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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 第99节

  宁娆神情敛正,望着阮思思离去的方向:“你怀疑是她?”
  江璃面色沉凝,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今我脑子里也是一团糟,全然没有思绪,或许……师父能帮我查清楚吧。”
  江璃刚才在屋内,正是恳求徐道人替他查明有关于沈易之的一切是如何泄露出去,被胥仲得知……
  当年此事刚发生时,江璃尚且根基薄弱,需要影卫替他善后,而影卫主力大半出自于影山,江璃自然不能瞒着徐道人,也瞒不住。
  好在徐道人虽然看上去迂腐,但为人心软,这些年来看遍了江璃所受的委屈与艰辛,又念及师徒之情,虽然极为色厉内荏地训斥了江璃一番,但还是勉强应下,绝不会将此事外传。
  如今已是多事之秋,江璃思来想去,若要将这件事情查明白,由徐道人出面是再好不过了。
  江璃几乎确定事情是从影山的师兄弟口中泄露出去的,由师父来查弟子是最自然最不引人注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璃对于师父还是信赖的。
  他的这一番心思宁娆细细揣摩也能揣摩个大概,便不再问,只是转身冲少蘅道:“那就劳烦少蘅师弟带我们去厢房,徐先生要留我们宿下,想来还有事要交代我们。”
  少蘅点了点头,突然一歪头,视线越过两人看向两人身后。
  “荀念师兄?”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见一个身体挺拔高大的男子从松荫小径过来,他浓眉大眼,生得很是俊朗精神,唇边挂着和善的笑,抱着一摞书直奔少蘅而来。
  来人冲少蘅憨憨一笑,问道:“师父可在里面吗?我在书中看到了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他老人家。”
  少蘅忙点头:“在的,师兄快进去吧,师父刚才还念叨过你的,怕这些书对你来说太过深奥,担心你会看不懂。”
  荀念略显羞赧地挠了挠头,“我确实……确实不太懂。”他僵硬地转了个身,像是才注意到江璃和宁娆,肢体不甚协调地冲他们鞠了一礼,道:“景师弟,你来了。”
  看来这位荀念公子比少蘅入门早,认得江璃,还叫他景师弟……宁娆猜度,大概当年江璃入影山学艺,为掩真姓名,所以假托了景姓吧……
  江璃反应极快地冲他还礼,这两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出荀念那超乎正常的笨拙。
  宁娆在一旁打量他,心想他刚才管徐道人叫师父,他跟少蘅的话里话外都可听出似乎徐道人对这个徒弟很是宽容钟爱。
  也是奇怪,像少蘅这般温儒机灵的玉质少年都不够格叫师父,只能称呼一句疏离的徐先生,这个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荀念为何能得此优渥待遇……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荀念正看着她,唇角微勾,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大白牙。
  说实话,这荀念看上去本来就憨憨的,这一笑显得他更傻了,但奇怪的,宁娆盯着他的笑颜看久了,却觉纯净至极,温暖至极,甚至是……亲切至极,心中涌入些许异样,只觉有一股暖流恰恰击中了心间某个最柔软的角落,不由得,也冲他微微一笑。
  得了回应的荀念大悦,望着宁娆只觉她如仙女下凡,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也顾不上还要去向师父释疑,大咧咧地将宁娆身边的江璃推开,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第82章 ...
  宁娆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动作搞愣了,稍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江璃还在一边守着呢,这算怎么回事,忙腕上使力要把荀念甩开。
  甩了甩,没甩开,他的手指还稳稳当当的紧箍在宁娆的手上。
  宁娆一怔,心道,好大的力气啊。
  难怪刚才能轻而易举地把江璃推开,江璃的功夫和力道宁娆都已见识过多次了,就算像刚才那种他没有设防的情形,想要把他推开也是不容易的,荀念这一推竟像是随手而为,没有使上多少力气。
  那边江璃被荀念搡得向后趔趄了几步,刚一站稳,二话不说,冲上前来抓住了荀念握住宁娆的那只手腕。
  若是刚才他没有设防,这一回儿可是用足了力气,他在影山学艺多年,知道他这位师兄天生神力,手下自然不会留情。
  荀念正对着宁娆笑得开心,冷不丁被打断,脸上漾起不快,赌气似得紧抓着她,任江璃如何掰他,就是不放。
  少蘅急得脸色大变,在一边喊着:“旬师兄,你快放开她,她是你师弟的夫人,你怎能如此?”
  荀念充耳不闻,犹自和江璃较着劲。
  两个神仙较劲,可苦了夹在中间的宁娆,她苦苦支撑了一阵儿,实在撑不住,大叫起来:“放手!快放手!我手要被你捏碎了!”
