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好在周涵华是个好姐姐,她虽然不明白周清华不知何来的紧张却还是怀着对大病初愈的妹妹的关心来开解周清华:“晴姐儿又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心意到了便是,不用担心。”她感觉妹妹的头发软软的,手感极好便又揉了揉,“你病了许久正好可以散散心,顺便去看看外祖母,让她老人家放心。”
  “嗯。”周清华乖乖点头。
  见妹妹这么乖,周涵华忍不住又抿了抿唇,她伸手捏了捏周清华的小脸蛋:“真乖。”顿了顿,又问道,“怎么还是这样瘦,近来可是没认真用膳?”
  周清华吐吐舌头,小声道:“才不是我没认真吃,实在是吃了也不长肉。”自病了一场,周围的人都使劲盯着周清华喝药吃饭,整一个养猪场快速养猪的架势。周清华硬着头皮吃了许多东西,可偏偏就是不长肉,便是小李氏也颇为苦恼。
  周涵华叹了口气,又问道:“听说夫人近来往你屋里送了不少东西?”这话却是有点试探的味道了,周涵华虽然没有听说过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里面那些继母的英勇事迹,但她早熟又是在宫里长大,早早便知道防备继母——哪怕小李氏是她亲姨母。
  周清华看着周涵华关切的面容,心中忍不住一暖,便凑到她身边说道:“夫人她人很好,不仅给我新做了几套衣服,便是连丫鬟都是挑好了的,”她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红馨和红意,“红馨和红意就是夫人送来的。”
  其实小李氏把这两个丫鬟指给周清华时倒是没起什么坏心思,只是见着周清华身边侍候的那个几个小的小、老的老,没个能主事的便随便从自己身边指了几个年轻的出去照顾周清华。只是红馨和红意的老子娘都是小李氏身边较为得力的婆子,都以为自己前途正好,所以对丢到这边照顾小屁孩周清华这件事都很是不愿。
  红馨还好些,到底性子沉稳,只是生着闷气,不愿费力做事罢了,平常还是听话的。红意却是个直性子,因着心里不喜,越发喜欢挑些事,不仅喜欢占小便宜还常往外跑漏些消息出去。周清华早早便不喜她们,可又碍着小李氏的面子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忍耐着,今日见到周涵华便索性暗中指了出来,借着周涵华教训一通。
  周涵华自小便在宫里长大,又得老夫人用心教养,这么一点识人的本是还是有的。红馨虽然看上去眉目懒懒,但站在那边也勉强算是恭敬的,只能说这丫鬟是个得过且过的,派不上大用场也不会惹事。可红意却不同,单看她簪花戴绿的用心打扮便知道她在主子身上用的心定然没多少,再者,一个丫鬟的月钱还真买不起她那么一身的首饰。
  周涵华皱了皱眉头,然后便让人把那两个丫鬟唤了进来:“我就说看着有些眼熟,”周涵华长眉微挑,面上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不悦,她看着红意说道,“你头上的那个簪子是哪来的?”
  红意惯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周涵华这般神情,便敛了面上的笑容小声答道:“这簪、簪子,是奴婢在前院捡的。”
  “真是好运气,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姐儿的金簪会被丢在前院。”周涵华眉清目淡,却是不怒自威,“再者,就算是捡的,也应该交上去,难不成你以为这地上的东西都是你的?”
