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打开卧室的房门,香气更甚,厉子茜几乎是循着那味道一路来到餐厅。
  餐厅的方桌上摆着一小碟杂豆皮冻,颜色晶亮透明,里面的小豆子清晰可见,她走近,甚至闻到了淡淡的橘香。
  她每次宿醉,转天醒来都不想吃东西,可今天例外,一看到这剔透清爽的颜色,厉子茜也忍不住胃口大开。
  她正对着皮冻流口水时,顾轻舟已经走到她身后,她竟都没有发觉。
  “皮冻搭配着海鲜粥喝,会开胃一些。”
  这熟悉的声音,立时令厉子茜一僵。
  顾轻舟不疾不徐的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不带情绪的眼神扫过她臃肿的全身。
  意识到自己可笑的打扮,厉子茜尴尬得不知该不该把被子拿下来,可又怕拿下来太冷,只能这么僵持着。知道是顾轻舟的宿舍,她第一反应不是尴尬,而是恍然大悟,因为也就只有他,才能在这根寒窑一样的地方住下了。
  “这是什么啊,好香!”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碗里的东西吸引。
  “牙刷毛巾都在卫生间,去刷牙,然后出来吃早饭。”
  “哦。”
  因为太饿,厉子茜用两分钟的时间迅速解决了刷牙洗脸问题,再回到餐厅时,顾轻舟已经闲适的坐在那里,不急不慢的吃着粥。
  在吃饭问题上,厉子茜的好胜心可是很强的,生怕落人一等,急忙坐下来,招呼也不打,将皱吹凉,盛了一大勺送入口中。
  “唔!!”厉子茜瞪大眼睛,咽下一口后,感慨,“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感慨完,一抬头,就见顾轻舟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勺子,津津有味的欣赏她的窘态。
  好吧,她承认一旦遇到好吃的东西,她那伪装出的一丢丢的矜持,会瞬间消失。
  “顾同学,这个粥是你做的吗?”
  别的她不敢说,在学术圈,论厨艺,她一定是number 1,没想到今天棋逢对手。
  顾轻舟点点头,比普通人要薄许多的唇似乎上挑出一个弯度,“你喜欢?”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我喝过的粥里最好喝的了。”她毫不保留的给予赞扬,“看不出来啊,顾同学,你不仅专业能力一等一的好,还是个烹饪大师!”
  美食让她忘形,甚至还称兄道弟似的拍拍顾轻舟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他眼中有流光在涌动,格外的晶莹透亮。
  待厉子茜想要再细看时,男人又恢复了寻常的一本正经,问她,“你的报告什么时候才能交?”
  “……”厉子茜撅撅嘴巴,“顾同学,扫兴之王这把王座你坐得真是当之无愧啊。”
  他没答话,缓缓敛下了眼帘,眼尾眉梢蓄着许久不曾出现的轻松。
  厉子茜奇怪自己怎么会在顾轻舟的地盘上住了一晚,问他,顾轻舟言简意赅的将昨晚的事转述一遍,她大悟。
  “那,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她深知自己喝醉后不太好看,于是带了点担忧的问他。
  “没有。”
  厉子茜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耍酒疯,外加骂了我而已。”
  “……”她还想喝酒,醉了就不用面对他了。
  太、太太丢脸了!
  “陶然是谁?”忽然,他轻悠悠的问。
  “什么?”她方才太过沉浸在丢人后的痛苦当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陶然是谁?”他抬起头,凝视她的眼里漾着某种波澜,“你昨晚喝醉了,叫过这个名字。”
  厉子茜自己也有些错愕,她喝醉的时候,还提过陶然?
  “哦,他只是我……”
  话到嘴边,厉子茜蓦地灵光一现。
  别的她不敢说,在烹饪圈,论演技,她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她眨眨眼睛,湿润的液体不消一刻滑进眼眶。
  “陶然是我的前任男朋友。”
  ☆、第006章
  “陶然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大三那年在篮球场上看到他的风姿,我便对他一见钟情。每天放学,我假装从篮球场经过,就为了看他一眼。他每一场比赛我都没有落下,甚至还申请成为体育部的后勤……追了他半年,才总算把他追到手。”
  她擦着眼泪,边透过指缝偷觑顾轻舟的表情。
  可惜,这人面瘫癌晚期,全程只是沉默的盯着她,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后来,我们在一起并没有很久,他就出国了,我们因为受不了异地恋而分手。我听说,他在那边很快又交了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如胶似漆。我好难过,好像我在他心里的根本没什么价值一样……昨天,是我们认识的周年纪念日,不过我想,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她说的声泪俱下,怎么悲惨怎么来。心想,我都这么可怜了,您就高抬贵手让我的报告通过吧。
  “……他不珍惜你,是他没福气。”许久,听到顾轻舟超级没有创意的安慰。
  厉子茜心里窃喜,见他搭腔,连忙琢磨着如何将话题绕到实验报告上来。可这时,原本坐着的顾轻舟忽然噌的一下站起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厉子茜错愕的仰头望着眼前如山一样高大的男人。
  此时他紧紧抿着唇,全身紧绷,下垂的眼中,隐约可见闪烁着微薄的怒意。
  她还不知该如何反应,顾轻舟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你继续吃!”