  听到她的哀叫,荀念倏得松开了手。
  江璃本使尽了力气箍着他的手腕向外扯,他这一松手松得颇为突然,江璃的力道来不及收回,竟拽着他两人同时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滚做一团从石阶上滚下去。
  勉强站稳,荀念瞪圆了眼,怒气腾腾地看他:“你拽我干什么?”
  江璃脸色甚是暗沉难看,没忍住,冷声道:“你还有理了,她的手也是你能抓的?”
  荀念昂了头:“我喜欢她,我就要抓她的手。”
  江璃阴悱悱地瞪着他,等了一会儿,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木枝,朝着荀念比划,冷声道:“我看你是欠抽了。”
  荀念见他拉开架势要打自己,像是被夹了尾巴似得一蹦老高,飞快地蹦到少蘅身后躲起来,可怜巴巴道:“师弟,景师弟要打我,你快去告诉师父。”
  荀念当年跟江璃同在影山学艺,差别是荀念入门早,自打记事起他就在影山了,虽说资质驽钝,但好歹从小跟着徐道人这样的武学高手耳濡目染,武艺虽算不上有多精进,但薄有底子。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占尽了优势,所以江璃刚入门时是打不过他这位师兄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璃的禀赋天姿逐渐显现,他根骨极佳,学艺念书都是一点即通,正好跟荀念走了两个极端,日子一久,就渐渐超过了荀念甚至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荀念虽然傻了点,但记性极好,知道自己打不过江璃。
  江璃瞥了躲在少蘅身后的荀念一眼,扬了扬手中枯枝,道:“你赶紧给我出来,让我抽两下,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然你给我等着,我趁你晚上睡着了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荀念颤颤地把头埋在少蘅身后,嗡嗡道:“我不!你个坏人!”
  可怜的少蘅被两人拉扯着,东倒西歪,刺绣着竹叶疏云的衣衫都被拉扯了开,在脖颈处露出里面的雪白寝衣。
  宁娆知道江璃这人惯常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要抽他,真到了他手里肯定下不去手。就像平常他总是恐吓江偃说是要揍死他,可这么多年,满打满算也就是当初他拒婚时打了他一板子。
  因而她并不怎么担心,也不上去拦,反而好整以暇地在一边看戏,说实话,她已许久没见过江璃这么活泼飞扬的样子了,在太极宫里的他天天就像一尊泥胎雕像,进出有度,举止得宜,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弄得跟个老态龙钟的佛爷似得。
  两人围着少蘅追逐拉扯了一阵儿,江璃终于逮到了荀念,揪着他的耳朵揪到了跟前,看那架势正想教训他一两句,他们身后的阁门突然开了。
  徐道人匆匆而出,厉眸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在干什么?!”
  被这声一震,江璃把荀念松开了。
  得以逃脱的荀念立马钻到了徐道人的怀里,委屈兮兮道:“师弟坏!欺负我!”
  徐道人抬手轻抚着他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他一阵儿,立即朝着江璃去了:“你怎么回事!一来就欺负你师兄。”
  宁娆在一边看着,被徐老头儿着不问青红皂白偏心眼偏到屋顶上的做派惊呆了,生怕江璃受了冤枉,忙快步走过来,道:“这不能全怪景桓,是他……”宁娆微低了下颌,对于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幸亏少蘅还算是个机灵人,一边把自己被拽落的衣衫掩回去,一边上前把前因后果向徐道人说清楚。
  山顶一阵尴尬的静默。
  徐道人低咳了几声,冲荀念道:“师父跟你说过吧,姑娘家的手不能随便抓,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荀念嘟起了嘴,挺高大挺拔的一个人,此刻却像个有求难应,撒娇的孩子,腻在徐道人身侧,翘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宁娆,道:“我喜欢她,师父……你把她留下吧,让景师弟自己下山去。”
  说罢,还略显羞赧地掠了宁娆一眼。
  徐道人的脸色登时复杂起来,似有深意地看了看宁娆,又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劝着荀念些什么。
  江璃把手里的枯木枝扔了,没好气道:“几年没见,果然是越来越傻了。”
  宁娆心中正有满腹疑惑,立时问:“我听闻徐前辈对门下弟子的资质禀赋颇为严苛,为何他会收这样一个弟子,还对他如此纵容?”
  少蘅道:“荀师兄是师父收养的弃儿。据从前这影山的老人说,当年师父去南淮游历,回来时便带了师兄,当时师兄才三岁,身患重病,高烧不退,师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救活,救活了之后,师兄就成这样了。”
  他挠了挠自己后脑勺,不甚确定道:“大概是师父千辛万苦亲手救活的,又亲手养大的,所以对师兄的感情格外深些。”
  宁娆听着,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自内心升腾起来,虚无缥缈,总也抓不住。她将视线投向正被徐道人低声教育着的荀念身上,见他歪了头偷偷地看自己,与她的视线对上,又是憨憨痴痴地笑。
  虽憨傻,虽笨拙,又那么没有分寸,毛手毛脚,若换了别人,不必等江璃出头,她早一巴掌扇过去了,可是对他,宁娆就是讨厌不起来。
  石光电火之间,有什么福至心灵,她心里突然一咯噔。
  冲少蘅问:“你刚才说他是徐前辈从南淮带回来的?”
