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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死对头向我求亲了 第13节

  谢归慈揉揉手腕,不动声色打量过一周,看来自己是随机进入了渡越山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后来者无法越过境主和施展幻术的人在幻境中编造新的身份,只能随机“附身”,意识附到幻境中哪个角色身上全凭运气。
  不过他还是更习惯自己的身份。昱衡真人的训话结束后,谢归慈随手扯了个小弟子:“大师兄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师兄?”那人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谢归慈。”他声调里带了点轻轻的不屑,“咱们大师兄能在什么地方?还不就在他那一亩三分地待着么?”
  谢归慈也不恼,幻境里面没有灵智的生物,本来也不需要多加计较,他扔下一句“多谢”就朝后山弟子们的居所走去。
  “诶……你去哪里?四长老还叫咱们帮忙去丹房挑拣药材……诶诶诶”
  没有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院子,谢归慈门也没有敲直接一脚踹开走了进去,院子里,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转过头,蹙起眉头,“你是谁?居然敢擅闯我的院子?”
  这嗓音软绵绵的,和他平日的声音大不相同,令谢归慈眉头皱起——难不成他在薛照微眼里就是这么副鬼样子?
  谢归慈冷笑一声,对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没有半分手软,直接掐住对方的脖子,轻轻一折,细微的咔嚓声响起,幻境里的“谢归慈”就瞬间没有了呼吸,在谢归慈手里化为一团白色轻烟。
  ——幻境里被外来者杀死的人都不会留下尸体。这反倒给谢归慈省了不少事情。
  他哼了支江南水乡的小调,走到长廊外的活泉边,用流下来的泉水一点一点洗着自己的手指,姿态认真专注,好像上面真的沾染了什么污垢一样。
  …………
  大约半个时辰后,院落的门被敲响,师延雪站在屋外,女子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大师兄,鹤月君那边传来了消息。”
  谢归慈打开门,他指尖还沾染着几滴未干的水痕,在日光下更显得他指甲晶莹剔透,像是一块透明的琉璃。
  “怎么了?”
  “我不知道,师父只是说让我把你叫过去。”师延雪说着摇了摇头,秀气的眉目无端浮现几分担忧。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太好的消息。
  谢归慈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随后才问:“今天是哪一天?”
  “大师兄是糊涂了吗?今日是仙狩三百四十一年二月二十五日。”
  听到这个答案,谢归慈脸上浮现出一点不出所料的意味,他低声道:“果然是有问题啊。”
  在真实的那个世界里,鹤月君江灯年身陨北荒的消息传遍天下是二月十八,换而言之,江灯年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什么?”师延雪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不由得追问。谢归慈却只是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去看一看鹤月君究竟给我带了什么消息。”他尾音莫名咬得很轻,仿佛卷着几分笑意,却又如同森林里蛰伏的猛兽,獠牙闪烁着令人惧怕的寒光。
  到了升月殿,只看到昱衡真人一个人的时候,谢归慈还在想,果然幻境和现实还是相去甚远的,比如说现实里好排场的昱衡真人这会子应该身边坐满他的乖乖徒弟们,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里。
  见到谢归慈过来,昱衡真人脸上动了动,从袖袋掏出一个盒子交给他:“这是鹤月君为你在北荒寻来的洗髓丹。”
  谢归慈打开一看,盒子里灵气顿时散开溢出,一颗火红的圆润丹药静静躺在盒子中央,散发出浓郁的丹香。
  是仙门中最顶尖、最珍贵、最罕见的洗髓灵丹,就算是毫无根骨的普通人吃了这丹药也能瞬间变为一个天才。如果是在真正的现实里,这丹药只要过了昱衡真人的手,就绝不可能再落到他手里面了。
  谢归慈轻轻嗤笑一声,收起盒子,继续看向昱衡真人,昱衡真人动了动唇,面色难堪地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样东西。
  “这是鹤月君写给你的退婚信,你自己看吧。”
  谢归慈从进入幻境到现在一直都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眼底的惊诧明明白白,毫不作伪。
  ——
  他自己居然、写信、退了自己的婚?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度最佳笑话:鹤月君退婚。
  第18章 碧桃花04
  即使日后回想起来,谢归慈还是很难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比听到天底下最荒谬的一个笑话还要好笑。
  他是真的好奇起来,藏雪君在幻境里到底干了什么?