  ‘砰’的一声,房门紧扣。
  厉子茜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生气了?
  转念一想,之前谭芊芊她们和他套个近乎,他都不大乐意搭理,今天她把他当垃圾桶似的诉半天苦,估计是不喜欢听,觉得她烦吧。
  哎,演了半天,目的最终还是没达成,白白浪费她那几滴眼泪。
  算了,喝几口粥就当补水了。
  厉子茜交报告那天,顾轻舟办公室的气压极低。
  麦瑶和张一帆一组,最近搞了一个新项目。实验的时候因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出了纰漏,导致整个实验都白做了,将近半个月的心血和成本全部化为乌有。
  当厉子茜察觉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顾轻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先等会儿。”
  她点点头。
  顾轻舟继续指出麦瑶和张一帆在实验过程中的错误,期间张一帆一言不发,始终低着头,麦瑶眼圈红了又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实验出问题谁都不想,更何况这个项目还牵扯到资金问题,一有差错投资方随时可以撤资。
  顾轻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完全就事论事。厉子茜因为最近实验报告的问题,多次被这男人打击,久而久之,反倒练就了超强的心理素质。她明白,眼前这个人自我要求甚高,连带着恨不得身边的人也尽善尽美,他本没有坏意,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做到最好。
  麦瑶最终抵抗不住顾轻舟无情的炮火,哭了。
  顾轻舟这时明显怔了一怔,沉默了下来。
  无声的凝重与压抑,在空气中逐渐蔓延。
  作为四个人当中唯一的旁观者,厉子茜没有选择的担任起安慰麦瑶的责任。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麦瑶,小声说,“别哭了,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哪有人做实验都不失败的呀。”
  麦瑶拿过纸巾擦擦眼泪,由抽泣变成哽咽。
  张一帆这时站出来打破沉默,“顾sir,实验失败是我的问题,当初麦瑶提醒过我一次,我没听,所以主要责任也应该由我来承担。”
  顾轻舟的目光转向他,定格两秒。
  就在厉子茜担心顾轻舟是不是又要指出实验的错误问题时,却听他说,“这个实验对于你们来说还是等级高了一些,如果说谁的责任,还是我监管不到位。”
  闻言,忙抹眼泪的麦瑶都惊讶的抬起头,厉子茜也错愕,顾轻舟竟将责任都拦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吧,这几天你俩尽快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由我逐步监管你们的实验过程。至于投资方那里,我来负责。你们要做的就是专心分析失败的原因,不要将错误带到下一次实验当中。”
  张一帆和麦瑶离开的时候,神情极为复杂,应该是被顾轻舟最后的一番话给感动坏了。
  顾轻舟拿过厉子茜第四份报告,锁着眉头翻开。
  厉子茜已经做好了又被打回来的准备,因为顾轻舟今天的心情实在太糟糕了。
  可这时候,顾轻舟忽然合上她的报告,没有抬起头,半垂着眼帘,低低的开口,“我刚刚,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过了几秒钟,厉子茜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她。
  “呃……”她斟酌着用词,“你上次不是对我说过,科学最重要的就是严谨。你是负责人,又不是心理咨询师。在专业问题上纠正错误是你的职责,至于同学们的情绪如何,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当然,如果你能用更婉转一点的方式,就最好了。”
  提心吊胆的说完这番话,厉子茜生怕顾轻舟会不高兴,恼羞成怒将怒气发泄到她的报告上。
  但她似乎想太多了。
  “我知道了。”他抬起头,俨然已经趋于平静的眼睛注视着她,“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你的报告我迟一些再看。”
  他都这么说了,厉子茜也不会那么不开眼继续留在这里,享受低气压。
  点点头,转身走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抬眸去看他的反应。
  窗户背后是一片橘红色的晚霞,顾轻舟闭目将自己陷在椅子里。温暖柔和的光芒与他相逆,他的周身散发着清冷寂寞的感觉,似乎在诠释着孤独的定义。
  厉子茜明白做他们这一行压力有多大,麦瑶都会因一次无关紧要的实验失败而哭泣,可想而知,顾轻舟肩上的重担该有多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倏地,顾轻舟睁开眼睛。
  视线与来不及躲避的她相遇,他眸中的倦意还未能极好的掩饰,就那么直直撞入她的眼睛。
  厉子茜手一颤,手忙脚乱的带上了门。
  -
  因为有了顾轻舟的加入,麦瑶和张一帆的实验十分顺利,不到两周,有了不错的成果。
  麦瑶和张一帆都很高兴,两人决定掏钱请大家出去搓一顿。
  厉子茜的脑海浮现出那天顾轻舟的样子,问,“我们要不要把顾sir也请来?”
  谭芊芊不是东家,自然而然的看向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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