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林艳楞了一下,找了件厚衣服给母亲披上:“去后山,别往里面躲,我把这些人打发走,就去找你。”
  到这节骨眼上,林母也只能这么办。
  林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计生办的人,如果不是的话,最多虚惊一场,不过有备无患。
  林家没有院墙,林艳吹了灯,插上门闩,囫囵躺进了被窝。
  村子里人家都穷,连个狗都没有。
  静谧无声,母亲这时候连个灯都不敢拿,林艳只希望她别摔了。
  她这边被窝都没暖热,门就被踹开了。
  矿灯刺眼照着屋子里通明,四五个人吵吵闹闹:“人呢?白秀娥。”
  林母叫白秀娥,林艳像是刚刚醒来,被人冲过来掀了被子,也是迷迷瞪瞪:“你们是谁?做什么?怎么乱进别人家?”
  她这边一吆喝,隔壁躺着的两个妹妹就醒来了。
  大妹林桃已经十二岁,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围在家门口,气势冲冲,也是有些傻眼,声音带着哭腔:“大姐!”
  林梅裹着单衣,也是吓得快哭了。
  林艳连忙起床,对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说道:“你们找谁啊?”又转头对林桃说道:“你去大伯家叫他上来,爹不在家,这些人突然闯进来,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她给林桃使了个眼色,林桃拉着妹妹就往外面跑。
  林艳不怕他们,当年她敢扛着枪和鬼子干架,如今能怕了几个手里拿着棍子的。
  “你爹娘呢?”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拎着棍子,很凶的说:“白秀娥去那里了?赶紧给我交代,我们抓到了她,可是要打你的。”
  林艳身材清瘦,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皱了下眉:“我不知道,昨天就出门了。你们是那个单位的?做什么?”
  “小娟说昨天还见白秀娥在院子里呢,不可能现在就走了,肯定在家,躲哪里了?”
  林艳怕他们去找,父母待她挺好的。
  就突然挡在要翻他们家的几个人:“你们干什么?我大伯还没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乱翻?我们家丢了东西谁赔?”
  “就你们家这穷样,能有什么东西可丢?”
  为首男人拎着棍子就砸在了桌子上,桌子被砸坏了,摇摇晃晃要散架。他猛的推开林艳,不耐烦道:“我就是打了你,也不会怎么样,屋子里那样东西我都能抬走了。就你父母无耻作风,偷偷生了一群,我都能把你们房子没收了。”
  林艳被推到了桌子上,后腰硌了一下,生疼。
  他们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人顺便找钱,一群土匪,呸,还不如土匪呢!林艳忽然就怒了。一把抓住为首男人的棍子,他正踩着梯子往阁楼上爬,就被拉的摔了下来。
  “我大伯没来,你们就在这里打人?”
  林艳不在乎大伯有用没用,可是这个时候叫大伯是肯定对的。父亲不在家,母亲也不能露面,大伯要是护不住自己,以后就别再村里混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她其实能坐视不管,就怕这些人要在屋子里找不到,追出去找到母亲。那么大的肚子了,打掉肯定是要死人,母亲待她不错,她不能看着母亲去死啊。
  那男人摔了个屁股墩,哎呦一声,另外几个人也停手了。林艳趁着这个机会就跑出了屋子,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她不怕什么,林家本来就穷,真是打伤了别人,要钱没有命一条。在这村子里混,楞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那男人拎着棍子追出来,林艳就拎了把刀子站在月光下:“你打啊?我十六岁,砍死你也不犯法。”
  这句话是从妹妹的书上看的。
  林艳漂漂亮亮一小姑娘,发起狠来,几个人都楞了。
  妇联主任是女的,四十多岁,一看这场面,就笑了声:“艳子,你这闹的那一出?”
  林艳说:“我不认识你,你来我家翻什么翻?”
  “按照国家政策,超生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你这闹死闹活的包庇,回头把你一块抓了,你小小年纪,名声坏了,还嫁人不嫁人?”
  林艳表情没变,她手里就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超生?那里?证据呢?可是你们来我们家乱翻,人证物证俱在。”
  林艳是从民国乱世来,脑袋里没有超生的念头。
  也没觉得有多大的罪,怎么生孩子就要把女人弄死。她听母亲说隔壁村里一妇女,就因为超生被妇联的人抓走,孩子太大打掉,活生生搭进去一条命。
  林艳软硬不吃,这群人也是没办法。
  想去找,林艳就拿把刀子横门口,谁来砍谁。
  她不是在开玩笑,那架势随时都会砍人,眸光冷成冰碴。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谁也说服不了谁。
  为首男人就怒了:“你别惹我,到时候我烧了你家房子。”
  正说着,林艳的大伯就来了。
  “闹什么呢?”
  林艳大伯叫林建军,四十岁,一眼看到林艳手里的刀,吓了一跳。
  “艳子,你拎着刀做什么?”
