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她拿着鱼竿往池塘走,岸边已经稀稀落落坐了些人,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没多久被人拍了拍肩膀,一个女人笑道:“真巧,我们在医院见过,那天你差点晕倒。”
“是你啊,那天真是谢谢你。”
“我又没做过什么,应该的。你来钓鱼?我也是,一起吧。”
“好!”
方已钓鱼钓到天黑才回,打了一辆车,直接去医院,趴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周逍还是没有醒,有人进了病房,方已看向来人,忍不住落泪:“姐……方律师……”
大方抱了抱她:“怎么会出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方律师一脸心疼:“你给我回去休息,这边我来看着就行,大方,你带她回去。”
方已终于安安稳稳睡了几个小时,梦里一片空白,醒来她精神大好,夜里照旧去医院看着,第二天她和方律师赶到机场,一眼就认出了周逍的妈妈,气质儒雅温婉,身材高挑。
周母拉住方已的手,对方律师说:“谢谢你,方律师,大老远还赶来机场。”
“应该的。”
周母又打量方已,笑道:“你就是小方啊,真漂亮,真好,是个乖孩子!”
方已笑说:“阿姨,走,我们已经叫好车了。”
周母到达医院,见周逍躺在病床上,病症与方已所言不同,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回来这里,见到周逍双眼紧闭,她一时无法接受,当场晕了过去。
晕了十几分钟,她悠悠转醒,睁眼就见方已,方已说:“周逍一直说阿姨你身体不好,我知道阿姨的意思,长痛不如短痛,但我不敢全都告诉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要是在家里出事,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怕周逍醒来会怪我。”
周母含着泪,拍拍她的手说:“好孩子,我知道,我知道!”
周母一天下来没吃过什么东西,有些低血糖,晚上方已特意多买了一份甜品回来,周母吃了几口,实在没有胃口继续吃,她看着病床上的周逍,说:“他以前受过很多苦,小时候被同学欺负,长大了虽然好了,但他到底是有些自卑的,我全都知道,他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一无所有,不肯拿我一分钱,我也知道的,因为这些是他爸爸留给我的,而留给我的这些,我是没有资格拿的,因为这些应该属于李太太。”
方已想,她已经猜到一些事,比如周逍随母姓,比如周逍说他父亲一年只回来住一两个月。
周母看着方已,笑了笑:“我活得不光彩,也害了自己儿子,自己种得苦果自己尝,我造孽,为什么会报应到他身上?”
方已说:“阿姨,不是这样……”
周母摇着头:“只要周逍没事,我折寿十年二十年都没有问题,就算明天老天就想拿走我的命,也没有问题,只要周逍没事!”
方已没有见过周母这般愿意拿自己的命续儿子命的母亲,她怔了一会儿,周母走进病房去看周逍了。方律师帮她理了理快餐盒,坐到她身边,说:“你和大方要是有什么事,我也是愿意拿命换的,不过这话是不是太不吉利?”
方已流泪:“怎么不吉利,不过我这两天哭得太多了,我怕把眼睛哭坏,你以后少讲这么肉麻的话!”
方律师没好气道:“你永远只知道破坏气氛!”说着替她擦了擦眼泪,又轻叹一口气。
周逍沉睡的第十五天,方已已经把快递回去的行李又快递了回来,重新搬回二楼。她找了佟立冬来帮忙,佟立冬帮她把行李一件件搬到了楼上,方已给他倒了一杯水,抓紧时间整理东西。佟立冬说:“最近工作忙,几天没去医院了,周逍妈妈能照顾的过来?”
“能的,周阿姨请了一个护工。”
“方律师和你姐还没回去?”
“嗯,方律师顺便来这里处理一些工作。”
佟立冬看着方已,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方已拧了一块抹布,边擦桌子边说:“不知道,警方那边有没有查到追周逍的那辆车?”
“查到了,但是只是查到了人而已,另外没有线索。”
“他们没说为什么追周逍?”
佟立冬摇了摇头,方已说:“周逍跟我说过,他是卧底,他在帮你做事。”
佟立冬不动声色:“哦,是。”
“但是,现在弄成这样,没有人管吗?”
佟立冬垂眸说:“他不是警察,没有办法。”
方已丧气,佟立冬抽走她手里的抹布,说:“来,今天有时间,顺便帮你擦客厅!”
佟立冬从方已家离开之后,径自去了一间茶室,蒋国民早就等在包厢里,说:“来了?”
