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第二十七页:苏依琳清弈
  第二天,苏依琳依旧正常去上班,她原本以为江清弈会再次找她,或者再劝说她什么,但没有,她的工作很正常,甚至一直到下班时间时,江清弈也不曾出现过。下班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只有再提那件事,她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个画面,她的父亲不会想见她,别人不知道她父母之间的感情,可她自己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到别人都无法进入。
  那时候,有很多人都在背后说着她母亲的坏话,有些话故意说给她的父亲听,期待着他们夫妻失和,但父亲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不但不会去想母亲的不对,还去把那些说人是非的人说一顿,而回家后也从不和母亲说这些事,那时候的父亲是无条件相信着母亲。她原本并不懂得这样相信的重量有多沉,直到她慢慢长大,从知道一个男人无条件这么相信一个女人,是多么的爱她。所以她很理解父亲当时对自己的发怒,甚至很长时间都会去想,父亲是不是在看着她,都会想起被她气死的妻子,每当升起这种念头,她都不敢有回这座城市的勇气。
  那话是沈代凝曾告诉她的,沈代凝说,一对幸福的夫妻,如果家庭出现变故,尤其是子女伤亡这一类创伤,离婚的几率会很高,不是因为他们不再相爱,而是因为他们每当看到彼此,都会想起子女的伤痛,从而无法面对着对方,只能以离开彼此收场。沈代凝说那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到让苏依琳都不敢相信那是沈代凝会有的表情。后来她每每想到沈代凝的话,都会把自己代入那个角色,只是创伤是她的母亲,而她是那个罪魁祸首而已。
  这天苏依琳并未被安排格外的工作,于是在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去刷卡,然后出门,在公交车站与同事分别。这种环境很单纯,她在上车之前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空很是湛蓝,她希望这样的好天气能够一直拥有。
  她住的地方是由江清弈安排,那时候答应他的好意是他从帮她找了工作,她不想一面接受他的好意一面又去显示自己不需要领他的情,并且她确实需要找一个新的住处。而她的这个住处,比她之前住的地方还好很多,无论是装修还是家电都是全新的样子,而江清弈让她交的房租却便宜得惊人,她如今知道凡事不逞强,只等着自己稳定之后,就另外找住的地方,从此真的渐渐和江清弈划清楚界限。
  她从公交车下车,向着小区走去。
  这一天对她来说很平静,她还是按时做饭吃饭,看点新闻,然后早早睡觉了,只等着下一个明天。
  天亮,她慢慢起床,到楼下去慢跑了两圈,再回屋做早餐,吃过早餐后,收拾好自己,便出门了。只是她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车辆,她无法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却出现了,这种感觉并不特别难受,只是很意外。
  她走过去,而江清弈也降下车窗。
  “上车。”他如同发号司令那般。
  这一次苏依琳没有满足他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他,不觉得他这是在为了送她去上班,那么他就有别的目的,而她不会再随便上他的车,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不等于她就还会允许第二次。
  江清弈似乎也知道她是在犹豫什么,也不继续玩沉默了,“苏依琳,你不去见你的父亲,没什么,但你连你母亲的忌日都不去了吗?”
