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皇后一行回到陵州的时候,陵州城内刚刚开始乱成一团。因为皇帝御驾亲征在北燕腹地被袭的消息这两日将将传回来,好容易稳定又奋起的军心又彻底动摇——连皇帝都遇袭了,他们还怎么打?而刚刚安定下来的百姓更是纷纷收拾行囊重新上路,一时间流民四窜,军心不稳,情况不大妙。
  “娘娘,到陵州城了。”钱串儿在车外提醒道,“城内有些乱,咱们直接往京城赶吧……”他本没有指望皇后会有回应,孰料里头那人竟断然说不,并吩咐一行人在陵州休整,所有兵马即刻归军,暗卫则分批潜入北燕探寻皇帝行踪。皇后的脾性钱串儿是了解的,所以也不再多劝,只将皇后的旨意传下去。
  ——梓玉留在此处,一来是想稳定军民之心,二来,自然是要等皇帝回来。
  陵州城内陆续有被冲散的败兵且战且退回来。部分是之前护送粮草的,还有是大周这次的主力大军,更有那一夜被包围突袭的军队,伤得伤残的残。梓玉立在城墙上看着逃回来的军卒,心中凄凉无比。她好希望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可越这么期盼,越是换来一次次失望。
  而将这些散兵游勇带回来的消息凭凑起来,形势很不容乐观。
  据闻御驾亲征北燕,初时势如破竹一连攻下数座城池,可天气陡然突变,粮草补给不及,皇帝不得不在城中休整。北燕趁机截断后方粮道,又将皇帝困于城中。皇帝率兵坚持几日,但城中粮草不足,北燕又拼劲了全力,而大周各路援兵受阻迟迟到不了,无计可施之时,皇帝不得不强行派兵突围。双方混战之中,便失去了他的踪迹。有人说见到皇帝被俘,还有人说皇帝被杀,更有人说皇帝为不受屈辱*而死……
  各种消息纷繁杂乱,却同样的让人绝望。梓玉的心越发的凉,那种无尽的痛苦无人倾诉,只一点点将她吞噬,她却不得不强撑着告诉自己皇帝一定会回来,她一定能等到他!
  因为皇帝失踪,群龙无首,大周士气极大受挫,而北燕趁机卷土重来,铁骑凶悍,一路攻至陵州城下。战事又起,战火又燃,形势着实危及,皇后有孕在身,众人不得不再劝皇后以大局为重速速回京。
  梓玉抚着小腹,咬咬牙终于点头。
  因为皇帝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回京,京城里头只怕会闹起来,最糟糕的,便是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机作乱彻底变天。既然皇帝亲手将江山交给她的手里,梓玉就不能再依着自己的脾气固执任性,她必须得替皇帝、还有腹中的孩儿好好将这江山看住!
  如此打定主意,梓玉即刻率人归京,一分一毫都不敢耽搁。
  待她马不停蹄的归京,皇帝御驾亲征失踪的消息果然已经传回京,京城内乱哄哄的,而大周都城祁州城外更是积聚了不少北边过来的流民。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四起。比如之前的皇帝已经死了,再比如北燕会打到京城底下……
  朝堂众臣也是急得团团转,虽然如今的朝廷已经被秋衡练到没有他都能正常运作起来的地步,可这种危及的时候没个主心骨就是不行,一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摸不到头脑,甚至有人私下在说另立新帝的事了,恰好皇后从陵州赶了回来。
  目前形势不好,梓玉顾不得身子劳累,当即让钱串儿宣内阁及六部诸臣进宫。
  ——大周数百年基业,何时有弱质女流议政定策的先例?哪怕现在危及重重,哪怕这人是皇后也不行!何况,她还是齐不语的女儿,齐不语才被皇帝给整倒了,谁知道皇后有没有安什么好心?
  众臣聚集在皇帝寻常议事的千秋殿内,自然是不服,言谈之中很是犀利。他们骂皇帝骂惯了,现在也不会顾及你是个女子就收口。一个个对着千秋殿中间空着的蟠龙宝座捶胸顿足,口中高声呼喊皇帝,更有人暗讽皇后妖媚惑主,想要趁此机会把持朝政,话里话外实在难听。
  梓玉也不反驳,她着一身深青翟衣端坐在蟠龙宝座旁边的凤位上,挑眉静静看着底下众人。待哀嚎声音小了,才缓缓起身,一双凤眸冷冷睥睨四下,气势骇人极了。众人一滞,梓玉淡然道:“诸位的忠心日月可鉴,可现在陛下在外头为国尽忠为民尽力,诸位不说替陛下分忧,怎么就知道哭号?不知情的,还只当你们一个个盼着陛下出事呢!”
