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句话说得毫无感情,还有些讽刺的意思。
  林艳一愣,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大夫冷哼一声:“也罢,医者父母心,这也是个可怜孩子,我尽全力救,他伤的很重,不一定能活。”
  林艳眼眸一转,说道:“你认识他?”
  大夫给他号脉,验伤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打听打听这片谁不认识他?”男孩胸口衣服散开了,浑身伤疤,什么痕迹都有。“命硬,出生克死爹娘,三岁克死爷爷奶奶。偷鸡摸狗,不学一点好,一条烂命死了也是活该。”
  大夫尽管嘴上这么说,可手上动作一点没怠慢,动作利索的把男孩脸擦干净,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都烂到肉了。衣服脱干净,腐烂臭味很在屋子里萦绕,林艳皱眉。
  “三岁刚学会走路,怎么活到现在?”
  大夫白了她一眼:“亲戚朋友街坊邻居谁看他可怜就给口吃的,不然你以为他能扶墙长大。”
  林艳嗯了一声,有心想现在跑了,就不用付医药费。
  视线一扫,忽然就落到了男孩的脸上,抹掉血污,林艳觉得他那张脸很熟悉。
  大夫还在絮叨:“可怜人出身学好了也成,这个人死性不改,你看看这个手,偷东西被人逮到按进油锅里,来我这里上了药,一手的疤瘌继续去偷。这回是又得罪了谁?被打的没命……”
  说着大夫就有些来气,下手力道大了很多。“真是死了都不亏!”
  林艳顿时明白过来这熟悉在那里,第一次进城他偷过自己的钱。
  当下就想转身就走,步子还没迈出门,大夫声音就响了起来。
  “先把医药费结了再走。”
  林艳到门口的步子又拐了回来,笑眯眯看向大夫:“我没走啊,上个厕所。”
  原来是他?顿时有些憋气,最后那点同情心也随着风飘走了,林艳也是个孤儿也经历过那种少吃没喝的日子,可是她从来没打过偷东西的念头。人活着,有两只手,做点什么不好去偷东西?
  “厕所在后面。”
  大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看了眼林艳,意义深刻。“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卫生所正门。”说完,他转身点燃了酒精灯烧着把锋利的刀,动作熟练的划开男孩身上的腐肉。
  他硬生生从昏迷中疼醒,惨叫一声,异常刺耳。
  ☆、第二十四章
  林艳好像是给自己惹了祸,认知到这个事实,她虽然之前有了被坑的准备,可一想到这个人还偷过自己的钱,就特别可恨。
  林艳交了两块钱的医药费,大夫说:“一条命的钱,两块?”
  林艳:“你可以救半条。”
  大夫摆摆手,不耐烦道:“走吧走吧。”指了指昏迷不醒的男孩:“反正他会报答你。”
  林艳:“……”
  回到舅母家都晚上九点半了,小舅舅没睡捧着书凑在煤油灯下看书,听到门响就丢下书出来。林艳扎好自行车,看到小舅就说道:“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下饺子吃。”
  白粱笑的眯起眼,左脸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妗子睡了?”林艳看了看上房的窗户是暗着的,拍了拍身上的雪才答道:“路上遇到个事,就耽误了一段时间。“
  白粱在厨房里烧火煮饺子:“快过来烤烤,很冷吧?”
  林艳过去坐在灶台前,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她回头看向小舅忽然开口:“舅舅,你教我识字吧?”
  白粱一愣,看着林艳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顿了下,开口。
  “好,你想学舅舅就教你。”
  白粱下饺子,林艳坐过去烧火,望着通红的炉火,她就想起那个男孩的脸,浑身伤疤。挺可怜的一个人,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那毕竟是个半大孩子。
  身上还剩十几块,父亲住院费还没交,吃住都在舅舅已经够麻烦了,总不能还让出医药费。归根结题,林建成那事是因为林艳所起,家里也没劳动力,她得负担起整个家的责任。
  想着,林艳的目光就深了,白粱下了饺子半天火都没烧开,低头一看林艳目光怔怔看着火光出神,就笑了:“是不是太累了?我来烧火。”
  林艳回神,顿觉不好意思,连忙添柴,挠头:“忘记了。”
  白粱笑话了她半天,林艳拿着木柴在地上无意识的画,“小舅,你相信人有转世吗?”
  白粱撇了下嘴,揭开锅拿勺子推开饺子,说道:“大晚上的说这个怪吓人。”转移话题,侧身避开浓浓雾气。“你怎么突然想读书了?”