  果然,苏依琳脸色变了变,今天是如此特殊的一个日子,她当然知晓。她没脸见自己母亲,但不等于她不知道今天的日子,但到底去没去,她没有想好,她有一天的时间犹豫,她原本给自己的思想放了一天假,在下班那一刻从给予自己回答,可他提前让她回答那个答案。
  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她上了车。
  母亲,那个一直出现在她梦中最温柔的女人。
  江清弈从观后镜中看她,她脸色不太好,嘴唇微微抿着,眼睛看着窗外,却能让人很清楚的知道,她什么都没有看,陷入了某一种奇怪的思绪当中了。他想,如果自己没有在这个车上,她大概会直接哭吧?那种缩成一团,一抽一抽的哭泣,还拼命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哭泣。
  他脑海里想象中那一幕,竟然有些难受。他过去从不知道,原来也会觉得她柔弱到想让人去抱住她,去安慰她。那时的他只觉得像她这么厚脸皮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可怜的时刻,而他江清弈,说实话,也不会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任依琳在学语文选取《红楼梦》某一章节的文章时,曾不厌其烦的去问他,如果他是贾宝玉,他会不会爱上林黛玉。他当时嗤之以鼻的摇头,他自然是不喜欢林黛玉的。于是她睁大眼睛看他,似乎很是了然的开口,那你喜欢薛宝钗。江清弈仍旧是摇头。任依琳却在纠结着他为什么不喜欢林黛玉,林黛玉很漂亮啊,她觉得是红楼梦里最漂亮的女子了,而且那么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如果她是男人,她一定会喜欢上林黛玉,并让她开心,不让她再掉一滴眼泪。
  为什么不喜欢林黛玉呢,直到现在,江清弈也不清楚那是为何,大概他一心喜欢的就是那种冒险而新奇的享受感,而不是去体会一个女子的喜怒哀乐。
  如今呢,看着苏依琳的样子,他又会莫名的想到林黛玉,原来她真的有一天成为了她喜欢的林黛玉的感觉。
  “公司我让人帮你请过假了。”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下此刻的气氛。
  “恩。”她转过头来看着前方的他,“谢谢。”
  车一直开了很久,到了远离城市中心的一处郊外,那里就是公墓的所在地,而她母亲就待在那里。江清弈停车,然后同苏依琳一起下车,在公墓旁边的小店买了些东西,这从去祭拜。江清弈在墓前恭敬的祭拜着,随后便走到一边,让她单独在这里。
  江清弈走出碑林后,转过身,发现她的身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他伸出手去比划着如今她身影的长度,发现两根手指间的距离短得让他吃惊。
  她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在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江清弈就站在一边,此时此刻的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端,如今的她陌生得让他捕捉不到她过去的影子,却又像一缕熟悉又朦胧的影子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让他无法让自己脱离她的生活,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原因。
  他们都站着,一直到太阳初升,一直到日挂高空。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苏依琳终于把自己手中的花放到了墓碑前。紧接着,她就直直的看着自己放下的那一束花,这里只有一束花,这还是她送的,那就意味着在这之前没有人来祭拜过,而她在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到人再来祭拜……
  这个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母亲的忌日,但她父亲不会,她因自己的想法而后退两步。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江清弈的身边,她的脸色焦急,并且说话带着颤抖,“送我去医院……现在马上……”
  她的父亲只有一种情况会不来这里,那就是他不得不因某些东西限制,可他住在医院里,那就是他真的病得很严重……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那时候就笑着对她说,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她和哥哥结婚生子,然后还要帮他们照顾着孙子孙女……
  开着车的江清弈,看到她逐渐红了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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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耀宗住在医院已经长达一年的时间了,医生对于他的病情也只是摇头,说身体的病倒是在其次,主要就是心病,心病不除,他大概就这样了,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人世,也许会一天天拖下去,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会如何。
  苏依琳赶到医院的时候,任耀宗还像之前那样躺在病床上,不言不语,就像一个进入深沉睡眠的老人。她这次没有半分的退缩,直接到了病房,只是一进病房,她原本发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她的父亲不足五十岁,如今不仅头发半百,容颜憔悴,就连身形也瘦骨嶙峋。她走过去,眼泪一下一下的滴在地上,她跪在床边,伸手去拉车他的手。他的手也是那么的瘦,她用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脸,曾经充满慈爱的手,如今却如同一块毫无温度的人皮似的。
  “爸……爸爸……”她小声的叫着他,仿佛怕影响了他睡觉,却又害怕他就此醒不过来,“我是依琳……我回来了,我知道爸爸不希望看到我,那爸爸醒来,再骂我再打我,好不好?”