  这话说的极重,直接扣了顶大帽子上来,众臣立刻收敛住哭意,戒备地看向上头那人。
  宽大的翟衣衬得梓玉越发消瘦了,她继续道:“本宫召诸位进宫并不是为了妄议朝政,而是替陛下知会诸位一声,这朝中之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各司其职,至于其他的,也不是你们该忧心的事!不要以为陛下看不见,你们就一个个存了自己的心思,随敷衍了事!陛下的乖张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待他回来,你们也不想不好收拾这场面吧?”
  众人听出味来了。皇后叫他们进宫不是想干涉朝政,而是来下定心丸的——其实皇帝生死未卜,他们就是需要一个主心骨。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口口声声又是陛下前陛下后的,他们心里头好像稍微安定一些。
  此后,梓玉又留兵部的人下来闻讯如今的战事如何。那些人苦着脸回道:“娘娘,陵州又失,北燕气焰极盛,兵分两路长驱直入,臣等正勉力相抗。”看他们耷拉着脸的模样,梓玉就知道如今形势肯定比他们说的更加不妙。——的确,兵部虽然说正在勉力相抗,可在秋衡之前连续两个皇帝皆推行文治,重文轻武,到了他这一朝能用的大将就不多了。现在南蛮、东边倭寇还有北燕这几路一起交火很有些捉襟见肘。
  “对本宫说实情,最糟糕的情形会是如何?”梓玉问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江山毁在自己手里。
  兵部的人战战兢兢道:“娘娘,北燕这回并不在其他地方恋战,只往京城来,看来他们想直取京城,而与之相对的,我们的士气却又一路大跌,只怕……”
  话中未说完的意思很明显,只怕是要围京啊!梓玉心中一沉。她虽不懂军事,可也知道战事是瞬息万变,之前大周士气大振,不过是因为皇帝御驾亲征之故,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士气必然受损,兵败如山倒,此消彼长,对方肯定就会占了上风。
  事态紧急,梓玉以皇帝的名义下旨令祁州府做好防固之策,又急调南方各地兵马北上。
  可北燕的动作实在太快,不过短短十天,数万铁骑就团团围住祁州城。他们并不进攻,只死死堵住四方城门,在城外安营扎寨,以逸待劳,围点打援,一时间各路援军也近不得祁州。
  如此一来京城人心更加慌乱,想逃也逃不出去,只能无望苦等。
  百姓纷乱,朝中更是乱如麻。众臣聚在崇文大殿内议论纷纷。有人主战,与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也有说北燕这样只围不攻必然是想要咱们割地送钱,不如坐下来议和算了,还有和稀泥不敢表态的……众人针锋相对,争辩的不亦乐乎。
  可当今皇帝生死未卜,没人主持大局,众臣根本吵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显得愈发凌乱。
  拥立新帝一事已经箭在弦上避无可避了。
  此时雪上加霜更添一桩要命的事,北燕使臣竟递来一封国书,上书大周皇帝被他们所俘,要求签城下之盟,而与国书一道递过来的,则是皇帝的龙袍!
  众人虽有皇帝被俘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多天音讯全无了——可真的见到龙袍时,却依旧滞住了。龙袍在此,皇帝是生是死谁知道?一时间崇文殿内哑然无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知这朝堂就算有皇后勉力撑着,但到了此时此刻,人心涣散,却真的再也等不下去。有些人甚至已经掩面痛哭了出来!
  气氛凝重之际,殿外的小太监忽然扯着嗓子高喊一句“皇后驾到——”。
  众人又是一怔,心思复杂极了。若拥立新帝,她还怎么可能是皇后?怀着真正的皇嗣,只怕性命都难保!
  梓玉从肩舆上下来的时候身子摇了一摇,王守福连忙上前扶住。她仰面看了眼崇文殿,殿内有些暗,梓玉眸色一并暗了暗。凤冠耀眼,翟衣肃穆,衬得她愈发沉峻。梓玉正色一步步踏进去,沉重的就好像一步步踩在心上,难受的想要哭。
  皇帝让她不要轻信北燕的话,可就在昨夜,梓玉派出去的暗卫回来复命。而一并回来的,还有皇帝随身系着的丝绦,染着暗红的血……那是她送的,若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丢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以为可以完结,但是临近结尾实在难写,很怕烂尾,正好这几天私事又忙,所以更不敢胡乱敷衍各位,还请多多见谅,期望能勉力让大家满意!