  “他们来我们家砸东西,还乱翻。”
  林艳嘴一撇,就要哭出来,委屈的不得了:“我爹妈都不在家,欺负我一小姑娘,这么多人拉扯。我是咱们林家的姑娘,哪能被外人欺辱了去。大伯,你可算是来了,再晚几分钟,说不定就见不着我这个人了。”
  林建军楞了一下,他有些后悔参与这件事。
  老二家两个闺女死死缠着自己,哭的惊天动地,作为大伯不来不好,可是来了,这事他真不好处理。
  一边是自己的亲人,一边是得罪不起的。
  林艳一个小姑娘什么都敢说。
  林建军两边头大,原本想训斥下林艳,再让他们抬走点东西,这事就算完了,回头也好和林建成交待。谁知道林艳硬气,拿把刀子横门口,林建军还没开口训斥,她就把话说绝了。
  “林建军,我们是照章办事,你家谱摆的够大啊!”
  为首男人训斥他。
  林建军没办法,只好说:“艳子,你让开。这事你管不了,你娘呢?”
  林艳抿了抿唇,努力挤出来一滴泪:“我妈昨天就出门了,我不知道。大伯,他们砸我家的东西还打人,这个事难道就没地方说了吗?”
  “嘿,你这姑娘欠打啊——”
  为首男人怒道,连忙被妇联主任拉住。
  双方人谈判,林艳看着时间拖得差不多,母亲肯定也都藏好了。两个妹妹哭哭啼啼的回来,她连忙护到两个妹妹面前,小声说道:“你们都回屋子睡觉,谁问什么都别说。”
  林艳咬的死,林建军也不好说什么,谈判到最后,眼看着都半夜了。
  各让一步,不准砸东西,进去搜,搜到人就带走。搜不到,就各回各家。
  林艳看事都说好了,这才放心扔下刀子。
  随便搜吧,地窖都搜了没人。
  林艳打死说昨天母亲就走了,谁说昨天母亲还在,让出来对证。
  就没人说话了,这得罪人的事,谁会做?
  家里砸的乱七八糟,那些人就走了。
  大伯回头训斥林艳:“你一姑娘家,闹什么呢?撒泼成这样以后谁敢娶?你妈呢?你们家的事就是多,乱七八糟,没完没了。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生这么多姑娘有什么用!打掉不是正好。”
  林艳今天是有些撒泼,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听大伯这么说,就有些不大高兴了,大伯向来自私,如果今天林艳不是逼着他,他肯定把林建成一家子都卖了:“大伯,这话说的,堂姐们要是听了不知道该怎么想。你是我大伯,如果你是外人,不姓林,今天肯定不求你。”
  林建军生了三个女儿,儿子五个月大的时候,被计生办拉去打掉,从此大伯母就怀不上了。就因为这个,林建军恨不得白秀娥立刻被拉去做了结扎手术。老太太那栋院子,肯定是谁家有儿子落谁家头上。
  林建军还要再骂,就听到林艳说的这句话。表情一僵,瞪着林艳,气的手指发抖,好半天也说不出来话来。
  “大伯,今天这事是该谢谢您,回头我爹回来,会上门去给您道谢。”
  ☆、第三章
  晚上,妹妹害怕,就和林艳睡一个屋。
  “大姐,妈去那里了?”
  林艳现在不敢去找,怕被人跟上。
  她虽然不赞成父母生那么多孩子,生了孩子就要养,生而不养不配为人父母。可是肚子都那么大了,总不能真的弄死吧。
  林艳叹口气,说道:“别问了,你先睡。谁问什么,你和小妹都别乱说话。马上我出去一趟,早上要是回不来,你就给小妹做早饭。”
  林桃在黑暗里嗯了一声。
  半夜,林艳就打了个小包袱,装了些吃食,翻到几块钱抹黑去了后山。
  山里寂静,又是深秋季节,黑暗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亏得林艳胆子大,她穿着的布鞋露了脚趾,风从那里灌进去,凉嗖嗖的。
  心里盘算着,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家里穷成这样,只有一亩多地,根本顾不住吃喝。
  林艳没死之前是跑江湖的人,坑蒙拐骗什么都做过。如今重生在女娃身上,爹娘齐全,她再出去抛头露面,怕是爹娘不同意。何况她对这个世道也不是十分了解,林艳叹气,这受穷受苦的日子总要结束。
  她羡慕上学的娃,幸幸福福的背着书包坐在明亮的教室。她想让两个妹妹都读书,多读点书,读大学,以后可是知识分子,说出去都好听。
  前一段时间,秋收后,父亲在家里和母亲商量:“桃子读到初中,就回来吧,家里现在真是负担不起两个学生的学费。”
  林艳得赚钱,她听村里人说,隔壁有姑娘在市里打工,一年也赚好几百。
  翻过两座山,林艳在一个烂窑洞里找到母亲,这都深秋了,母亲冷的哆嗦,也不敢烧火,就缩在墙角落里。林艳叫了两声,她才出来应。
  “艳子。”
  林艳跑过去,和她说道:“等天亮你去舅舅家躲躲,翻过这座山,坐船,家里有什么事我顶着。”
  白秀娥心里难受:“孩子,可怜你了。”
  林艳也没话可说,找柴烧了一堆火,两个人的脸颊被火光映的通红:“过了年,我想出去打工供妹妹上学。”
  白秀娥一愣,随即怒道:“谁让你抛头露面了?”
  林艳没出声,她知道母亲定然不会同意。
  “你不知道外面世道多乱,出去那些人,都不知道在做什么,让人看不起。你好好在家待着,等过了年就十七岁了,到时候好好说个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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