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千金转身过去,苏棠白?他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红绛原本低沉的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这几日因着苏棠白老是说话讥讽她,因此一看见苏棠白她就横眉竖眼的。
  “喂,你……”
  见苏棠白不理自己,径直走向千金,更加在原地气的跳脚。千金看着苏棠白套近乎的样子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不就是为了那些个兵法?看来自己得找个地方隐退一下避避风头,反正看样子红绛的心思已经被说动。
  千金本也准备随便胡诌一个理由退下,谁知道芙蓉巧的寻来,一脸焦急。千金心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芙蓉脚下飞快,千金也是迎了上去,待千金一走进芙蓉就低声在千金耳边道:“不好了,郡主,夫人,夫人他们遇到流匪,老爷受伤,夫人也惊了胎气!”
  千金眼一沉,目光犀利看的芙蓉一惊,问道:“那些影卫呢?我不是派了人在那守着阿爹阿娘?”
  芙蓉迟疑看了看周围,小声道:“这个郡主您要自己回去处理才知道,奴婢也只是听了只字片语!”
  看千金一脸焦急的样子,红绛道:“既然你有事,先走好了,待我无事再去寻你。”
  千金点头,也懒得再同苏棠白周旋牵了马匹快马加鞭赶回府中,一到府中就进了书房,发现已经有个影卫在那里跪地请罪。
  “起来吧,先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影卫护着我阿爹阿娘还会受伤?”
  “这……请主子能否回门派一趟,日前门派斗争,属下一时没派人注意好主子的爹娘,这才……”
  “内斗?”
  那影卫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头,低低“嗯”了一声,千金思虑片刻,本也打算寻个时机去外祖母的门派中看看,如今真好她也需隐匿身份,如此倒是正好。
  于是千金当即便道:“安排人马,我们今晚就出城!”
  当夕阳终于收敛最会一抹色彩,黑夜蔓延开来,许是白天阳光太大,到了晚上也不怎么暗,散落着更多的星星密密麻麻在一起,伸手五指清晰。
  临淄城门口,几个守门的守卫来来会会走动,远处一辆疾驰的马车眼见就要到城门口,当中一个断臂的守卫拿着长戟拦下马车道:“这么晚了出城可有令牌?”
  深蓝上的帘子绣着繁复的卷云花纹,马车里的一只白皙的手申了出来,手上拿着临淄王的令牌,里面不时咳嗽几声然后是一中年男子者的声音传来:“我,我生了重病,连夜出府是想去寻医,望几位官爷寻个方便!”
  那断臂的守卫仔细检查了番,然后轻声和身边的人说道:“没问题,就让他们走吧!病情总不好耽误!”
  城门缓慢打开,那“吱呀”的声音每一下都紧扣千金的心,却一点也急不得,终于开了半个城门,马车安全行驶出去。然后马车走后没多久,一批禁卫军装扮的人也随即出示令牌出城。
  “主子,后面有追兵!”影卫忽然道。
  千金一怔,随即道:“多少人?能否速战速决?”
  影卫摇摇头:“不行,来人太多,虽然武功不高,但我们不能一次解决。”
  “那我们就弃了马车,隐匿在树林!”千金当即叫芙蓉收拾好行李趁着朦胧的月色跑进茂密的树林。
  影卫分了几个出去击杀追到树林的人,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有影卫回来回复,只到最后一个回来复命,那些追击的人已经杀了个干净。
  千金想不通到底是谁暗下杀手,当即也不敢马虎只加速赶路。待离开临淄王的范围才稍稍慢了路程。
  还好一路也再无其他风波,千金一到苏州就直奔自个阿爹阿娘的院子,水仙正立在门口等她,见千金一来忙奔赴上来,引着千金进去道:“郡主,您可算是回来,夫人一直在盼着您,这下终于如愿了!”
  千金点头,冷声问道:“阿娘身体如何?腹中孩子……”
  水仙面色晦暗下来,低头看着地板:“夫人还在难产,这一胎颇为艰难,也不知好是不好!”
  千金一听,这还了得,自己连夜赶路都是第三日了,三日前就听说母亲动了胎气,推论来说母亲要是提前生产是动胎气后的十几个时辰后,那也是两日前的半夜,怎的今日还没生下来?可不要有什么好歹才好。
  念及此千金脚下更加快,加紧进门直奔里面,一进房中就见曲老爷来回在案桌前踱步,再里层的隔间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微弱的叫声。千金低叫一声:“阿爹,阿娘情况如何。”
  曲老爷眼底先是一喜,复听见千金问曲夫人好,眸中一黯:“你阿娘,只怕不好!”
