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方饮有气没处撒,在桌底下狠狠踹了纪映一脚。纪映吃痛,收起了笑容转而无辜地说:你爸说话实在太逗了。
  配上意味深长的眼神,逗这个词估计是傻逼的意思。
  但是方徽恒不知道这层含义,当纪映真的在夸自己,说:你说说,方饮高考考得那么好,是不是该去读点正常的?你们这学校可以转系吗?
  方饮道:我妈觉得天文系不错。
  方徽恒说:听你妈的有什么用?一个只会玩命赚钱的人,眼睛都被钞票蒙上了。
  方饮喝了一口热茶,慢吞吞地答:反正五千块学费是她出的。
  方徽恒:
  没被钞票蒙蔽双眼的方徽恒出不起这钱,他给领导开车,一个月赚小三千块钱,勉强维持生计和业余爱好。
  吃完这一顿饭,方徽恒他们陆陆续续地先走。方饮尝试吃干净桌上那盘烤鸭,看他那吃不下了还继续往嘴里塞的样子,仿佛是闹过饥荒把他结结实实饿了好几年。
  纪映道:你吃东西还真不挑。
  方饮翻白眼:不,我不爱喝粥,不爱吃煮到稀巴烂的白米饭。
  你下回能别来就别来了。纪映叮嘱他,陪你来这里吃饭,就是怕你被他们给抱大腿,你还没毕业,你爸就要吸你血了。现在想想,我这担心可真不是多余的。
  啊?方饮啃着鸭腿问。
  看你有出息了,想着将来你给他养老呗!他以后退休了,整天耗在棋牌室里,那点钱够他花?还有他那堆朋友,你瞧瞧一个个的像长辈吗?要给你介绍他女儿的那个,看架势,你要是心软一点,等他女儿回A市了,你可要头疼了!纪映说。
  说完不解气,他嘲讽道:说好听点是打算沾沾你的光,说实在话,就是要占你便宜。
  方饮发蒙:也不能这么猜人家吧?
  你太天真了,你妈强势,所以你爸那边的穷亲戚都不敢打扰你。你压根不知道,那种人是很多的。纪映道,仗着关系搞勒索,耍流氓呢!
  纪映是真的对方徽恒有许多积压的怨气,这会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越想越觉得他们不要脸。到时候你爸老了,你尽最基本的义务就行,其余的全部一刀切。
  空巢老人欸,那么狠不好吧?
  啃完了鸭腿,方饮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给自己捞了一碗鸭架子汤。汤已经放凉了,他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感叹:好久没喝放了那么多盐的汤了。
  哪里狠了?再狠都是他活该。虽然他是你爸,但他管你了吗?争了你的抚养权,把你养出毛病来,他居然有脸当你爸?之后那么多年,是给你出过一分钱还是关爱过你?
  我仔细想了想,真没有。方饮笑了下。
  那会你被你爸领走,也不来我家玩了,后来再来做客,变得一吃东西就吐,我妈为你掉过眼泪呢,你爸掉过吗?纪映道。
  方饮:
  纪映并不尊重方徽恒,他是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个男人的,看在方饮对方徽恒尚有感情的份上,勉强保持着嬉皮笑脸,和方徽恒坐在一桌上,听对方逼逼叨叨。
  这顿饭吃得他好几次想中途离席,他堪堪忍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直觉方饮往后会被欺负,想趁着这时候,好好和方饮讲一下。
  他言语无所顾忌:他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使劲坑你,也许到现在了,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方饮拿湿毛巾擦干净手,歪着脑袋问:那我投胎投成这样,摊上这么一对爹妈,我能怎么办呢?
  纪映摊手:很简单啊,别人他妈的不要脸,你也不用顾着面子。你现在懂没懂?
  方饮碰了下纪映的胳膊,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开玩笑说:我爸失策了,不该邀请你来的,怎么离间我俩呢?
  我这叫作敲醒你,你这人就是心软,人善被狗欺这句话听过没?小心着点。纪映讲完,呸了一声。
  行了,我心里有数的。方饮道。
  纪映不屑:我才不信,回了学校你把刚才那些话做个整理,贴在床头,每天警醒你自己。
  现在真的有数了。方饮伸了个懒腰,往店外走。他爸和叔叔们在楼下大堂喝茶,他彬彬有礼地挨个打了招呼,与他们告别。
  纪映去街头打出租,方饮欢快地拉着他,和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了指边上的烧烤店,惊喜道:哇,现在的烧烤店开门那么早?已经营业了!