  红意吓了一大跳,瑟瑟跪下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出血来,蹭了一额头的灰:“大姑娘饶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没、没把东西交上来.....”她吓得舌头打颤,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可这真是奴婢捡到的。”
  红意还真没有什么偷主子东西的胆子,这东西真是她捡的,只是捡的地点不在前院而是在周清华的房里。周清华虽不受宠但首饰却不少,金的玉的宝石的,都有。虽然东西都入了册子,但也并不是日日检查,这簪子不起眼,一式的便有好几支,丢了也没放在心上,反是陈妈妈暗地里唠叨了几句,只当是自己上了年纪记错了。红意捡了东西本是打算着等人提起来再交出来讨赏,可她把簪子揣在怀里好几日都没听见人提起,心一横便悄悄地大着胆子戴了起来,心里也有点小得意,却不想今日阴沟里翻了船。
  周涵华看着温柔大方,可私下里治下却是极严的,当下便有会意的婆子上前抓了红意的双手准备把她拖走。
  周涵华连眼都不抬,只是淡淡道:“把人交到夫人那边,这样不干净的奴婢我还真不敢留在清姐儿的身边。”小李氏刚刚管家,正在收买人心立威,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丢脸的事,定然是会把这拖后腿的丫鬟恨死。
  周涵华轻轻的用手指扣了扣桌面,语声轻之又轻,接着说道:“做人奴婢的,第一就是要忠心听话。若是不忠心、不听话,还留着做什么?清姐儿面薄心软,到底还是府上小姐,且还有我呢。都把心给我收一收,好好伺候主子,日后自有你们的好处。”
  这话恩威并施,加上那被拖出去的红意做背景,更是让人心头颤颤,一时间一屋子的下人都跪了下来。红馨更是吓得哆嗦了,跪地笔直笔直的。
  周涵华微微抿唇,叫了起,然后才让那些人都退了出去,准备和周清华说会儿私房话。
  “也不知道太太会怎么处置红意。”虽然早就有打发红意的打算,可事到临头,周清华又有点心软——红意不过是贪点小便宜,有些小心思,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是叫人有些不忍。
  周涵华的垂首看了眼周清华,笑了笑:“这样的丫鬟,放在哪里都是活不长的,交给夫人反而是留了她一条生路。你今日容她一时,来日她定然会犯下更大的错。若非为了你的名声,当场处置了也未尝不可。”她生的极美,容光耀人,一笑之下却仿佛带了点冬日冷风般的肃杀之气。
  周清华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前后矛盾,有点“假圣母”嫌疑。只得勉强压下心思,转而问道:“那簪子,涵姐姐你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看雕工就知道那簪子价值几何,一个丫鬟怎么用得起?”周涵华抬手喝了口茶润喉,随即便戳了戳周清华的面颊,笑骂道,“再说那簪子还是当初我送你的,就你这个没心肝的认不出来。”周涵华对胞妹好的简直让人发指,那样的簪子不知送了多少,周清华收的多了,反倒不太认得了。
  周清华十分顺溜地拍马屁道:“就知道姐姐待我最好。”说完还屁颠屁颠地上前给周涵华重新倒了杯茶,“那茶凉了,姐姐喝这个吧。”
  周涵华摸摸她的头,接过茶盏却不喝:“说实话,你是早看那丫鬟不顺眼了吧?”
  周清华被人道破心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周涵华却没有被人当枪使的恼怒,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严肃道:“今日的事,你总共做错了两点。”她敲敲桌子示意周清华认真听话,“第一,你理不直气不壮,一个丫鬟而已,你手上抓着她的把柄,便是处置了又能如何?便是夫人,还能为了一个丫鬟和你为难?你是周家嫡女,身份尊贵,难不成连处置一个丫鬟的魄力都没有?”