  千金心像是被谁猛地一刺,然后忙推开门进去。因着千金已经出嫁,进入产房也没什么不吉利这一说,曲老爷心急之下也想跟着进去,却被产婆拦下:“老爷,老爷,这产房血腥味重,您进去只怕不吉利。”
  又是这句话,曲老爷听得心烦不已,遂挥手道:“老夫半生征战沙场什么时候怕过这些东西,千金,走,我们去陪在你娘身边。”
  千金重重点了点头,两父女一前一后趴着曲夫人床边,曲夫人这几日折腾下来早就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干裂。看见千金和曲老爷进来意识还是有的,伸出一只手想去拉千金,千金赶忙上前握住曲夫人的手,语音颤抖道:“阿娘,千金回来了,阿娘,你不能有事的,你不是答应千金等肚子里的宝宝出世,我们一家人再去游山玩水吗?”
  “我……阿娘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千金,阿娘这辈子做的错事太多,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说道此处,千金心揪着一痛,默然留下两行清泪。
  曲夫人又抓住曲老爷的手道:“好好的……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曲老爷默不作声,曲夫人又重说道:“答应我……”力气之大,只听得身后产婆惊喜叫道“生了生了”,待接生好后才小心翼翼抱过来,喜滋滋道:“恭喜郡主老爷夫人,是个少爷!”
  曲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为曲家留后了。千金却是皱眉道:“怎的这孩子没有哭声?”
  那产婆闻言大惊,赶紧将孩子抱过来检查,又将孩子倒过来在小屁股上重重拍了好几下,才又几声细微的啼哭声传来。真弱真软啊,千金看着眼前这脏兮兮的小奶孩子,乌黑浓密短小的头发因着羊水紧贴在一起,小脸上皱巴巴的,脸上因哭着憋着气有些红,千金一时看的心都软了。
  忽然曲老爷凄厉喊了一声:“馨雨,馨雨——”
  千金心猛的一颤,久久不敢回过头。只呆呆看着怀中小小的婴孩,泪如雨下。
  处理完曲夫人的身后事之后曲老爷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将千金叫到书房,心力交瘁,问道:“你外祖母门中内乱,你可处理好了?”
  千金摇摇头:“这几日忙着阿娘的事,还没,待阿娘的葬礼告一段落,千金就打算回门中看看。”
  曲老爷闻言叹了一口气:“这也都是冤孽啊!说来这当年也是因为我,才有今日之果,才有温瑶那事。”
  “温瑶?”千金一愣,这关温瑶什么事?
  “温瑶的娘,若是没错的话是你阿娘的亲妹,算起来两人虽异母所生但很是亲密,你论理应当唤声姑姑。当年我战场杀敌不慎中招,昏迷在外得你姑姑所救,只是你姑姑救了我以后却有事外出,因此你阿娘就过来照顾昏迷不醒的我,后来你姑姑回来,阿娘自是回去了。可巧这时我也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你姑姑,因而感激之下后来娶了你姑姑。待拜堂以后我便继续上路找到军队继续建功立业。你姑姑因思念我便和你阿娘一起北上寻我,哪知路上突发状况,你姑姑还没察觉自己身怀有孕就流产。”
  原来阿爹和温瑶的娘亲还有这么一段情缘,为何后来……
  曲老爷继续道:“因着你姑姑流产伤了身子,又怕给我缝制的冬衣不能赶在冬天之前交到我手中,便让你娘亲带着那抱负继续北上将包袱交给我她留在医馆养好身子再来。我碰见你阿娘的时候正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阿娘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话就被飞来的流箭重伤昏迷。我那时之前不曾见过你阿娘,根本不能分辨你姑姑和你阿娘,以为你阿娘便是我结发妻子,便终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唉……”
  千金听到这里,难道竟不是阿爹先看上阿娘的?
