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艾平芳子也说:“对啊对啊,去吹吹风吧。”
  五分钟以后,唐人杰就把他的车停在了江边的大坝上。夜晚,大坝上根本没有人,也没有车,我们俩下了车,沿着堤岸走了一段,就找了一个有台阶的地方坐了下来。
  远处有很亮的灯光,附近的水利工地还在连夜施工。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天我和徐横舟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注意到这些灯光,是那晚的月亮太好,还是我一直没有回头看。或者是,我也看见了那些灯光,但我却选择性地忽视了,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么?
  唐人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瓶水,他给了我一瓶,自己就拧开了盖子,仰头喝了几口,然后他停了一停,就叫了我一声:“小小。”
  他没叫我左撇子,但这个时候,我觉得他叫得很正常。这样静谧的气氛之下,需要这样正常的称呼。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但我还是很粗暴地回答了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就说:“你是不是爱上那个男人了?”
  他的问题并不让我意外,我也不打算对他隐瞒。
  “是的。”我回答他。
  “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却没看我,又喝了一口水,才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知道。”
  我低下头,就想起我外公,觉得这事真的很可笑,我自己都想嘲笑自己,我自以为没人知道的秘密,结果我外公知道,唐人杰也知道。还会有谁知道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唐人杰的这个问题,而是说:“他是不是很出色?”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和他说过话。”
  显然对我一上来就用了出色这个词,唐人杰有点不以为然。
  我自问自答;“他很出色。”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隔了好一会儿,唐人杰才说:“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爱你么?”
  我觉得承认暗恋也没什么丢人的。“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最后我回答他。
  唐人杰就扭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只是父母不同,但有时候,他就是唐人杰。我觉得很多时候,唐人杰和我的感觉大概是一样的。
  “你和袁琳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呢。”我说。
  他看着远处的灯光,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
  “她不是出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吧。”
  “回来你们就联系上了?”
  “……好像吧。”
  一听这种回答我就来气,什么叫好像吧。我见不得他这种样子,抬手就给了他肩膀一巴掌,“你就不能痛快一点,喜欢就去告诉她,不喜欢就算了,我最讨厌你这种婆婆妈妈的样子了。”
  他好半天没说话,开口却说:“我觉得她变了。”我问他那里变了,他却又说,“不知道,就感觉她变了。”
  停半天忽然又说:“其实我也搞不清到底和她是怎么回事。”
  “你打住。”我说,“我就受不了你这个样子,那天你搞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小小。”他却又叫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是这样回答他。
  他停顿许久才说:“我搞不清对袁琳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对你的感觉。如果你突然掉入了这条江里,我肯定会跟着你一起跳下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我肯定会陪着你。”
  过了几秒我才说:“妈的你给我闭嘴,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说谁会掉进这条江里。”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却说。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说,“如果掉进去的是你妹妹,你也会跳进去的。我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其实我懂他在说什么,但很多年前,当他把那瓶酸奶送给袁琳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我妹掉进去了,我是也会跟着跳进去,但那不一样。”他说。
  “有什么不一样?”我说。
  他停了几秒才说:“有时候我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一个月就是一年,这样只用半年你和我就到三十岁了,那时候你没有别人,我也没有袁琳,最后是我们俩在一起了,一起去归隐。有时候想着如果能这样,那也是挺美的事情。”
  他最后的一句话,淹没在了乍然响起的电话铃声里。于是整个大堤上,回荡的都是铃声,寂静的夜里,这铃声突兀得有点吓人。我扭头看着唐人杰,他似乎也被铃声吓了一跳。
  我一边摸电话,一边对他说:“归隐?你想的倒是挺美的。那你计划一下吧,到三十岁的时候,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我们俩就一起去归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感谢各位。
  ☆、第二十六章
  电话竟然是徐横舟打来的,我盯着那串数字愣了愣。尾号8806,我已经认得这个号码了。遇到抢劫的那个夜晚,我在那条只有路灯的街道上曾经疯狂地拨打过这个号码,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它。
  但是很奇怪,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我竟然一直没有给这个号码设一个称呼。我曾经想过,应该叫他什么:徐老师吗?一点都不好。徐横舟?也不好。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心仪的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相亲男。但真的把徐横舟设成相亲男,又实在是有点难看。于是,他就一直是一串数字。
  我盯着那串数字还在做着心里预设,这是我第一次接到徐横舟的电话,他是来履行他临时监护人的职责的么?我还在发愣,唐人杰的脑袋歪过来了一下。
  “谁的电话?”他问着。
  我终于大拇指一拉,把手机举到了耳边,然后我主动喊了他一声:“徐老师。”
  我听见徐横舟说:“左晨,你在哪里?”