  周清华怔怔地看着周清华,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穿越而来,一直没什么归属感,还真没有什么世家小姐那种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此时被周涵华说破,心中忍不住颤了颤。
  周涵华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说道:“第二,你城府不深却偏偏心思阴暗。”这话却是有些重了,可周涵华却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我乃是至亲姐妹,哪怕你一时间面薄心软又有顾虑处置不了下人想要借我之手,那你大可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你用计如此浅薄却还遮遮掩掩自以为得意,若我心胸狭隘一些定然是会不忿你的利用,长此以往,姐妹之间定有隔阂。”
  被这样一说,周清华面上火辣辣的,简直羞愧的无以言语。只能抓住周涵华的衣角怯怯道:“姐、姐姐,对不起,我......”又呐呐地说不下去。
  周涵华此时却是笑了笑,放在她发上的手力道依旧轻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温声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被孟姨娘她们害得大病一场,父亲祖母又是那样的态度,你一时间心里戒备也是没错的。我只是想和你说,无论怎样,你都要学着信任那些真心待你好的人,事事防备只能更加心累,只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倘若真要使计,也要不动声色,让人察觉不出来才好。”
  周清华抬头看着周涵华,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第6章
  自被辜大家和周涵华先后教训过一回之后,周清华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不仅耐下心来练字背书,便是连夜里都睡得更安稳了些。
  周清华已经彻底想清楚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最重要的是把握当前。她的确很想念现代的家人,很怀恋现代的种种,可如今既然已经穿越到这里就要认清事实、珍惜这第二次机会,争取在这对女人苛刻的时代为自己的未来努一把力。而作为一个穿越女,她的确有比起其他人更高一点的眼界以及作为成年人的心智,但这是不够的,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幸运的是,她年纪还小,还有很多可以学习的时间。
  周清华终于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她就这样开始了自己每日的学习睡觉的规律生活。陈妈妈看着又是欣慰又是怜惜,不知给她灌了多少汤水和药膳,而周清华自个儿也都有了一种重回高三的感觉。就是一向严谨冷淡的辜大家都对她侧目,当众表扬了几次,弄得好胜心强的周芳华也跟着熬夜看书,整个人更加纤弱苍白了,只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周清华的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周老爷的后院却是一点也不不平静。小李氏虽然为人谨慎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孟姨娘经验丰富,略一放松便被孟姨娘上了门。
  巧的是,当时周清华正在小李氏的屋里。周正声正好有闲,又听闻女儿近几日极其用功,便唤了周清华上前来考校。
  “你的字倒是颇有进步。”周正声本就是书法大家,在这方面颇有发言权,“只是到底腕力不足,失了几分风骨。”
  小李氏亲自端了茶过来,闻言忍不住掩唇笑道:“瞧老爷这话说的,清姐儿这才练了多久的字,哪里能面面俱到。我常听说芳姐儿从小就有才气,要我说啊她在清姐儿这个年纪写的怕也及不上清姐儿吧。”小李氏本就看不惯孟姨娘母女,这话明里是赞周清华,暗里却是贬了周芳华。
  周正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这话中之音,只是微微笑了笑,将周清华的字帖搁到一旁,伸手抱了抱周清华,掂了掂重量,说道:“到底还是轻了点,要好好用饭。”
  周清华第一次得到周正声这位父亲这般慈父般的对待,真心有点hold不住,只得呆愣地点头:“嗯,知道了。”
  小李氏在旁活跃气氛:“这次可是说定了,若是下回再不长肉,可是要罚的啊。”
  “可我就是不长肉啊。”周清华愁眉苦脸,一张小脸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拉得长长的声音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周正声终于笑出声来,将周清华按在怀中,声音断断续续的:“少一斤就吃一斤肉......”
  周清华在他怀中感觉到了那胸腔震动的声音,和他按在自己身上那手轻轻的力道,第一次在周正声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父亲”的魅力。
  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嘈杂的争执声,小李氏的丫鬟琼花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道:“夫人,孟姨娘求见。”
  周正声收了笑,抬眼看了看小李氏,眉头微皱。
  这个时候就显出小李氏作为宅斗高手的段数了,她连眉梢都不动一下,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不出的温婉和气:“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就有丫鬟引了孟姨娘进屋。
  今日的孟姨娘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本就长了一张娇花一般的脸,秀眉微蹙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虽然她现在只是一身素衣,几无簪环,但那慵然半挑的眉端却含着若有若无的风情,勾人得很。烛光盈盈,落在她的面容上便好似笼着一层轻烟,就连一向风流婉约的身子也显出几分消瘦和羸弱来,在柔媚之余更添了一份楚楚。
  周正声早已将周清华放下,此时见到这般打扮的孟姨娘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孟姨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只是请安的声音低低的,然后就站在了一旁。
  小李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和气:“孟姨娘今日怎么来了?”姨娘请安都是在早上,偏孟姨娘要赶在晚上周正声在的时候来请安。
  “我是来给老爷和夫人请罪的。”孟姨娘也不含糊,直接就跪了下去。
  因为来自“小三等同过街老鼠”的现代,周清华一直对小老婆这种角色不感冒,只是此时她也不能不赞一句:小老婆里面出人才啊!这位姨娘得宠之时便是连正房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在产下一女立稳脚跟之后又生下了周正声唯一的儿子,可谓是后院子之中的常青树。可如今,她却可以当着丫鬟仆妇的面说跪就跪,一点也不拿自尊脸面当事,当真是能屈能伸的一位人物。
  小李氏倒是在卫国侯那一群小老婆里面见惯了后院的各色人才,此时还是稳着声调说道:“孟姨娘说什么话呢,琼花,快扶她起来。孟姨娘伺候老爷这么多年,又为老爷生下了乐哥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什么罪不罪的?”