  “你阿娘沉溺于我的温情,由着我误会她的身份也不解释,就连她伤好以后我们行周公之礼都是在我醉酒不知晓的情况下,后来你阿娘身怀有孕,我自是高兴,哪知,你姑姑终于是寻来了,见到此景很是愤怒,我原本对你姑姑只是感激之心,真正爱上的却是你阿娘。谁也没有想到一番争执之下,你姑姑不小心推倒你阿娘,因此那孩子……”
  话虽然没说完,但千金也是懂了。只静静在那里听曲王爷说着当年旧事。
  “你阿娘伤心之余有些癫狂,在某日晚上竟然给你姑姑下了药迷倒她,然后将你姑姑毁容重伤。我虽然心痛此事,可因为对你阿娘心生爱意,自是不想分开。后来你姑姑尸体不翼而飞,我们原本以为是被谁带走,直到温瑶回来才知道你姑姑其实没死。我们……”
  千金问道:“所以您和阿娘对温瑶百般容忍,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
  曲老爷点头:“没错,只是温瑶太过歹毒,唉,要不然……”
  千金在心里冷哼,岂止是歹毒,若还是上辈子,自己都被她还得不知成什么样子,早就身死了!
  “那阿爹您的意思是姑姑没有死,反而还掌握了外祖母门派中的一些长老级的人物,策反他们,这一切都是姑姑在暗中下手,包括阿娘这次被惊了胎气因而丧命?”
  曲老爷颓然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报应!若不是他爱上她人,不会使得温瑶的娘亲痴心错付,更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千金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问道:“阿爹,当初是不是姑姑前来抢走妹妹的?你们对温瑶之所以一再忍让,是心底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是真的妹妹回来了,姑姑没有对她如何是吧?”
  曲王爷低头沉默算是默认,千金只冷笑道:“明明就是假的。”
  听此曲王爷抬头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他们知道是假的,那是因为有胎记的缘故,可千金又不知道胎记的事,她是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似是故人来
  曲老爷没有回答,眼神飘得悠远,似乎沉浸在某个回忆中无法自拔。千金也只得在心中微微叹气,真是孽缘啊!
  “阿爹,如今你可有何打算?”
  曲老爷闻言抬头看着千金道:“你不去随你夫君一起?还是他那边有何不妥?”念及此曲老爷浑浊的双眼忽然划过一道精光,随即又黯淡下来,“若是,你觉得所托非良人,不如借此机会和阿爹隐匿如何?”
  这……千金本不觉得沈琛之于自己究竟是什么,在自己心中究竟什么地位。可骤然听说要离开他,心里猛地像是被针一扎,有些……不舍?
  “阿爹,我……我……我回来一是本听闻阿娘惊胎,二是如今琛之在临淄王手底下行事,如今我早就不是那个徽王府的千金郡主,我怕……我就想着在苏州先和你们待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再说吧!”
  曲老爷叹气:“你若是喜欢他,想和他长相厮守,只怕难。我观沈家那小子对你虽不错,可心系天下,怕不是个专重感情之人,你若是想跟他长相厮守那也另当别论。”
  “阿爹你是说,沈琛之日后不会专情于我?”千金有些诧异为何阿爹这么肯定,莫不是有些地方她没看出来?
  曲老爷摇摇头:“我是说沈沈琛之所托非良人,他不是薄幸之人这个我自当放心才敢把你嫁给他。可,千金,你可曾见过史书上哪任明君专宠过谁?沈家那小子心怀天下,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感情迷了心智,千金,我是怕日后阿爹不能再帮你什么,你会受苦!”
  明君?皇帝?千金身躯一震,一直以来她心底其实隐隐有个猜测,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如今阿爹挑明,原来沈琛之那点心思其实外人早就看得清楚,独独她不愿意面对罢了。
  “阿爹,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可我放不下,早在他不顾秦昭帝猜忌娶我的时候,早在他不顾毒箭性命之危救我的时候,阿爹,早在那时候我就已经放不下了!”千金白玉光滑的小脸上泛着坚定的目光,“不管如何,阿爹,已经属于我的和我认定的,我死也不会放弃,更何况区区皇位相隔。”
  听着千金狂妄坚定的话语,曲老爷不仅没有愁眉深锁反而大舒一口气很是欣慰的样子,拍案而起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儿!好!如此,我曲家也不算败落,好歹……”后面几句话模糊不清,千金也听不大清楚,然不待千金询问,曲老爷话锋一转,从书桌的暗格里拿出几本书摆在桌子上道:“这些东西我本也是为了留给你未来夫君,原本想把你放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谁知道……没事,这东西我今日就交给你,日后就由你考虑交不交给沈琛之。”
  千金虽然还没拿起开看是什么,单看曲老爷这神色就知道这只怕非同寻常,立刻出声拒绝道:“阿爹,如今阿娘已经为曲家诞下香火,阿爹虽没说这是什么,但千金知道这东西来历只怕不一般。为了弟弟日后能有个倚仗,你不如就给弟弟留着以防……”
  曲老爷连连摆手,打断千金的话道:“这东西他要是留着只怕还会招来杀生之祸,我曲家已经被这东西累及大半辈子,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兴许能给你带来什么,那便够了。”
  千金还欲再说什么,曲老爷摆摆手道:“阿爹心累,你出去照看照看你弟弟,日后,若是可以,一定要好生照看你弟弟!”