  下一次更新时间是周五晚,届时再见!一直爱你们,谢谢支持!
  ☆、第109章 陛下归来
  随着一声“皇后驾到”,崇文大殿内文武皆垂眸敛色乌泱泱跪在那儿。先前因为皇帝被俘一事而放声哭嚎的大臣们此刻也变成无声抽噎,只默默用衣袖抹着泪。一时间大殿内万籁俱寂,皇后稳稳的脚步声清晰传来。翟衣裙摆藏青里拱着鲜红,好像一朵娇艳的繁花,从众人低垂的视线中经过,缓慢又郑重,然后,一步一步踏上殿前的台阶。皇后道了一句“众卿平身”,他们才谢过恩起身垂手而立。闹了好半晌的崇文殿到了这时才勉强有个样子。
  梓玉立在龙椅一侧,双手交握着,面色凝重地望向底下众人,道:“想必众卿已经看过北燕的国书,不知有何对策?”——历朝历代后宫女子虽然不得干政,可此时此刻皇后这么关切问一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里头牵涉的东西太多,比如未来继承大宝之人。
  皇后这么挑明了问,底下群臣当然也畅所欲言。
  原先皇帝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众人心下虽慌,可有皇后之前“陛下前陛下后”的那几句话撑着,也还算是吃定心丸,当时朝中只不过分为主和与主战两派吵个不休,却不会动其他的念头。现在一旦得知皇帝被俘,从三公到内阁、六部,众人的意见就变得十分统一了。无一例外,均是尽快拥立新帝主持大局,免得朝堂陷入混乱,给北燕或其他的可趁之机。
  底下的这些朝臣哪怕曾有过自己的私欲,可现在也都是为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谋出路。朝堂不可一日无君,此乃其一;而如果与北燕签订了城下之盟,万一对方出尔反尔拒不交出皇帝,又该怎么办?此乃其二。
  所以,无论如何,皇帝被掳,朝中大臣决计不会再苦等,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尽快拥立新帝这一条路。
  梓玉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从昨夜见到那条染血的丝绦时,她的心就沉到了无尽的深渊里,一直坠一直坠没有终点,就是没有一个依靠。后来将所有人通通支出去,梓玉捧着皇帝留给她的密诏哭了许久。——她本不是个爱哭之人,可自从这次分别,梓玉就有些止不住泪珠子了。她很清楚,朝臣们是一心为国,所以就算现在龙椅上的君王换了一个,他们照样可以忠心耿耿,可梓玉不一样啊!他是她最最亲密无间的夫君,是她腹中骨肉的父亲,她怎舍得抛下他一人在那苦寒之地受苦,只当他死了还要夺去他的皇位?
  他们一家子是要在一起的呀!
  每当阖上眼,秋衡握着自己的手贴在小腹上的情景便会历历在目,他有多期望有多期盼这个孩子,梓玉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对她有多好有多贴心,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那人若真出了事,永远回不来,那该怎么办?
  梓玉茫然地立在那儿,听着一道道坚定地拥立新帝的呼声,心底里好纠结,若是拥立了新帝,那他该怎么办?
  皇后迟迟没有回应,众人隐隐骚动起来,有些心焦的竟直接开始讨论该拥立谁比较合适。文帝一支子嗣单薄,除了秋衡外再没有别的男嗣,只好再往其他支系去找。
  底下讨论嗡嗡如苍蝇乱飞,光是听到些只言片语,梓玉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再也忍不住,愤愤拂袖大喝一声“胡闹”,眼神凌厉,气势骇人,实在是尊贵无比。
  众人被皇后突然的气势给威吓住,底下突然安静下来。
  梓玉横眉,沉着脸冷眼相看。她自知现在不过是一时镇住这帮人,若自己再犹豫不决、任意拖延,只怕形势会更为不利,而她也没法再替皇帝和腹中骨肉守住这皇位和江山了!
  这么一来,梓玉不得不将皇帝的密诏拿出来堵群臣的嘴。
  ——人总是有私心的,梓玉也不例外。形势所逼,如果非要拥立新帝,那一旦拥立他人为帝,她和腹中胎儿的性命必然堪忧,谁愿意先帝正统继承大宝的子嗣活在人世间呢?而且,新帝登基之后,如果秋衡届时再有命回到大周,那他的位置必然尴尬,终身软禁只怕还是一个好结局!所以,梓玉必须得坚持,为她,为骨肉,也是为了她的夫君!
  钱串儿读完密诏,众人吓得更是冷汗涔涔。
  如今兵荒马乱,该立合适之人为君啊,最起码也该是个懂事的,现在这样……小皇帝莫不是被美色迷惑糊涂了?这皇后腹中的子嗣还不知是男是女,怎的能立为储君?而且还让皇后垂帘干政?简直是乱命啊!