  琼花伸手去扶,孟姨娘却依旧牢牢地跪在地上,她抬起满是水色的眼眸,当真是楚楚可怜宛若一朵迎雨飘着的小梨花:“老爷,我知道当初我让四小姐叫了五小姐出来确是犯了错,可我当时真真是没有什么坏心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常常给周正声弹琴唱小曲,她的声音一折百转却真真是十分凄楚妙曼,“我当时心中难过,想着五小姐自小长在夫人身边,太太去后老爷便娶了新夫人,定然也是极难过的。将心比心,我这才让四小姐叫了五小姐出来,姐妹一起也可排遣一下郁气,哪成想路上便出了差错。”
  周正声终于开口,他眉目冷肃,沉声问道:“你当真有如此好心?”
  孟姨娘痴痴地看着周正声,幽幽道:“老爷自然是不知道我的心的。我爱慕老爷久矣,五小姐是老爷的孩子,我自然是把她当成四小姐一般的疼爱......”随即,她哑着声问道,“如今满府里都在疑我,便是老爷也只当五小姐落水的事情是我做的。可老爷仔细想想,这事于我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就是为了为难一下夫人,我就要做出这样的蠢事?”
  周正声素来是个利益派,孟姨娘前面诉衷情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动了动眉头,直到听到后面他才信了一份,他眉目稍缓,语气也和缓下来:“当真如此?”
  小李氏扶了扶发上的簪子,握着茶盏的手却是紧了紧,只是语气上半点不漏:“既如此,那青溪屋子里搜出来你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小李氏倒是真没想到孟姨娘居然还能把黑说成白,只得在旁提醒了一下确凿的证据。
  孟姨娘凄凄切切地看了眼周正声,语气更是凄楚起来:“老爷,我若真是要用青溪,用钱财收买岂不更是方便何必要用这些可以透露出身份的东西,定是有人要陷害我才会故意留下那些东西。”说到激动处,她膝行了一步,抬手发誓道,“老爷若不信我,我可以发誓,若我当真有加害五小姐的心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到最后,孟姨娘也不管什么风度了,一行清泪宛若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自然而然地落下,语气里头也带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倔强。
  周正声的面色缓和了些,他皱皱眉,到底还是伸手扶起了孟姨娘。
  依着周正声,孟姨娘的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声音依旧是软软的:“其实,也不是我怕委屈。为了老爷和一家子的安宁,便是让我认了这事也是无妨的。可四小姐和五少爷还小,被我连累着受了牵连、听了闲话又怎么好?前几日四小姐听了三小姐的话便气的哭了一宿,五少爷也好几日都睡不好。我这心也都快要给揉碎了。只得厚脸讨人嫌地来夫人、老爷这里说个清楚......”