  “是——”千金听此也只得退下,心头却是一股怪异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想着阿爹也许是太累,遭逢阿娘去世,想自个安静安静一会吧!于是也就退下去照看弟弟。
  摇篮里面那刚出生几日就没了娘亲的小家伙孤零零躺在摇篮里,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显得格外可怜,千金看的鼻子一酸,怜爱的将小家伙额头的黑发拨开,轻轻拍着他哄着他入睡。
  就算早就备好了奶娘照看他,但也不是是不是难产和母亲年岁太大才产下他的缘故,这小家伙就是吃不了多少。千金这刚刚哄睡没一会又自己醒来,一直啼哭,也吃不下奶,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奶娘忽然叫道:“哎呀,不好了,郡主,小少爷身子发热了!”千金心里一惊,赶紧将手附在小家伙额头,果然烫的厉害。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千金禁不住苦笑,这……小孩子生病本就难治,加之这弟弟出生也不过五日,只怕是更难熬。
  难道这个弟弟注定是留不得的?
  不,她既然都可以重生,那这个弟弟就一定可以改变命运。她就不信救不了他!千金转身沉着脸看着身后人呵斥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说小少爷身子发热了?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是,郡主。”那些人见千金骤然发怒气势骇人禁不住身子一颤,赶紧手忙脚乱动起来。想不到平日里温顺的郡主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禀告郡主,门外有年轻一公子求见,说是故人来访,愿郡主得空会见一下。”
  年轻公子?千金眉头一皱,是谁?她实在想不到来者是谁,脚下也不闲着忙快步走到前堂,心里只在焦急怎么去请个大夫这么慢,如今小家伙可是一点耽误不得。
  只是到了堂前一看,那身素色锦缎,千金却是顿住了叫不得前进。这时那人也像是有所感应,忽然转身,看着千金温润一笑:“千——郡主。”说着还作揖行礼,千金摆摆手,不欲受礼便微微侧着身子,只是心中颇为苦涩。
  “你怎的来了?不是说……”不是说父母已殇要守孝三年不出孙府半步?难道竟是为了她?若是如此……
  孙思邈只轻描淡写道:“此次外出有些私事要办,顺道过来你府中拜访,听闻你母亲……”孙思邈说道这里刻意顿了顿,目光隐隐带着哀伤看着千金,“我便过来,看你安好我也放心了。”
  千金点头,心中大概知晓了也不戳破,这时下人将大夫引了进来,然后上来回禀道:“郡主,奴才已经把整个苏州城问遍,这时苏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刘大夫。”
  那白胡子大夫虽老却神采熠熠,明明听得千金是郡主也不作揖行礼,竟然微微点头反而对千金行了一长辈见晚辈的礼。
  千金眼一跳,哦?这还是个不为权贵的大夫?于是千金也就真朝这大夫行了一后生礼。
  孙思邈突然急急问道:“这府中是谁病了要请大夫?我也略微有些医术在身,不如也让我一起?”
  千金这才想起反应过来,孙思邈医术那么好!那小家伙应该就有救……
  当即也不敢耽误,忙指引着他们朝里走一边道:“实在是我这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也不知怎的,竟然吃不下奶,也不怎的,适才发现身子还热了起来。我实在不懂,生怕我这弟弟有个什么万一,可就对不住我失去的阿娘了!”
  孙思邈闻此神色一松,只安慰道:“放心吧郡主,令弟一定会平安长大。”
  刘大夫道:“这个郡主也不必过于忧心,是好是坏也得我们看过才知道,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个中人?”
  孙思邈忙作揖道:“晚辈汴京孙府孙思邈,见过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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