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57节
第419章 阴影
孙策很快就接到了蒋干的消息,张邈愿意交易,特别是对武器很感兴趣。他打算先买环首刀一千口,每口价二千。货到之日,即可交付粮食二万石。
孙策很满意。看来张邈的压力真的很大,需要更好的武器给自己壮胆。普通四尺环刀只有四五百钱一口,上好的百炼刀才能卖到一千以上,张邈出的是高价,一百钱一石的粮价却绝对是良心价。年景最好的时候粮价还有八十左右,而且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天灾人祸连连,哪有这么低的粮价,四五百很正常,上千上万也不是没有过。
由此可见,卖军火绝对是一个大生意,让黄承彦掌握南阳铁官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短短半年时间,黄承彦已经进行了两次技术升级,淘汰了不少旧装备,这次卖给张邈的就是最近一批淘汰的,刚刚打造出来,还没有正式装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来换点钱。
二万石粮,省着点吃,应该能让冯方率领的屯田兵吃到秋收。秋收之后,粮食缺口进一步缓解,只要运筹得当,明年屯田兵就能自给自足,不再需要颍川输血。到了后年,他们就可以提供粮食,由纯粹的消费者变成生产者。
屯田是大计,但前期投入也很大,几万人的吃饭穿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特别是对孙策这种没有世家支持的人来说。许县和砀山的屯田搞好之后,不仅能为睢水防线提供军粮,还能为以后江南屯田提供经验和前期投入,形成良性循环。
孙策答应了张邈的要求,立刻安排起运。这一千口刀就装在随行的几辆大车里。之所以是一千口,是因为黄承彦当时试制了五千口,四千口装备亲卫营,一千口库存备用。第三代新刀出来之后,亲卫营换装撤下来的那四千口转让给了其他营,这一千口没用过的新刀就卖给张邈。只有这么多,张邈想多买也没有。
张邈是有钱的金主,买了刀,以后还得买甲,还得买其他的武器装备,所以服务态度一定要好。
因为要接收粮食,孙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冯方,让他带着几千屯田兵赶去交易。冯方很开心,难得的主动积极,迅速点齐人马,押着一千口刀赶往两郡边境。
……
袁谭来到了陈留,随行的除了曹昂,还有刘表和边让等名士。
张邈还是没有出城,只是让弟弟张超出城与袁谭见面。袁谭与张超相见,相谈甚欢,尤其对张超的故吏广陵臧洪赞不绝口。他对张超说,袁绍对臧洪非常满意,已经委任臧洪为渤海太守。
张超脸上还在笑,心里却开始骂人。臧洪是他任广陵太守时的功曹,还是酸枣会盟的发起人、主盟人,声望很高。他原本是安排臧洪去幽州联络刘虞的,现在却被袁绍截走了,袁绍简直太过份了。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称赞臧洪是忠义之士,迟早会闻名天下,自己只不过是尽一点太守的本份。一面称赞袁绍知人善用,不仅是对臧洪,对袁谭也是如此。袁使君来兖州,解兖州百姓于倒悬,太平翘足可待,我们兄弟就等着看使君追亡逐北,安定兖州了。
袁谭嘴上谦虚,心里却很不舒服。他已经到了陈留,张邈还不露面,这也就罢了。听张超这话,他们不仅没有帮他作战的意思,还有看他笑话的想法。袁绍知人善用,我追亡逐北,如果我打得不好,就是丢父亲的脸了?
袁谭眼神一瞥,边让说话了。“仲卓,袁使君初临鄙州,百废待兴,知贤昆仲皆是盟主旧相识,托为心腹,故而不远千里,赶来陈留请教,诚意可嘉。当此危急之时,贤昆仲当上尽朋友之意,下尽关爱之心,不宜效名士风度啊。”
张超早有准备,很客气的躬身一拜。“文礼所言甚是。我兄弟虽然愚笨,却也不敢托大。家兄并非自恃辈份,不肯出迎,实在是脱不开身。兖州虽然危急,有盟主运筹于千里之外,有朱灵、刘备为爪牙,有文礼、景升等人为羽翼,区区黄巾何足道哉。我兄弟不才,谨守陈留,尽本份足矣。”
刘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仲卓,孟卓在忙什么?”