  周正声平日里对周芳华和周礼乐这一对儿女甚是上心,听到此处终于软了心肠,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自然是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周清华默默地在心里给孟姨娘鼓了鼓掌,十分佩服。孟姨娘的辩解论点就是:我做的事都是好心,而我做坏事是不可能留下证据的,留下证据的都是别人在陷害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孟姨娘又复起了。
  周正声被孟姨娘那一番话打消了小半怀疑,加上周清华现在吃好喝好实在没有什么后遗症,反倒显得孟姨娘这个嫌疑人更加无辜可怜了一点。第二日,周正声借着指导女儿功课的名义去了孟姨娘的房里,然后就和半推半就的孟姨娘重温了一下旧梦。孟姨娘的嘉行居终于又开始喜气洋洋,连周芳华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对于周正声来说,这世界上最不能委屈的人就是自己。
  而小李氏也终于从新婚的甜蜜美梦中醒来,清醒的认识到:周正声和她父亲卫国侯一样靠不住,这世上唯一靠的住的男人大约只有自己的儿子。而要打破孟姨娘在后院的特殊地位,她也必须要有一个嫡子。
  于是,小李氏也开始稍稍减少了对周清华的关心,反而开始认真备孕。
  嘉行居里,孟姨娘对着菱花铜镜慢慢地摘下头上的钗子和簪子,宛若鸦羽的长发就那样披散而下说不出的旖旎。她慢慢地梳着发,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果然老了......”
  周芳华正坐在一旁,玩着手边的一只朱钗,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光芒璀璨耀人,令她爱不释手。她闻言急忙软声道:“姨娘怎么这样说?姨娘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呢。真是芳华盛年,好看着呢。”
  孟姨娘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柔婉,那眼角的细纹反倒显出了她岁月里沉淀的成熟魅力。她将周芳华拉到了自己的怀中,轻声道:“怎么能不老呢?我算是明白了,妾永远都是妾,再怎样都是没有出头的日子的。前头的没了,后面就会来个更漂亮更聪明的,男人的选择永远都是多过女人,而女人则只能慢慢在后院里变老变丑......芳姐儿,我现在只盼着你能够嫁得好,做个正房太太,挺直了腰做人。”
  周芳华窝在她的怀里,嗅着那似兰非兰的香气,怔怔地点了点头。
  孟姨娘有一下没有下地摸了摸她的长发,语气里带了一点母亲才有的慈爱:“大小姐的前程我们自是比不了的。可府上其他几个小姐,除了出身哪点及得上你?便是太太,端着个正房的架子,还不是庶女出身?”她似乎叹口气,看着窗外的春景缓缓说道,“出身、嫁妆、婚事,这些都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哪里能不去争?”
  第7章
  其实,孟姨娘的复宠与否与周清华来说关系还真不大。就她本人来说,她也是相信孟姨娘最初也不过是打算用原主做些文章难为小李氏的,毕竟孟姨娘还真的没什么胆子敢害一位周家嫡女。这年头,妾虽然已经不是那种可以随手送人的消耗品,但也真没珍贵到哪儿去。若真有个意外,周老爷便是为了自个儿的官声着想也会处理了她。
  只是等周清华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周礼乐,终于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孟姨娘的好运气——实在能生。作为女儿的周芳华虽然有些小性子、好胜心太强但总的来说也算得上是容貌出众、腹有诗书的世家千金,而周礼乐这个儿子则是极为酷似周正声,天生的聪慧过人,爱学习懂礼貌。
  虽然是大房的庶长子,但周礼乐其实并没有旁人所想象的风光。在他出生前,大李氏和周正声夫妻已经为了纳妾生子之事争吵了好几年,等他出生了,大李氏气不过索性便独居西院和周正声冷战到底。所以,直到大李氏逝世,周礼乐都还是庶子,没能记到大李氏的名下,地位极为尴尬。
  周礼乐已经9岁了,早已搬到前院并且进学,一张白嫩嫩的脸居然很是神似周正声,只是眉梢眼角处带着点稚气。他朝周清华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有礼:“听说妹妹近来正在练字,我恰好得了几块好墨,还带花香,正适合女孩儿用,便带了些给妹妹。”
  这礼倒是不重,主要是挺有心意的。周清华接过那装了墨的匣子,微微笑了笑,道谢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哥哥。”说着便引着周礼乐进了屋子,问道,“哥哥喝茶吗?我这里有太太送来的新茶,我喝着觉得味道还好。”
  周礼乐面容白皙清秀,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温雅,语声亦是温和中带着一丝和善:“我还有课业要做,就不多打扰妹妹休息了。”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歉疚地道,“这次抽空过来,也是要替四姐姐和姨娘来和五妹妹道声歉的,她们的心不坏,可对着妹妹却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还请妹妹再原谅她们一回吧。”
  听到这里,周清华忍不住想要咬牙——其实周礼乐说得还是有些道理,到底是一家人,古代人讲究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周芳华要是坏了什么事,作为姐妹的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有坏处。只是,要和那些三观不合的人握手言和,这样想想就觉得是吞了一群的苍蝇啊。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间接造成原主死亡的人!