  自古乱命不遵,文武百官更是有理由跳出来梗着脖子反对。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天抹泪,少顷,崇文殿内哭声震天,宛如一场苦海。
  他们哭归哭,梓玉只淡淡问道:“这是陛下的密诏,你们难道要抗旨不成?”
  “这是乱命,臣等自然不遵!”众人齐刷刷道。
  “很好,”梓玉眸色极寒,冷笑道,“本宫早就料到如此,你们既然打算逼宫,本宫也不会客气——诸位,那你们就在这儿待到遵旨为止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人试着往外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多出好多黑衣侍卫,一个个面色肃然,寒锋腰刀握在手里闪着冷冽的光。见状,当即有人破口大骂,什么妖后祸国,想要独自把持朝政,再或者齐家意图谋反作乱之类的话,实在难听至极!
  梓玉没有理会,她承认自己冲动又鲁莽,可如果不这么做,这些大臣出宫之后必然还是会偷偷去拥立新帝,更何况京城禁军又不在梓玉手中——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子还是坐着等死要没命,哪儿顾得上什么江山社稷?而且,祁州城固若金汤,城中粮草充足,易守难攻。北燕如今只围不攻,就是懒得损兵折将,他们想捞些钱财了事。只要拒不和谈,拖上一阵子,梓玉坚信时间越久,其实对现在风雨飘摇的大周越有好处!所以她倒不是很担心祁州城的安危。
  群臣被皇后困在崇文殿,可政务依旧需要忙碌,怕他们消极怠工,皇后还在崇文殿亲自陪着。各地的折子聚上来,该如何处置依旧如何处置,若有不好办的,皇后便将几个相关之人召集在一处,商议出个好法子,省去不少口舌冗余之争,显得井井有条。至于目前最要紧的军情,当然不能纸上谈兵,皇后便将武将挑出来放他们归去。
  钱串儿疑惑道:“娘娘,他们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大臣,你这是……”放虎归山啊!万一他们动了其他的念头,直接举兵拥立其他人呢?
  他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只听皇后淡定回道:“无妨,本宫有他们的家人在手里。”
  钱串儿咋舌,皇后的无耻倒是和皇帝差不多啊,果然般配!
  众臣半是哭笑不得,半是钦佩她的果敢与孤勇,见万事有条不紊,他们心里倒没有一开始对于皇后垂帘的抵触心情了。
  前朝稍微稳定下来,后宫也是不大好过。
  皇帝被俘的消息传回来,后宫的女人们皆是心惶惶,来给梓玉请安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皇帝如果永远不回来,那她们只能在这无望的深宫里等死了。这种恐惧与担忧像是病毒,传染到每个人,一时宫中气氛压抑的厉害。
  梓玉很累,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勉励安慰。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盼着皇帝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可其实她的恐惧更深、担忧更多,她的害怕更是无处倾诉,而且,她的坚持更是无人理解!就连齐不语也安排齐夫人进宫劝说梓玉,让她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早放弃皇帝的密诏改拥立他人为帝主持大局,又让她莫做那千古的罪人!
  任凭齐夫人说破了嘴皮子,梓玉只是固执道:“娘,我只是想给陛下回来留一条路啊——”
  齐夫人叹气:“陛下如今在敌寇手里,哪儿还回得来?”
  梓玉垂眸,望着绕在手腕上那条染了他血的暗红丝绦,心猛地揪了一揪,那种无望的痛苦与自责又缓缓淹来,好难受,难受的像是窒息,或许下一刻就要晕厥。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娘,我总觉得他会回来。”梓玉如此安慰自己。陛下年少登基,权谋算计远在旁人之上,心思深不可测,脾气桀骜乖张,怎可能轻易输了?
  还有一句话,梓玉没有对母亲讲——陛下舍不得她与腹中的骨肉,定然会想法设法回来的!
  在这样的煎熬之中,梓玉又顶着重重压力撑过几日,就这么到了冬季。
  天寒地冻之间,祁州城外战事一直胶着,可北燕战马隐隐有些吃不住,显出疲软之态,而与此同时,前线忽传来一大捷报,说是突然有一支奇兵直捣北燕都城,因为北燕想尽快了解战事,近日将全部兵力都压下大周,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支队伍埋伏在北燕境内伺机而动,他们都城直接被杀个措手不及。
  梓玉看到捷报,第一个反应便是陛下还活着!