刘表和张邈是好朋友,在何进大将军府时就认识,又都是袁绍的至关,关系很好。袁谭拉着他到陈留来,就是想利用他和张邈的交情从中斡旋。现在他已经到了城外,张邈却不露面,他当然不高兴。
张超不慌不忙。“景升有所不知,孙策屯兵许县,敌友未明,家兄生怕有变,已经集结人马,前去戒备了。”
袁谭等人登时神色各异。
刘表听到孙策二字,心里一哆嗦,从容一扫而空。几个月前,他刚刚被孙策赶出襄阳,记忆犹新。回到山阳老家也逃不过孙策的阴影。不久前,孙策在萧县大破刘备,刘备几乎全军覆没,退入山阳时,他也听到了消息。袁谭入兖州,他赶来辅佐,没想到孙策阴魂不散,居然也跟到了陈留。
边让也闭上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邈敌意甚明,孙策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有和袁谭刀兵相见的意思。他就是陈留人,此时不宜急于表明态度,要不然张邈可能借故对他边家下手。
袁谭却是另一番心思。张超说得很客气,但棉里藏针,威胁的意思很明白。孙策是不是在许县,谁也不知道,但张邈却已经集结了人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管是朱灵来还是袁谭来,他都不在乎,陈留是他的,谁想夺陈留,他就跟谁拼命。
张邈的坚决让袁谭很意外。张邈和袁绍原本是好朋友,就算曾经有过口角,那也是君子之交,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难道中间又发生过什么他不清楚的事?张邈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却没有这样的打算。初入兖州,他还需要张邈的支持,怎么可能先和张邈撕破脸。
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袁谭疑窦丛生。
见袁谭等人语塞,张超摆摆手,让随从取来一口刀。他接过刀,双手送到袁谭面前。“使君远来,无物相赠,新刀一口,请使君笑纳。愿此刀助将军斩将夺旗,驱逐黄巾。”
袁谭看了一眼新刀,却没有伸手去接。刀是普通的环首刀,很不起眼。他不太明白,甚至有些生气,张家兄弟可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怎么会将这么普通的战刀当作礼物,这是看不起我吗?
见袁谭不动,刘表只得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拔刀一边以玩笑的口吻说道:“看来这八厨之名要换人了,使君亲临请教,张孟卓避而不见,只有这环刀一口,未免……”话说了一半,刘表脸色突然一变。“这……这刀是哪儿来的?”
第420章 名士多了也麻烦
见刘表大惊小怪,袁谭等人都有些不屑,只有张超心知肚明,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忍着心中的得意,拍拍肚子,一脸惊讶。“景升认识此刀?”
刘表顾不得张超的调侃,扯了扯袁谭的袖子,握刀的手指悄悄的叩击着刀镡的部位。袁谭扫了一眼,眼神顿时一缩。刀镡处有铭文,很简单,但意思却很深刻,甚至是严重。
南阳,这口刀来自南阳!
辛毗每隔几天就有消息送到邺城,袁谭有机会接触到,知道南阳铁官是个神秘所在,辛毗花了不少心思还是无法了解更多消息,只知道南阳铁官由沔南名士黄承彦主持,最近在冶铁工艺上有所突破,孙策麾下的大军正在逐步换装。
张邈与孙策有交易!
袁谭又惊又恐,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放低姿态,主动来陈留拜见,满足了张邈的虚荣心,张邈就会投桃报李,大力支持他。没想到却是个结果,张邈不仅不打算支持他,甚至不惜与孙策做交易,这是要鱼死网破的意思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张邈如此决绝?
不管怎么说,陈留不安全,必须尽快离开,迟必生变。袁谭看看张超,说道:“看来我来得不巧,不知张府君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张超看出了袁谭的不安,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家兄走得仓促,来不及通知使君,实在失礼。请使君稍候数日,家兄处理完事务后就会赶回来,到时候再当面向使君请罪。”
“张君言重了。”袁谭很客气地摇摇头。“黑山贼正在攻击东郡,我要立刻赶往濮阳,与朱灵一起组织反击。张君,我初临贵州,贤昆仲又与家父交好,这南部就拜托贤昆仲了。”
“请使君放心,但凡我兄弟有一口气在,必保陈留不失。”张超拱拱手,慷慨激昂。
……
袁谭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脸色很难看。他迅速掉头,一路急行,直到渡过济水,进入平丘县,他才松了一口气,召集刘表、边让等人议事。
刘表、边让也有点懵。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张邈兄弟的思维。张邈是袁绍的心腹,当年与袁绍一起营救党人,出钱出力。讨董时,又是他们兄弟忙前忙的张罗,主持酸枣会盟的臧洪就是张超从广陵带来的,大军的粮食大部分也是身为陈留太守张邈提供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张邈的态度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甚至不惜与孙策勾结?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边让看看袁谭,眉心紧蹙。孙策恶名在外,如果真的把张邈逼到孙策那一边,陈留可能会有麻烦。他是陈留人,不能不引起重视。
袁谭苦笑着摇头。“边君,我和你一样疑惑。”
刘表想了想,示意边让不要再说了。他明白边让的担心,但他也知道边让过虑了。“文礼,张孟卓就算买了南阳的武器,也未必就是与孙策勾结,否则我们此刻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边让没好气的说道:“景升,孙策能将如此利器卖给张孟卓?”