“蒋先生。”
蒋国民喝了一口茶:“你的好兄弟,竟然想拿走那么重要的东西,说他不是警察,我都不信。”
佟立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这十多天,没有任何陌生人来过医院,没有人和他身边的人接触过。”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警察?那他要那张记忆卡干什么?”
佟立冬说:“可能性很多,也许有人想买,也许他想卖人情给谁,也许他想用来威胁你,除非他醒来亲口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知道。”
蒋国民笑了笑,说:“幸好我早就在盛庭高尔夫安排了自己人,才能早早让你做事,把周逍追得翻车。现在,汪霖没有任何威胁,欧海平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痛风让他瘸了腿,女儿毁容送进了私立医院,嗬,我看他还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佟立冬笑道:“接下来是蒋先生风光的时候。”
蒋国民突然冷哼一声:“我还没有问过沈丽英的事,你真不知道她就是沈昭华?算了,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现在没人能再对我构成威胁,那张记忆卡在我手里,欧海平倒是想得好,记忆卡里的资料要是曝光,我们只能抱在一起死要,嗬,要死他死,我不奉陪!至于那个方已,上次推她下海既然没有成——”
佟立冬放下茶杯,抬眸看向蒋国民,蒋国民说:“——那就算了,她就算什么事情都知道,也做不了任何功课。”
佟立冬登时松了一口气。
佟立冬离开茶室,径自朝家里驶去,等红灯的时候他翻了一下仪表的抽屉,原本打算找一张名片,谁知却碰到了一个盒子,他拿了出来,盒子大红色,是一个礼物盒,在他的仪表台里放了半年之久,他想了想,调转车头,往宝兴路的方向开。方已给他开门,系着围裙,手拿锅铲,瞪着大眼睛说:“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什么语气,十足十的嫌弃,利用完就甩倒也符合方已性格,佟立冬笑道:“顺路看看你还需不需要帮忙,亲自下厨?”
“煲了汤,待会儿给周逍送过去。”
“你还会煲汤?”
“跟周逍学的。”
佟立冬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方已期待:“怎么样?”
佟立冬点点头:“还没放盐?”
方已一拍脑门,立刻加了两勺盐。佟立冬看着她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突然开口:“周逍要是醒不来了,怎么办?”
方已动作顿了顿,说:“不会的。”
佟立冬撑在料理台上,抬起眸,抿了一下嘴角,转头看向方已,说:“两个多礼拜,一点希望都没有,他醒不来了,别再自欺欺人。”
方已扔了汤勺,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佟立冬说:“让你认清现实,你才二十三岁,别耽误自己。”
方已不敢置信:“周逍是你兄弟!”
“所以我才会劝你,否则他看到也不忍心。”
方已低下头,重新拿起汤勺,佟立冬扬了扬唇。
大方知道方已和佟立冬往来甚密的时候,已是十天以后,周逍昏迷二十五天,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方已去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倒她和方已约在餐厅吃饭,每次都是佟立冬开车送她过去。
大方问方已:“你和那个佟立冬是什么关系?”
“你别瞎想,除了朋友,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都能看出来你们不光是朋友这么简单。”
“那是你不纯洁!”
大方蹙眉:“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你难道这么快就放弃周逍了?”
方已认真道:“不可能!”
方已白天去医院的时间减少,晚上她会去换人,让周母和护工回去休息。她查找过很多唤醒植物人的办法,一一尝试过去,朗诵、唱歌、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她甚至还带去一瓶醋,每天在周逍的舌尖上滴一滴,希望刺激他的味觉能让他醒来。
天亮的时候,护工来换她回去,方已下了楼,佟立冬已经买好早餐等在那里,她没什么胃口,但仍强迫自己去吃,吃了几口问佟立冬:“你家有没有网?”
佟立冬说:“当然有。”
“我上次搬走的时候已经退了网,周逍家网费也到期了,我能不能上你家蹭几天网?”又挠挠头,“我手头紧,暂时装不起宽带。”
佟立冬笑了,忍住想揉她脑袋的冲动,说:“欢迎之至!”
方已过起了正大光明的蹭网生活,每天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跑到佟立冬家,佟立冬住在老小区,楼房只有六层,他住在五楼,推开窗户,墙壁上都是绿色的爬山虎,盛夏到了,她已经来了南江市一年,这一年多姿多彩,比她之前的二十年还要精彩。
佟立冬切了一盘水果看她,又问:“晚饭想吃什么?”