  我扭头看了一下唐人杰,他的脑袋和我挨得很近,我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然后才说:“我在大坝上。”停一秒又主动说,“我等下就会回来。”
  电话他的声音仿佛迟疑了一下,“晚上不要走得太远。”
  我立刻让他安心,“我知道,我没走多远。”
  他停了一停,“……要不要我来接你?”
  我暗暗叹气,但不免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然后赶紧说:“不用了,我马上就会回来。”
  “那好,你自己注意一点。”
  “我知道……谢谢徐老师。”
  这两句话说完,我们的通话就结束了。徐横舟果然是来履行他的监护人职责的,也许刚才在院子里,我上唐人杰的车,他就看见了。
  我放下电话,转头就看见唐人杰一脸怪异地看着我。
  “徐老师?……是那个人打来的电话?”
  我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瞒他。我们俩的情谊已经到了约好三十岁的时候一起去归隐,那我的这点恋爱心得,告诉了他又何妨?也许唐人杰会比唐笛灵更能理解我。
  于是我点头承认了,“是的,他现在也算是我的老师,我归他管。”
  唐人杰却自有他的逻辑,他看着我,“老师会管你这么晚了跑那去么?你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学生。你别骗我了,你们俩之间肯定有猫腻。”
  我又承认了,“当然了。”我说,“我暗恋他。你不也知道了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么?”
  “别和我胡扯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他对你。”
  我又望着夜色的芦苇想了想。
  夜晚,看不见芦苇苍翠的颜色,只能看见大片的芦苇正在摆动。江水是混浊的,所以我总是被其他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我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遇到徐横舟的全部。算来算去,也就两个星期。虽然我们牵过手,我还曾经扑到他怀里抱过他,但真的不代表什么。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那也就是他曾经是那个相亲男。
  于是我把这事当成笑话告诉了唐人杰,既然说了,就都说给他听吧。然后连唐人杰都惊诧了,“不是吧,他就是那个被你冲了话费的相亲男?”
  我点点头,“是啊。”
  唐人杰也无语了,半天才丢了一句:“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我诚心请教。
  他却说:“你刚才不是还让我痛快一点、不要婆婆妈妈么?你自己说的,喜欢就去告诉他,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轮到你自己,就这么婆婆妈妈,还变成了你一个人的事情。”
  我回答得很快,因为这个原因我自己也想过无数遍。
  “因为我可能会变成一个瞎子。”
  我对唐人杰说:“你这么聪明,这个原因还要我告诉你么?”
  他就半天没说话,再开口就叫我的名字。
  “……小小。”
  “嗯。”
  “三十岁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归隐吧。”
  我们俩的谈话最后就结束在了这里。我说你应该回去了,他点点头,然后我们俩就站了起来,向唐人杰的车走去。
  结果刚一转身,就看见大坝那边有个人影。
  夜晚的大坝上是真的很空寂,一眼望去,除了长堤,还是长堤,忽然有个人伫立在堤坝上,那种感觉就像马路中央忽然长了棵树一样。
  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谁,实在是因为对他夜色里这样的身影太熟悉了。
  唐人杰也一愣,随后他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卧槽,要说你们俩没事,你把我的眼睛戳瞎算了。”
  “肯定是有事的。”我首先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也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是那个相亲男。”
  大约十几秒以后,我已经走到了徐横舟面前。
  “徐老师,你怎么还是来了?”
  “太晚了,怕你不安全。”徐横舟回答得很坦然。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我,说完了才看向唐人杰。下午的时候,他们两人虽然没打过照面,但在工地和食堂里已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对着唐人杰,他微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就只能对唐人杰说:“这是f大的徐老师。”
  我以为唐人杰至少会喊一声徐老师的,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转头,还看见他正挺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徐横舟。我生怕他一直这样不礼貌下去,那我的脸可就丢大发了,于是赶紧提醒他一句:“唐人杰,这是我们考古队的老师。”
  唐人杰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还是用那种眼光看着徐横舟。我简直想踹他一脚。还好徐横舟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对他的那种目光仿佛视而不见,还是镇定自若地站着,但也没说话。
  我只能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就赶紧打发唐人杰走。
  “你快走吧唐人杰,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你开车到家还要两个小时。”又对徐横舟说,“我正准备回去。”
  徐横舟这才说话,“是有点晚了,开车小心。”后面一句话他还是对唐人杰说的。
  唐人杰的车子就在几米之外,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把徐横舟打量够了,他已经准备去向他的车子了,听了这话却突然停了下来。
  “谢谢老师对左晨的关心,这么晚你还来接她,你很关心她嘛。是不是听说了她身体不太好,所以老师你才这么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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