  见周清华面带纠结不吭声,周礼乐伸手摸了摸头她的头,语气越加温和轻软:“这样吧,明日我带四姐姐来和妹妹道歉,倒时候妹妹再决定原不原谅她。”他顺手理了理周清华的发丝,温声劝慰道,“我并不是希望妹妹做个忍气吞声的人,只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最重要的是未来。等妹妹长大了,就会发现,这些都不过是小事......”
  周清华深呼吸了一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周礼乐的话:“在哥哥眼里,我落水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在我眼里,这却是让我差点死掉的大事!哥哥大概还不会知道当一个人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却好似黑宝石一般发出明亮的光,“孔子曾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绝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这次我可以原谅周芳华她们,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和她做什么好姐妹。相信周芳华也一样。”
  话声落下,周清华虽然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有点小后悔但更多的却是疲惫感伤——为了原主。孟姨娘和周芳华她们做错了事,最后还有周礼乐这个儿子、哥哥来借着“一家人”的名义来圆场,但是原主呢?若是周清华没来,她孤零零地死去了,除了周涵华之外又有谁来为她伤心?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所谓的“亲人”的算计而间接死去。她并不恨孟姨娘她们,因为她们从来没有没有想要去害原主的命,但她也绝不会像个圣母一样去体谅她们,去和她们做亲亲密密的“亲人”。
  周礼乐的面色终于变了,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松开摸着周清华头发的手,勉强苦笑道:“的确是我苛求了,我虽然痴长妹妹几岁,多读了几年书,这些道理却还没有妹妹想得明白。”他深深地看了眼周清华,慢慢说道,“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下次再来看妹妹吧。”
  周清华看着他礼貌的离开,面上神色淡淡的——其实,从出身上来说,周礼乐和周清华就是隐形的对立者。只是,周礼乐到底才九岁,心性又并不坏,虽然这次为了生母和胞姐忽略自己这个异母妹妹的感受来劝和,但内心深处也未尝不知道自己举止的幼稚矛盾。经此一事,他大约也会明白藏在这“亲密一家人”背后那早就注定了的立场,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周清华拿着那装着墨的匣子,想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递给碧珠:“收起来吧。”到底是一片心意,她并非那种博爱的圣母却是个珍惜他人善意的人。无论周礼乐这礼物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还是很愿意用包容、友善的心去接受。
  周清华房里的事到底也没能瞒过小李氏,这边刚走了人,正房那边就得了消息。
  “能够明明白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清姐儿倒是个难得的直性子。”小李氏从案上拿起茶盏,纤长的手指按在青瓷上,说不出的好看,她红唇微翘,露出一丝温软的笑意,“原先看着怯怯的,倒还真没看出来。”
  白妈妈立在一边奉承道:“就是啊,这样的大事就想简单地一笔揭过。这五少爷到底是嘉行居那位生的,平时看着还好,遇到事就能看出性子了。都是巴不得别人捧着让着的人。”
  小李氏含笑不语,只是低头喝了口茶,转开话题道:“今儿老爷大概会来,药膳就暂且停一停吧,多做些老爷喜欢吃的。”她素来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周正声不在的时候吃药膳调理身子生儿子是很重要,周正声在的时候做好吃的讨丈夫欢心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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