来的卷子分成八份,分别交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向后传发,他向教室最后一排李超的座位看了看,那张桌上趴着一个男生,虽然被前排同学挡了一些,还是能看出,是曲燎原。
班里经常有同学会互换座位,多数是在自习课,白天讲堂课上这种情况就比较少,曲燎原和宋野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即使有同学想换位子,也不会找他俩。人人都知道,他俩焦不离孟。
来上课的崔老师,也注意到了换座位的事,并没有过问。学生们都是大孩子了,又到了复习的最后一阶段,换座位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李超是位开朗外向型的同学,有点神经大条,不像班里很多人一样因为宋野性格偏冷就通常不会主动和宋野说话,他成绩在班里中等,很珍惜能和宋野“同桌”的机会,老崔讲课间隙里,他还抓紧时间来问宋野问题:“这通项公式怎么求出来的?……哎宋野宋野,你看这个数列……”
宋野心不在焉地解答了几次,才问:“是曲燎原找你换座位的吗?”
李超问:“你们哥俩怎么了?”
宋野反问:“他怎么说的?”
李超道:“他说没有睡好,想去后排补个觉。”
补觉,补了一天。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曲燎原都没有和李超换回来。
课间他也不到教室前面来,教室前后门钥匙都在班长手里,他开了后门门锁,想出去上厕所或者是透透气,就从后门进出。
他也和其他同学玩,偶尔宋野会听见他在后面和别人说话,还和班里男同学一起去打过两次水,上过三次厕所。
午饭宋野一个人吃的,在教室里对着习题到十二点半,去得比较晚,没有在食堂看到曲燎原,吃过饭出来,倒是看到他和几个男生在教学楼下的空地上,踢着一个不知哪个走读生带的旧足球,一群男生时不时还欢呼几声,气氛火热,兴高采烈。
宋野形单影只地路过,没有驻足,也没有人叫他。
下午也是如此。
这是宋野十几年人生中,最孤单的一天。
即使是那些他记忆里至为惨痛的日子,包括母亲去世、继母嫁进来、父亲被抓,他都不曾有过这样孤零零的体验。
命运带来的悲剧无法逃脱,他总是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每当他感到无力时,总有一个人会陪在他身边,永远是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会爱上曲燎原,同样是这命运齿轮在转动中,一圈一圈刻在他心上的印记使然。
他还不到十九岁,来到这世上,不过才六千多天,只比曲燎原多了六天,一百多个小时。
宋野心里从似有若无,到难以控制,从一丝丝,到排山倒海的,渐渐生出了巨大的绝望感。
这绝望是因为曲燎原“抛弃”了他,却也不全是。
去探视父亲宋志国时,父子俩因为观点的不同而发生了几句争执,他无法接受并认同父亲对他、以及对他的爱情,所做出的判断——
“你是在伤害他的父母,你的恩人。”
“这里面有我做爸爸的问题,是我害你失去的太多,你才想把这一个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感情只是人生的驱动力,你搞错了次序,把它当成了全部和目的。”
“这样的关系不成熟,也不健康,很难长久地维系下去。”
他认为父亲是倚仗所谓人生经验,在看扁他,蔑视他的年轻。
可是?也许爸爸才是对的么。
他倒是知道也肯直面自己对曲燎原的某些稍显病态的欲望,不成熟、也不健康的占有和掌控心理。爱情伴随的理所当然是欲望,他的欲望中天然地包含了这些,并且他自认有在合理地克制自己。
他以为曲燎原也喜欢,能接受。
如果真的能完全接受,曲燎原就不会对他说出“我不想永远被你牵着鼻子走”这种话来,对控制欲的接受,所有人都是有限度的,他自以为是快刀斩乱麻的选择题,压到了曲燎原的容忍黄线。
这一天,还只是一个白天,宋野就被推到了矛盾和孤独的冰冷漩涡中。
别人趁着课外活动去玩耍、去锻炼,或是留在教室做习题,到了晚饭时间去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想做,只等着日落,等着天色变暗,等着这一天快点过去。
这有点像他和曲燎原在某一次考试前爆发过的冷战。那一次他就隐约有了种不平等的感觉,日常尚且表现不出,一旦两人发生矛盾,曲燎原能牵扯到他所有的情绪,能让他做不成题,考不了试,吃饭睡觉的基本生活能力都要丧失一大半。可是反过来,他对曲燎原大概是没有这样毁天灭地的严重影响。
也许就如同爸爸所说,爱情本来该是驱动力,被他当成了和目的,甚至是人生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