  一想到北燕用陛下来骗自己,她就气不过,索性直接召北燕使臣进宫痛斥一通,又将那人叉出了祁州城!看着趾高气昂的北燕使臣这么灰溜溜地被人围观,众臣心中也很痛快,不由得愈发佩服起皇后来,这个皇后有意思,敢想敢做,竟比一般男子都要洒脱!
  北燕都城被攻,大周士气自然大振,而对方不得不抽身往回支援。北燕的兵马早就经历了长途跋涉,又鏖战数日,战马与士兵皆劳累非常,放松了警惕。这么一来,正好又被大周几路夹击,跟约好了似的。
  祁州城外大军拼杀了好几日,城内百姓日日夜夜都听见兵器相搏的声音,实在是心惊肉跳,只闭门不出。直到这一日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将所有的声音都彻底盖住,百姓清晨推门而出,才发现这场战事已经完了,欣喜之下忍不住奔走呼号。
  这消息传的极快,宫里亦是沸腾起来,人人一扫之前的苦闷,皆是喜色。
  梓玉命人播赏赐下去,她自己则披上斗篷,又戴上雪帽,直奔皇城正中央的承天门城墙上。这一处是祁州城的最高处,也能看得最远。梓玉立在城墙踮着脚远眺,看见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跨着骏马正井然有序地沿着长街进城,百姓们夹道欢呼,她立在这儿都能感受到那份热闹与欢愉,梓玉不禁勾起唇微笑,却还不忘寻找那人。
  可这个时候风雪极大,不停地像刀子一样往人脸上刮,彻底迷住了眼。梓玉只得半眯起眸子张望。探寻的视线从一排又一排的人身上扫过去,却怎么都没有看到熟悉盼望的那个人。久了久了,失落与绝望又齐齐袭来。梓玉双手攀附着墙砖,死死扣着。王守福心焦道:“娘娘回宫吧,陛下若是归京,肯定是要提前派人知会准备的。您又有了身子,可不能受凉啊!”——皇后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重,可依旧吃得不多睡得不好,眼见着人越发消瘦,他们做奴才的是干着急没办法。现在哪儿还舍得皇后在外头吹风淋雪?
  王守福这么劝,锦澜与云碧也是这么劝,梓玉迟迟不动,直到这一批先头将士通通入了城,再无人进城了,她仍旧舍不得收回视线。
  梓玉心里头很乱,如果那个人平安无事,他必然不舍得她担心的!他定然要早早赶回来,因为他知道,皇宫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梓玉自己否决了。她抚着小腹,转身往城墙下跑去。王守福等人又连忙追了下去,“娘娘,你这是去哪儿啊?慢着些啊!”
  “备马,本宫要出城!”
  既然他不回来,她就要亲自去找!
  梓玉奔到承天门下,王守福连忙给旁人打眼色。哪儿有人敢真的给皇后备马啊,如果出了事不是找死吗?梓玉知道他们的担心,却根本抵不住此刻的心焦,她利落地跨出宫门,迎着之前的将士快步走过去。她心下着急的不得了,只想问个清楚,如果问不清楚,就想抢一匹马出城亲自看一眼。
  梓玉走到队伍前头,刚刚架出皇后的气势想要问话,没想到原本并排而立的士兵从后往前如潮水一样慢慢分开,漫天风雪中,有个人跨着马疾驰而来,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削过风雪,劈开寒风,从未有过的冷冽!
  许是近乡情更怯,走到近了,他牵了牵缰绳,放慢速度慢慢踱过来。
  梓玉的一颗心早就揪着了,眼眶里热热的,她半眯起眼,痴痴望着。梓玉今日着了一身大红的宫装,像是一株凛冽北风中料峭的寒梅,北风刮过吹动狐边,细细的绒毛扫过脸颊,很痒,不知不觉间,便想要落泪了。
  哪怕靠的近了,可他的面容还是隐在风雪后,根本看不清。梓玉心扑通扑通跳着,跳的很快,宛如第一次见到那人清隽的侧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很想奔上前看个清楚,却又害怕,只傻傻愣在那儿。待那人驱马到了跟前,她仰面的那一瞬间,滚在眼眶里的泪珠子终于滑了下来,大滴大滴。那是她无尽的思念,还有所有的委屈,如今通通给了他!
  秋衡微微俯身,冲她伸出手,修长的指尖上落满了雪花,冰冰凉凉。梓玉毫不在乎地握着,被他用力一拽,便落在马上,旋即落在熟悉的怀里,扑面而来全是他的味道,清冽又动人。
  梓玉埋怨:“你怎么这么晚才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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