  林艳望着地面上自己用树枝画出来的图案,顿了下,半天表情才恢复如常,抬头看向白粱:“小舅,你认得这个字吗?”
  她指着地上画出来的那个字符,仰头,一双明眸漆黑。因为光线比较暗白粱并没有看清楚林艳在地上画的是什么,只是好笑林艳会怎么问,他是老师,林艳一个没上过学的文盲能写出来他不认识的字?“我来看看,什么字这么难认?”他声音里带着笑,视线落了过去。
  “这不是……咦?”
  本来他以为是繁体字,可是再仔细瞅就觉出不对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表情登时变了,凝眉蹲下身端详那个字的笔画走势。表情渐渐沉下来,林艳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白粱眸光一转,可也没说话只静静等着他。
  白粱看了很长时间,闪烁的煤油灯下,林艳看他脸色有些白,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表情很沉。突然屋中想起咕噜声,林艳和白粱都吓了一跳,白粱视线一扫连忙跳起来。
  溢锅了热水顶起了厚厚的木头锅盖,他连忙掀开锅盖,林艳也站了起来:“小舅,那是什么字?”
  白粱皱着眉在思索,半天没说话,就拿勺子在锅里有一下每一下的搅着。林艳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重复了一遍:“小舅,你认识是吧?”或者说,他见过这个字符。
  白粱眯了眼睛,半响才开口:“这个字不全吧?”
  他声音很慢,是迟疑的语气。“艳子,你先吃饭。”
  林艳吃饭的时候他还在盯着看,林艳吃着饺子和他说道:“我不知道全不全,那上面就这么多。”
  白粱猛的抬头看过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那上面是什么?”
  林艳拿手比划了一下:“一个铁块,黑色的,这么长。”
  林光媳妇刚从外面拎回来的时候还粘着厚厚的动物粪便,林艳话头忽然就顿住了,脑中闪过的却是另一个画面。林勇为什么会啼哭不止?家里为什么会阴气重?
  “小舅,那是什么字?”
  白粱怔怔看着地上的字,皱眉摇头:“我不认得,我之前喜欢研究杂史,这恐怕是冥文。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字,而是一句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只是个断句后面还有。”
  符咒?诅咒?还是……林艳忽然不敢往下面想,如果是通阴的东西就能解释通了。之前在林光家的时候一直放在猪圈里,沾了粪便和土,粪便和土都是□□。她拿回去清洗过,联合白粱的话。瞬间不安起来,放下碗筷,声音怔怔:“小舅,家里恐怕要出事了。”
  白粱看着她,林艳一向冷静的眸子里竟然闪烁着惊慌不安。
  “那东西莫不是……”
  林艳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白粱天不亮就往码头赶了。林艳之前画的符咒可能起了作用,家中才安生一段时间。这会子不单单是弟弟还有两个妹妹恐怕都会被殃及,林建成摔下山崖这件事都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白粱放了寒假最有时间,他临走的时候林艳做了一串铜钱绑他手腕上。不管猜测真假,小心为上,跑一趟她也能安心。
  最近林艳几乎忙晕了也没家里电话,就不知道白秀娥在家如何了。
  林艳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天刚亮就起身。外面雪下的更大了,妗子在厨房烧饭,看到林艳就说道:“你小舅怎么大清早就出门了?有什么事?”