  她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流下来,反复的叫喊着“爸爸……”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怎么能够就那么离开,就只为了让自己好受,然后留下父亲一个人承担着痛苦。
  江清弈皱着眉看她,想上前去拉她,走了两步,终究停了下来。他知道她此刻有多么难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感同身受那样的话,可他就是能够懂她此刻的心情。她又在责怪自己了,她将她母亲的死束缚在自己身上,如今大概也将她父亲如今的憔悴束缚在自己身上了。
  任耀宗还是没有醒来,这时任成辉却走了进来。他并不知晓江清弈会带着苏依琳来这里,看到苏依琳那一刻先是诧异,紧接着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在苏依琳似乎哭够了时,这从走上前去拍拍苏依琳的肩膀,示意想和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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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苏依琳和任成辉并不亲,她能够感受到这个哥哥对自己的不喜,于是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他,就像她永远不会去体会他当时作为一个孩子看着父亲另娶她人会是什么感受,于是兄妹两的感情一直不咸不淡。直到成年后,他们似乎逐渐明白了,长辈那一代的事,似乎不该由自己去过多揣测,那时候他们认识到彼此是对方最亲的人之一,有根深蒂固的血缘关系,却再也没有能发展兄妹感情的机会,只能够那么感情平淡的相处着了。
  她刚哭过,于是眼睛还很红。
  任成辉伸出手,想去为她擦眼泪,手伸出去一半,还是收了回来。
  “这些年,受了很多的哭吧?”他猜测着,也认定着。
  她垂头,在她看来,再多的苦,都只是她的报应。
  “回来了,就不要走了。”任成辉叹息着,“我知道当年阿姨的事让你一直觉得很痛苦,所以从会离开,也知道当年父亲对你说了什么。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够忘掉一切,从新回到我们这个家庭。你有父亲,你还有哥哥……恩,还有你嫂子,你大概还没有见过你的侄子吧!”
  苏依琳抿抿唇,刚开口,任成辉则阻止掉她要说的话,“医生说父亲的病是心病,他这几年来,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骂了你,让你离家出走。你离开后,他一直对自己对你说的话耿耿于怀,从会一直郁郁寡欢,病情越来越重,到了如今的模样……”
  她猛的看向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任成辉却自嘲般摇摇头,“爸一直都很疼你……你离开后,他给你准备的嫁妆仍旧一分不动,哪怕是公司最……”他适时的闭嘴,“他对你的疼爱一直都没有变过,哪怕是如今。”
  苏依琳这一刻,最终崩溃的大哭起来,在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苏依琳:我的悲催事都完了吧?
  绿绿:江清弈算不算你的悲催?
  苏依琳:算!
  绿绿:那你的悲催还……
  作者表示苏依琳从此以后都会幸福美好。
  在某个高级餐厅里,绿绿正拿着江清弈的贿赂大吃大喝着……
  ☆、第二十八页:沈代凝周承泽
  学校举行了一场运动会,我没有参加任何一个项目,因为确实不喜欢。而我们班上女生人数也够多,不用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体育委员正在挨个问谁谁参加什么项目,我看到柳思言这一次很是积极,她过去并不会参加这类项目,如今却变得如此积极了。
  中午的时候,我提前回了教室,那时教室已经有人了,人不多,恰好是柳思言一起的那几个女生。我是真没有想到,我的名字会出现在她们口中。
  只不过是贬义罢了,有人说我性格高傲,从不主动参加什么项目,也不喜好参加集体活动。她们说着我的成绩,说着我家庭条件不错,因为有人看到我上学放学都是司机接送……我这才知道,原来别人口中的我是这个样子。
  而柳思言似乎很少发言,她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沈西月么,我觉得她还好啊。
  那句话,在那几个女生中,应该算是很不错的言论了吧?
  运动会开始那两天里,柳思言参加了长跑以及跳高比赛,而当她在跑的时候,周承泽就站在终点等着她。他穿着一身校服,手中拿着一瓶已经揭开了瓶盖却未喝过的矿泉水,而他的视线,一直随着柳思言的跑动而移动着。
  我掩饰着自己的视线,后来发现,画蛇添足,大概就是我这样的人吧?身边很多女生都在看着周承泽,他永远都是众人的焦点,无论他身上有无别人的标签。而我在这些女生之中,真的很不令人瞩目,又何必去掩饰着什么呢?