“为什么不能?”刘表反问道:“就算这刀比普通的刀锋利一些,坚韧一些,也不过是一口刀。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何曾是有力者居之?”
边让反唇相讥。“你失了襄阳,难道是因为德行不如孙策之故?”
刘表恼羞成怒,白皙的面皮涨得发紫,长身而起,甩甩袖子,冷笑一声:“郭林宗所言不差,今日算是见识了。”说完扬长而去,将袁谭、边让等人都晾在帐中。
袁谭很尴尬,边让则气得脸色发白。刘表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却是对他最不留情面的羞辱。当年他曾经和汝南名士谢甄一起去拜访郭林宗,本以为青年才俊,名声在外,得郭林宗一句佳评是情理之中的事,然后就可以名扬天下了。没想到郭林宗对他们并不看好,态度很冷淡。后来又传出消息,说郭林宗对门人说,他与谢甄有才,却不入道,成就有限。
这几乎是边让一辈子的遗憾,现在被刘表当面拂逆,他哪里忍得住,什么名士风度都没了。
“孟明视不过是暴秦一武夫,尚能屡败屡战,刘景升名列八俊,曾不如孟明视哉?”
袁谭咳嗽一声,连忙劝阻。这两个人都是他请来的名士,堪称左膀右臂,现在却为了一点小事而反目成仇,互相讥讽,实在有失风度。边让正在气头上,以为袁谭偏袒刘表,也气得拂袖而去。
大帐里的气氛更加尴尬,袁谭也很生气,却不能发作,只得挤出一丝笑容,对别驾王彧说道:“别驾有何教我?”
王彧抚着胡须,想了一会儿,躬身说道:“使君,彧愚钝,一时无计。不过,彧可以推荐一人,也许能助使君一臂之力。”
“别驾请说。”
“鄙郡程昱,能断大事。使君若能礼敬于他,一定能有所裨益。”
袁谭想了想。“是劝刘使君与公孙瓒绝交的程昱吗?”
“正是。”
“那太好了,他在何处?”
“在东阿。”
袁谭有些失望。“远水难解近渴,还有哪位有计,请畅所欲言。”
这时,角落里站起一人,冲着袁谭拱拱手。“鄙人平丘令萧然,也有一人可荐。”
袁谭连忙直起身子,向萧然致意。“请萧令近前说话。”
萧然走了出来,来到袁谭面前。他是平丘令,赶来迎接袁谭,但名声弱,身份差,不敢与边让、刘表等名士同席,只能坐在角落里。此刻抓住机会,自然要让袁谭看得真切。
“鄙县有一名士,姓毛如玠,字孝先,不仅清廉公正,而且胸有大略,可助使君谋划。”
王彧有些不高兴,耷拉下了眼皮。他是州别驾,是袁谭的重要助手,向袁谭推荐人才是份内之事。这萧然是什么来头,居然也要来抢一杯羹。“毛玠?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现在何处,官居何居?”