  纪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方饮望了许久,被勾得完全挪不动步子,闻到里面传来的羊肉串的香气,他低下头,再强行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到边上去。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可怜巴巴地说:我就看看。
  吃是不能吃,看看总行吧?方饮这一看,看了足足五分钟。
  纪映替他操心操累了,想回寝室补觉,催促他:看完了没?
  我答应陆青折要活到一百岁。方饮没头没脑地说。
  纪映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面无表情道:什么玩意?
  但是吃一次烧烤并不影响什么,一次而已。方饮道,用食指和拇指比画了一段距离,喝一丢丢农药都不一定会致命呢。
  纪映: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陆青折,你和我拐弯抹角装什么?
  方饮想起陆青折,蹙着眉头嘀咕:嗯,我看完了。
  接着方饮掉转了方向往街头走,纪映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认为他这场恋爱谈得太恐怖了,连烧烤都能拒绝。
  而方饮走了没两步,心里一阵烦闷无法排解,随即又回到原处,干脆利落地推开烧烤店的门:我吃一串!我就吃一串!
  纪映:
  方饮坐下来吃了一串五花肉,可惜情绪并未如预期那般好转。
  他认为一串不够,该点一盘,吃得爽了,心情也就爽了。然而纪映死活拉着他,阻止他再吃,嗷嗷大叫:兄弟,再吃又要躺医院了!你他妈的,他妈的忍忍!留点胃给火锅卤煮和海鲜!
  他没与纪映软磨硬泡,说好的一串,那就一串吧。然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烧烤店,心事沉沉地丧了一路,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小狗,平常总是摇来摇去的尾巴也甩不起来了。
  下午方饮安安静静地跑去自修,晚上见陆青折之前,特意刷了牙换了套衣服,以防陆青折闻出烧烤味来。见到了自己的校草男朋友,他心情依旧没能好转,打不起精神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抱住陆青折的胳膊,他只好抱着自己的胳膊,闷声不响地坐在观赛台上。
  他们最开始是漫无目的地逛操场,逛累了,便坐到观赛台的椅子上。陆青折和他搭话,问他怎么不开心,他没讲出来,就是哼哼着表示心里有气。
  不管是什么,说出来会好受点。陆青折抬起手碰了下方饮的肩膀。
  方饮说:不开心还要理由呀?就是不开心。比如?比如要好好读书不开心,要好好吃饭也不开心,以及我爸打算把我和他的父子局变成我和周那什么的相亲宴,我很不开心!好了,我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陆青折注意到他说的相亲宴,心里了然,知道他也许在郁闷些什么了。不仅是方父的自作主张让他难受,谈了恋爱却无法明明白白地向家长展露出来,也使他头疼。
  睡不着没关系,我哄你睡觉。陆青折道。
  方饮觉得自己有气不该朝着陆青折撒,低落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他手指生得漂亮,纤长细嫩,流连在黑白键上会非常好看。
  他含糊不清地说:那、那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吃饭,不和别人相亲的。
  做到前两个就好了。陆青折说。
  方饮好奇:咦,你不吃醋呀?
  陆青折道:这个的话,光是哄你睡觉没用吧?我拉根电线挂在天花板上,通知你如果你去相亲,我就分分钟踹板凳,会比较有震慑力?
  方饮扑哧一声,靠在陆青折身上笑了一会,仗着天色渐暗,别的同学看不清观赛台的情形,他大胆地伸手去揉陆青折的头发。
  陆青折的头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他丝毫不愧疚,扬起下巴在发梢处吻了吻。
  方饮犹豫不定地问:每天都行?
  读书和吃饭不也是每天都要做到的事情?陆青折说。
  被哄睡觉对方饮来讲太有吸引力了,倒不是失眠严重,而是如此很贴切他骨子里的黏着陆青折的渴望。
  而且,越是无理的,琐碎的,甚至是做作的要求,被满足时,自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被爱着,并格外愉悦和兴奋。
  他很喜欢这样,除这些之外,还有被失控地对待,或是被偏宠。
  他一边暗喜,一边难为情:好,我们就这么约定了!但我会不会太吵着你了?