  当柳思言冲向终点,终于肆无忌惮的冲进周承泽怀里时,我承认,那一刻的我,心里有着一定的不是滋味,因为她可以这么坦然,这么肆无忌惮,那样的笑,刺疼了我的眼。
  而周承泽,也参加了长跑和跳远,柳思言也在终点等着他。
  莫名的,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他们之间,谁都插不进去,就像一体似的。就像我始终相信,周承泽永远也不会抛弃柳思言,真是奇怪的想法,一辈子明明就那么遥远。
  周承泽长跑后,头发都是汗水,而身上穿着的薄t恤也湿透了。说实话,那一刻的他很是狼狈,但我却很喜欢,大概是这一刻的他不怎么完美,有一种真实的美。
  我想我真的中毒了,否则为什么他这么狼狈的时候,我还能找出喜欢他的地方?
  ——————————摘自沈西月日记本。
  周承泽确实没有想到,沈代凝就是只回来和周小语打个招呼,但这就是事实,因为沈代凝连车都没有下,周小语就站在车外,冲着沈代凝挥手。小丫头摇头晃脑的,看到妈妈不下车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挥着手,“妈妈再见。”
  沈代凝看着自己女儿,那是越看越喜欢,她的女儿,就是漂亮,就是好看。
  “忘了我住哪里了?”沈代凝不解的看着周承泽,示意他赶快开车送她回去,她有点想睡觉了,早点回去,就可以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了。一想到可以直接睡觉,她的心情就变得美美的了。
  周承泽一向不喜欢搭理她,大概是彻底的接受他大她十八岁那个事实,三年一代沟,他们都有六个代沟了,于是互相不了解彼此,也接近不了彼此,似乎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周承泽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离开了,沈代凝站在原地,看着他开车离去。她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冲他离开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这么无情,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是真准备和柳思言再续前缘?
  她想着那种可能,又计较着自己能在其中影响着什么,最终大概也觉得无趣,先去睡觉了。
  周承泽回去之前,周小语正被爷爷抱着。周温和是非常喜欢周小语的,虽然这丫头和沈代凝真的长得很像,但小孩子是无辜的嘛,不必连坐。
  “小语啊,爷爷问你,你觉得柳阿姨怎么样?”周温和从私心来说,确实是希望周承泽能和柳思言在一起,不仅仅是不喜欢沈代凝,更多的是过去那么多年里,周温和确实把柳思言当做儿媳妇看待,何况周承泽和柳思言那么多年的感情了,如今柳思言年岁也大了,怎么都觉得儿子把她耽误了,如今承泽与沈代凝已经离婚,再和柳思言在一起,也说得通。
  “挺好的啊。”周小语蹙蹙小眉头,觉得爷爷问的问题好奇怪,柳阿姨会给她买东西,买玩具,对她挺好的。
  “那柳阿姨给小语当妈妈,可以吗?”周温和对小语的反应看来挺满意。
  周小语睁大了眼睛,随即摇摇头,“可我有妈妈啊。”
  她有妈妈,怎么还能要另一个人当妈妈?
  周温和觉得自己可以加以好好教导了,“小语是有妈妈,但也可以多一个妈妈,这样就有两个妈妈来爱小语,给小语买双倍的东西了……”
  周小语听得很是心动,礼物双倍,玩具双倍……随即苦着脸摇头,妈妈打屁股可疼了,好吧,周小语小朋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爷爷奶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爸爸也似乎不会怎么样,全家就妈妈会揍她,于是把妈妈的话当成圣旨,“不行,妈妈知道会打屁股,她说她是独一无二的……不能有人和她一样。”
  周温和瞪大眼睛,“她敢。”
  周小语撇嘴,撇嘴的原因是——爷爷的话不值得信赖,妈妈都当着他的面打自己,也不见妈妈有不敢的时候。
  周承泽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走过去把周小语抱起来,又有些不满的看着周温和,“小语还小,只是个孩子。”
  周温和抿抿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周承泽的意思却很明显,他不希望大人的想法去束缚孩子,小语就按照小语自己的性格就好,而大人的决定和态度,都不该让小语过多的接触,他可不想小语变得敏感起来。
  小语一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爸爸。”
  “嗯。”
  “妈妈今天坏,出去都不带上我。”
  周承泽笑,这么小都还计较这些。
  小语想了想,“爸爸也坏,都没想着提醒妈妈带上我……”
  周承泽觉得,自己女儿长大了逻辑方面肯定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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