  少蘅点头。
  “那你可知道具体是哪一年?”
  少蘅摇头:“在下不知,我自来影山时师兄已经在这儿,前面说那些也并非我亲眼所见,而是听山上的老人说的。他们还说……”他眼睛一亮,“他们还说师父自二十年前受了场重伤之后就没下过山了,那一次去南淮很突然,提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好像他走时云梁和大魏的仗刚打完,到处都是云梁难民,影山当初也收留了许多呢。”
  宁娆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这么说,时间也对……
  她蓦然紧张起来,重新将目光落到荀念的身上。
  徐道人大概已教训完了他,拉着他的从石阶上走下来,走到江璃跟前,道:“好了,你冲你师弟陪个不是。”
  荀念满脸的不情愿,可看起来还是挺听徐道人的话,僵硬地抬起胳膊朝着江璃一揖,道:“是我不对,望师弟海涵。”
  江璃没说什么,只虚扶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起来,看上去颇有心事地看向宁娆,宁娆的视线紧随着荀念,他活动到哪儿,她的视线便跟到哪儿……
  江璃握住宁娆的手,目光幽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冲宁娆低声道:“我们先回去,稍事歇息梳洗,一会儿再来见师父。”
  宁娆心不在焉地应下,可一双视线还是紧紧粘黏在荀念的身上。
  她几乎是被江璃拖走的。
  少蘅带他们去了后山的厢房,因厢房分为南北两面,一面朝阳,一面背阳,朝阳的那一面是山中弟子居住的,而背阳的那一面则是用作客房。
  正是寒冬冷风呼啸之际,山顶的凉意更甚,这个时节背阳客房是不好住人的,少蘅便带他们去了朝阳的一间闲置已久的厢房。
  开锁时,少蘅还很是奇怪地说:“徐先生从不让开这间房,据说从前的一位师兄住过的,虽然后来山中弟子越来越多,厢房都住不开了,先生还是不让他们住这一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特意点出来让我带二位来这间……”
  江璃立刻猜到这可能是当年孟浮笙在影山学艺时住过的房间,不由得看向宁娆。
  宁娆仰头环视了厢房一圈,看得极仔细极认真,目光痴惘,像是要透过这里面的摆设追溯从前有人在这儿住时的光景。
  可任她如何想象,也难以想出一幅完整的画卷,因为对于那个人,虽有血脉相连,但实际陌生得很。
  少蘅给他们略作清扫,便退了出去。
  厢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江璃看着宁娆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开口道:“他会是孟天泽吗?”
  宁娆被这话震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璃。
  江璃道:“从前我没往这上面想过,可今天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吧。荀念的力气也很大,且这力气据我所知不是后天练出来的,是天生就有的。还有师父对他的态度,也是大大的可疑。”
  宁娆略显顾忌地道:“他若真是,你不会打他的主意吧。”
  若荀念当真是孟天泽,一旦捅出去,那可真是石破天惊,足以震荡现有局面。这是云梁孟氏的王嗣,能传宗续脉的王嗣,跟她和孟淮竹绝不是一回事儿。
  江璃白了她一眼,抬手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没好气道:“我怎么不会打他主意啊?我得绑了他,将来和胥仲对阵之时,把他送出去当靶子,看看胥仲这口口声声为了复兴云梁的小人,是射还是不射他。”
  宁娆察觉到他愠怒里还带有一丝丝伤心的成分,恼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忙道:“我错了,不该如此怀疑你。他若真是我的哥哥,你自然不会害他。”
  江璃依旧面色不善,但语调却缓和了不少,道:“你认错倒是认得快。”
  这是有要翻篇的意思了,宁娆忙顺杆儿往上爬,凑到江璃身边,道:“可是……怎么才能验证他是不是我哥哥呢?我看徐前辈那架势,若是直接问他,他大约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吧。万一把他问恼了,他把荀念藏起来再不让我见了怎么办?”
  江璃本来不想太快对宁娆和颜悦色的,想端着一会儿,让她紧张紧张。可宁娆一个劲儿地在他身侧蹭,头还有意无意地往他怀里拱,鬓边细软的发丝扫到他的脖颈上,惹得他一阵儿心猿意马。
  他微微一叹,认命般地抬胳膊揽住她,道:“我今夜还要去见师父,到时候替你试探试探他,他若是心虚,可定会漏出马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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