  陆青折道:没有,陪男朋友过夜,不管是熬夜还是聊天,都是应该的。
  在初秋的晚风里,方饮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出神地打量着陆青折,说:但它能实现的前提条件,是我要完成自己的那两样欸,怎么就是应该的了?今天我要是吃了烧烤,不就没得哄了嘛。
  陆青折道:可能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
  所以罚我一下是吧。方饮应声。
  陆青折说:虽然我知道那么约束你,对你来说十分辛苦,但你答应过我的,对不对?所以要是没有做到,我会很难面对你。
  方饮糊涂了,很难面对?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禁喃喃:什么?这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么,因为我吃了点忌口的食物,我就不是你男朋友了?
  陆青折意识到他的反应不太对劲:你今天吃了?
  方饮立马摇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啊?没吃没吃。
  他心跳跳得特别快,睁大眼睛望着陆青折,在与陆青折对视的一瞬间,他有些想把五花肉给吐出来。
  陆青折没怀疑他的说辞,道:没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只是会对你很失望吧。
  失望,然后呢?方饮说。
  他说完,心虚地补了一句:我随便问问的。
  陆青折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冷,陆青折往他的掌心里哈了一口气,包住了他的双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并未抵达心里,方饮快要打冷战了。
  陆青折略显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反问他:那时候你不该受够了我,要和我分手了吗?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失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饮:五花肉,你给我自动滚出来!
  第41章
  在苏未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自己的轨迹线条大抵混沌不清, 如解不开的死结。
  而方饮这样的则清晰明朗, 该开开心心地度过大学四年, 做一份轻松舒适的工作, 在恰当的年纪向亲朋好友递上喜帖, 无忧无虑又自由,是别人要用艳羡目光去看待的一生。
  但最近苏未觉得自己的这位室友有些奇怪,像处在将改变而未改变的临界点上,举手投足带着满满的冲突感。
  比如方饮期中考考得不错,在挂科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他成功挤入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但在英语脱口演讲时,他会和每次坐在最后排的学渣一起, 默默在手掌心里打小抄。
  再比如这位胃病患者在军训期间,曾在苏未面前不止一次地吃过冰淇淋, 进了趟医院以后老实许多, 迄今为止没再碰过冰淇淋,被馋得不行了,还能猛喝白开水,生生把这念头压下去。
  但在全班去火锅店聚餐时, 他偷偷往嘴里塞了两个鹌鹑蛋和一片毛肚。
  像是老实了, 也像蔫掉了。
  你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啊?班长和方饮勾肩搭背。
  方饮侧过头去,说:干什么?春天还没到呢,你满脑子都是这些。
  班长道:最近叫你出来玩, 都叫不动你。对不对啊,苏未?小方现在架子大了。
  苏未回答:他周末都忙。
  忙些什么?别告诉我是在学习,我没在图书馆碰到过他啊。班长打听。
  方饮解释:我几乎是开馆了就去,闭馆了再回,你这个去图书馆搞艳遇的,溜了一圈发现没美女就走了,怎么碰得到我?
  是寻找真爱!艳什么遇!班长反驳。
  方饮说:要艳遇真的找错地方了,工体那边的ZXC欢迎你。
  班长虽然没混过夜店,但A市有名的那几家也算耳熟,见方饮一副懂行的样子,不禁打听:你去过?
  当然去过,十八岁生日的后一天就去了。方饮回答,当时在读高三,我一边听人唱歌,一边拿出纸笔补作业,经理见了拍马屁,说我不上A大谁上A大。
  他耸耸肩膀,这动作被他漫不经心地做出来时,挺有腔调:借他吉言,一年之后我还真的进了A大。
  街旁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的,被风一吹,地上的叶子挪到了他们脚边。方饮走路走得蹦蹦跳跳,还把叶子给踢起来。
  从实验室回宿舍,要经过管院,他们集中精力折腾了一下午实验,现在没什么力气,自然不愿意绕路,直接横穿过管院的走廊。
  看到管院院子里的花草,班长问:苏未,你的羞羞怎么样了?回了寝室给我看几眼啊。
  之前苏未路过集市,买了一盆含羞草,一碰就会缩起来,被同学们称为羞羞。
  他拿回寝室的那天,左邻右舍闻讯前来围观含羞草。在好奇心驱使下,一人摸了几下,几个寝室轮番动手后,险些把这玩意给摸死了,搞得苏未心疼了大半天。
  苏未道:在被你们残酷对待后,坚强地活下去了。
  嘿嘿,这应该是越摸越能激发潜能班长笑道,注意到苏未闷闷不乐地翻了个白眼,急忙改口,越挫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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