萧然知道王彧不高兴,连忙转身对王彧施礼。“回别驾,毛玠就在营外,他是本县县丞。”
“明廷能以一名士为丞,可见明廷颇得平丘民心。”王彧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未能及时向使君推荐,我这个别驾很失职啊。”
袁谭头疼不已。人才多了也麻烦啊,解决问题的时候没人说话,争风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神勇。
第421章 毛玠
袁谭好容易安抚住了王彧,允诺立刻派人去请程昱,见王彧脸色缓和了,这才让萧然将毛玠带来。
能作州别驾的人要么是名望高的名士,要么是实力强的地方豪强,不管是哪一类人,袁谭都不能疏忽,他要想坐稳兖州刺史,做出成绩,离不开这些人的帮助。他是袁家子弟,是袁绍的儿子不假,但不是每个袁家子弟都能得到士人的拥户,袁绍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世家内部的竞争同样激烈,甚至是惨烈。
袁术就是前车之鉴。
毛玠中等身材,面容清瘦,但气势沉稳,虽然只是一个县丞,可是站在袁谭和一群名士之间,他丝毫没有怯场的窘迫,比县令萧然还要从容一些。
袁谭对毛玠印象非常好,又增了三分希望,很客气地向毛玠问计。
袁谭等人不久前刚刚经过平丘,毛玠还随萧然迎接过袁谭,只是他的身份太低,袁谭不可能注意到他。本以为袁谭会在陈留呆一段时间,没想到袁谭这么快就返回,搞得平丘县措手不及,迎接的准备工作严重不足,他正在外面忙碌,突然被叫过来,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使君是担心孙策吗?”
袁谭点点头,没有对毛玠说实话。他还没搞清楚张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不宜宣扬,就算要说也不能对陈留人说。况且张邈的威胁有限,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孙策,毛玠的分析也不算离谱。
“正是。”
“愚以为使君大可不必在意。孙策虽然善战,但他无意入主兖州,至少暂时不会。”
袁谭松了一口气。“还请毛君指教。”
“孙策父子皆是武人,虽然在战场上屡有战功,但他们与名士的交往不多。他在南阳时就与南阳世家豪强起过冲突,到了汝南又与许子将不睦。汝南是袁氏故郡,党人数不胜数,三十七城中至少一半县令长是袁家故吏。他如果要与使君争夺兖州,只怕没人会支持他,豫州反而会先乱。”
袁谭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萧然见状,心中欢喜,却不敢多说什么,以免引起王彧反感。王彧也觉得毛玠说得有些道理。他不喜欢萧然,却不能有打压毛玠。萧然是外地人,毛玠却是兖州人,内外有别。
“使君,我觉得孝先所言有理。孙策临豫州之后,一直谨守本份,并无越界之举。上次与刘备交战,起因还是刘备欲主豫州,他不甘心拱手相让,这才小战一场。况且刘备何许人也,幽州一匹夫,将不过关张,谋不过简雍,如何能与使君相提并论。只要孙策不疯,他不会以卵击石,主动与使君发生冲突。”
王彧说话的时候,毛玠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袁谭见了,更加欢喜。王彧不过是顺着毛玠的思路去分析,算不上高明,毛玠发言之前他可是什么主意也没有。不过他很有分寸,等王彧说完了,又赞了几句,给足了王彧面子,这才让毛玠接着说。
毛玠不卑不亢。“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使君如果不放心,也不妨有所预备。孙策之父孙坚就在洛阳,由朱太尉节制。朱太尉拥兵洛阳,如果请他派孙坚出兵河内,协助使君攻击黑山军,则使君不仅多了一个帮手,还能示之以诚,庶几可免后顾之忧。”
袁谭茅塞顿开,大喜过望。说得对啊,孙坚善战可是出了名的,如果能让朱儁派他出战,截断黑山军后路,也许不用打,黑山军就只能撤退,兖州的麻烦就去了一半。孙坚与他并肩作战,孙策还能有异动吗?
“别驾,你看如何?”袁谭笑嘻嘻地看着王彧。
王彧心知肚明,知道袁谭看中了毛玠,却要让他做推荐人,以后毛玠才会感激他,两人才好相处。他很满意袁谭对他的尊敬,自然不会横生枝节。“此计甚妙,以轻驭重,信手拈来,却又妙手天成,孝先果然是胸有甲兵。能得孝先为谋,使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袁谭离席而起,走到毛玠身边,掸掸袖子,整整衣冠,拱手施礼。
“谭不才,愿请毛君为治中,还望毛君莫嫌我愚钝,不吝赐教。”
毛玠谦虚了几句,欣然从命。这时候,袁谭才向他透露了张邈购买南阳所产武器的事,毛玠听完,随即又为袁谭出了一计。张邈可以买,使君也可以买啊,张邈只是一郡太守,他能买多少武器?使君主管一州,实力岂是张邈能够比的。买了南阳的武器,既可以向孙策示好,又能增强自己的实力,还能平衡张邈,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