方已想了想,还没想出来,佟立冬突然接到电话,局里有事,急召他回去。方已往自己嘴里猛塞五六片猕猴桃,口齿不清说:“那我也走了。”
她的电脑还开着,正在下载电影,佟立冬笑着拦住她:“行了,我家里没值钱东西,你呆着吧,帮我看家!”
方已说:“够兄弟!”
佟立冬笑了笑,走了。
第二天,方已带着新挖掘的超级酸醋去医院,用滴管吸了一滴醋,说:“我找遍了他家的角角落落,根本找不到什么记忆卡,想想也是,真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放心让我一个呆在那里,你说记忆卡会在那里?”
就在十多天前,方已在郊区鱼塘,偶遇了在医院见过的那个女人,林雨。林雨钓着鱼,对她说:“差不多在两年前,我们发现佟立冬是黑警。”
方已怔了怔,不由转头看了看两侧,动作太滑稽,林雨忍不住笑了,“我在跟你说话,方已。”
方已回过神:“你是……”
林雨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们一直在查蒋国民,根据蒋国民,查到佟立冬是黑警,而佟立冬那是,有意无意接触周逍,我们对周逍起疑,于是安排了一名卧底在周逍的公司,谁知被周逍识破,经过数次开诚布公的交谈,我们知道了周逍的一些家事,他的父亲,和我们要调查的人,有很重要的关系。”
方已认真听着,没有插嘴,林雨继续说:“佟立冬接近周逍,显然在为蒋国民物色‘人才’,周逍答应帮忙,于是他利用了大半年时间,经过蒋国民的两次考验之后,才能通过佟立冬,和蒋国民正式见面。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发现事情没有原本想象中简单,欧海平才是他的上家,或者说,是曾经的上家,蒋国民野心勃勃,他想要做大。这期间,你是个变数。”林雨转头看向方已,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你的父亲,是真正开车撞死周逍父亲的凶手,而这件事,周逍在几个月前已经知道。”
方已说:“你是说,佟立冬是黑警,周逍以前对我说的事其实是骗我的,但也不是全骗,他在帮你们做事?”
林雨点点头:“他当时没有办法不骗你,因为佟立冬已经知道你发现周逍洗黑钱的事情,周逍如果不先稳住你,你会有生命危险,他也不能在那时告诉你真相,因为这不但违反规定,同时照样会给你带来危险。你别怪他,有些事情他身不由己,无论是和欧维妙接触,还是和欧海平接触,这些他全都身不由己。”
方已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周逍出事的时候,佟立冬在现场,他救了周逍,也是他第一时间接触的周逍,他有机会得到那张记忆卡。方已,可能我来找你寻求帮助,不太适合,但想来想去,事情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谁知半路杀出这样的意外。那张记忆卡里有最关键的犯罪证据,周逍千辛万苦才能拿到,我们没有人想看着这些功亏一篑。除了周逍,只有你和佟立冬最熟悉,你是否愿意帮忙?”
方已看向她:“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
林雨伸出手,和她相握,说:“你好,我是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局的林雨。”
方已结束回忆,举着滴管,掰开周逍的嘴,说:“你说记忆卡会在哪里呢?”超级酸醋滴落,方已夸张地哆嗦一下,“咦,你要不要快点醒过来打我?”
周逍始终没有反应,方已失望。她呆了两个小时才回去,走出病房的时候,对面的椅子上有个两个小孩拿着平板电脑玩游戏,你争我抢满是童真,方已笑了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佟立冬想约方已吃饭,地点是西餐厅,方已答应下来,佟立冬问:“我去接你?”
方已说:“不用,你先过去,我会准时到的。”
挂断电话,她直奔佟立冬家,掏出前几天偷偷配来的钥匙进了门,打开佟立冬的电脑,网页中的邮箱,果然是自动登录的,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佟立冬坐在西餐厅,时间快要到了,他拿出红色礼物盒看了看,嘴角不由自主扬起笑容,正打算打个电话问问方已到了哪里,邻座有个男人接听了一个电话,听完之后,突然站了起来,随即又有三人站了起来,一起走到他面前,说:“佟立冬,我们是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红色礼物盒掉到了地上,一双白色手套掉了出来,去年冬天,方已和他掉下斜坡那次手受伤,佟立冬买了一双手套,一直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