  林艳打了井水洗漱,水凉刺骨:“家里好久都没来信,我有些担心,小舅就替我跑一趟。”
  妗子在厨房做饭,听到半响无言,林艳洗好脸进屋,她才开口:“家中能有什么事?这大老远的还得跑一趟?你小舅也真是的……”
  妗子长的人高马大,嗓门也大。林艳看过去,她还在说:“家里什么都没了,让去拉点玉米都懒得跑,这倒是跑的远。你大舅一天到晚往医院跑,这家里的活都堆给我。老少一家子,吃喝都要钱……”
  林艳最近吃住都在白栋家里,林艳也有些不好意思。
  妗子说什么,她都没搭话,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她给妗子留了两块钱:“这都过年了,我也不会买东西,你看着给弟弟妹妹们买些东西吧。我爹要治病身上钱也不多,最近一直劳烦妗子,等我们家日子好点我再给弟弟妹妹们买些好的。”
  她放下钱骑着车子就走,白大嫂子追出来的时候林艳已经走没影了。她站在雪地里楞了下,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呆怔片刻,啐了一口:“这还不能提了。”
  林艳在舅舅家吃饭,给些米面钱也是应该。
  祸不单行。
  林艳到医院的时候白栋站在门口抽烟,愁眉苦脸,林艳心里一阵紧张。她看着白栋,抿了抿唇:“怎么了?”白栋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白栋掐灭烟头,半响才说出话来:“你爹的情况不太好。”
  林建成的病情加重了,腰部神经分布密集,之前以为只是骨裂,早上检查发现情况恶化了,县医院根本治不好。林艳当时就懵了,抬步就往医院跑。
  林艳一筹莫展,她手里真没钱了,这要是去市医院指不定得花多少呢!下午林建成终于是作为大哥来医院看林建成了,他还带了个不好的消息,白秀娥和三个孩子都病倒了。林艳心里一凉,那果然是个秽物,可是为什么有师父的东西呢?林艳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手抹了把脸把所有念头都埋进心底,如今要务是如何过了这年关。
  林建军是来打探情况的,作为大哥二弟出这事不来看说不过去,可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种,要出钱的事,他就匆匆走了,看到林艳连句话都没说,埋头快步出了医院。
  林艳只觉得好笑,她也不会朝林建军要钱。进了病房,林艳去给林建成倒水。林建成表情沉重,叹了半天的气,开口,嗓子沙哑:“艳子,我这也别治了吧,家里没钱,妹妹弟弟年纪都还小,花钱的地方多了……”
  林艳没吭声,把水递过去走到窗边,病房里一共八个床位,住了六个病人,除了林建成其余几个都是重症患者,屋子里味道很重。林艳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治吧,不然你瘫了谁去赚钱?医药费我想想办法。”
  林艳瘦瘦小小,穿着碎花外套洗的泛白,站在窗前背挺得笔直,可是看起来十分可怜。林建成看着看着心就酸了,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林艳。
  下午林艳就出门了,临近年关,古董店都关门了。她站在街头,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觉得迷茫,丢弃林建成?丢弃林家,她也许可以活的很好,可是良心能安吗?
  白栋倒是好心,西拼东凑拿来八十多块,这都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林艳不能拿他的钱,就给还回去了,笑着和白栋说:“我身上还有点钱,等不够了再拿舅舅的吧。”
  林艳执意不要,白栋也不能说什么,“别扛着,有什么事记得和舅舅说。”白栋是好人,林艳不能让他在中间为难。
  “不过这病啊你也要做好准备,我去问了医生,治好要花很多的钱。咱们都是贫户,这点钱杯水车薪。”说完白栋叹气,随后两人都是无言,穷是最现实的问题。
  林艳也知道会花很多钱,可是任由林建成瘫痪,她做不到。
  送走白栋天已经擦黑,她安顿好林建成就出门了,县城不大能赚钱的地方很少很少。这都年底了,大部分商铺都关门,更是艰难。林艳在街上走了会儿,她抬手摸着脖子上的玉石,温润如凝脂。如果把这个卖了是能挺过难关吧?可这是沈辰的东西,卖别人的东西……
  林艳拧眉深思,突然想起当时沈辰把玉交给自己时候表情颇耐人寻味,他还告诉自己价值是什么意思?这么仔细一琢磨,确实十分诡异。之前林艳确定不认识沈辰,为什么呢?告诉一个农村姑娘这东西值钱,不怕林艳拿着东西跑吗?还是有别的意思?
  左右思考了半天,随即想到自己现在情况,没了玉石她还能这么安稳的待在这个身体里吗?思量半响就打消了卖玉的念头,还没到那个时候。雪下的很大,整个世界被裹上素装。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路上走,街道上行人很少,远处传来鞭炮声。
  做什么来钱快?做什么?林艳心乱如麻,玉是护身符不能卖。身边有两个年轻人缩着脖子快速跑过,嘻嘻的笑:“去晚就坐不上桌,最近都闲下来打牌的人多。”打牌?林艳脑中念头一闪,再抬头就变了神情,黑眸晶亮有了光彩。
  不如赌一把!
  ☆、第二十五章
  林艳讨厌赌博可不代表她不懂规则。
  只要在这个国度,不管什么年代多小的县城,赌场永远是最热闹的。
  掀开厚厚的门帘,热气扑面而来,人声鼎沸。林艳戴着黑色帽子,她又穿着厚厚的袄子,看不出性别的消瘦。场子也不大,年底在外打工的人也都回来,场子里有二三十个人,大都是男性。玩麻将的居多,还有一桌炸金花。
  林艳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就有看场子的兄弟来询问要不要坐桌,那是个极年轻的男人,上下打量林艳:“不玩别在这里看,这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麻将桌有空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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