  退婚书被展开,上面的字和谢归慈本人别无二样,写下的每一句风格间也确实是谢归慈本人能说出来的话。
  ——尽管实际上这玩意和谢归慈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师延雪站在一边,自然听到了昱衡真人口中清清楚楚的“退婚信”三个字,心下顿时一惊,扭头看着谢归慈脸上的表情由惊诧转为空白,不由得为大师兄感到几分担忧。
  ——鹤月君前些时候还对大师兄分外喜爱,为他求洗髓灵丹,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要退婚。大师兄想必心中会非常难过吧。
  果然,半晌听谢归慈沉沉地开口:“我自幼与鹤月君相识,我知晓他的为人,他绝不会如此对我。所以麻烦请真人告知送这封信来的人,除非鹤月君与我当面对峙,否则我绝不会松口答应退婚之事。”
  他倒要瞧瞧这方幻境里的鹤月君是什么牛鬼蛇神。
  谢归慈心底微微冷笑,但表面上的语调却轻轻柔柔。
  幻境里的“昱衡真人”比真正的昱衡真人要好应付,他没有斥责谢归慈“不知廉耻、死缠滥打”,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谢归慈并没有等到“鹤月君”的露面。
  没有人知晓鹤月君如今身在何方。
  得知这个结果的谢归慈正在擦拭凤凰骨匕首,冷亮的刀锋照出他多情双眼,似是柳叶簌簌抚过二十四桥春水。他轻轻指尖划过刀锋,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抬眼看向心神不宁的师延雪,微微一笑:“五师妹,你知道藏雪君眼下在哪里么?”
  鹤月君退婚这件事倒是不打紧,见不到人谢归慈也就算了,反而是藏雪君薛照微的下落比较要紧,时间不能轻易耽搁,他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那狐妖设下幻境时布置的拖延时间的手段。
  师延雪:“藏雪君自然在他自己的宗门内,大师兄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藏雪君虽然名动天下,可是我们渡越山和他从来都没有交集。”
  “随口问问。”谢归慈垂下眼说。
  *
  *
  薛照微平日不轻易出雾山,这位天下第一人的藏雪君不重名利,行事作风反而有几分隐士风范。谢归慈潜入雾山这一天薛照微刚好不在,听几个弟子说薛照微下山寻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
  他绕过几个巡逻的弟子,避开阵法,轻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在幻境里头第一次踏足藏雪君的领域。不过这地方虽然各种陷阱阵法重重,但谢归慈却总是身体比意识还快一步地绕开那些危险,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地方似的。
  转角处几个穿着统一制式浅蓝色袍子的修士低声交谈着。
  “宗主前几天带回来了一个人,我听看殿的弟子说那人长得很漂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你们说,那不会是咱们未来的宗主夫人吧?”
  “怎么可能!宗主虽然不修无情道,但是他可比那些修无情道的人还要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可是我听闻那人受了重伤,是宗主亲手把他抱回来的。便连这次宗主下山也是为了那人寻药。”
  “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好像是宗主的恩人还是朋友……都不太像。”
  “我听人说那人其实是鹤月君。”
  “怎么可能?鹤月君和咱们宗主传言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
  弟子们窃窃私语着走远了,谢归慈这才若有所思地从藏身的桃花树后面走出来。
  鹤月君么?
  果然薛照微很在意鹤月君的死,就连幻境都逃不开这一点。他心底微微叹息,可惜鹤月君的死亡是早就写好的结局。
  据几个弟子说,“鹤月君”被薛照微藏在自己殿中,谢归慈绕了半圈才找到坐落在一片碧桃花中的雾山大殿,楼台亭阁,俱是玲珑不失大气,飞檐斗拱,碧瓦白墙,屋檐下悬着一排金色细铃铛,也精致非常,风一过便清脆作响,只是不太像藏雪君的品味。不过谢归慈倒是挺喜欢的。
  因为是薛照微的私人领域,除了两个负责看守大殿的弟子,没有人敢靠近这里。殿内布置的阵法也只是平常阵法,谢归慈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就进了内殿。
  内殿两侧镂空檀木架上摆放着古籍书卷,铜制九微灯白日未燃,灯旁设着剑架,但是今日并没有摆放刀剑,再看过去是薛照微平日用的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空旷单调,唯一的亮色是桌案白瓷瓶上供的一枝绯红碧桃花。
  他随意扫了几眼就绕过绘着四时山居图的十二扇屏风,走到床榻边。柔软锦绣被褥间探出一张昏迷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但十分的病气也不损害他的俊美风雅,可以想见醒着的时候必定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谢归慈对这张脸是熟悉的,也曾经朝夕相对过许多过日日夜夜。
  这张脸属于他捏造出来的身份——鹤月君江灯年。其实细看之下,这张脸上还有几分属于谢归慈的神韵,尽管他捏造时刻意避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那么轻易消弭。
  不过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把鹤月君和渡越山上那个籍籍无名的谢归慈联想到一起。
  再次看到这张属于“鹤月君”的脸,谢归慈心里不得不说是有几分微妙心情的。但是他更多的是困惑——困惑于薛照微为什么要把鹤月君藏在雾山。
  如果他没有猜错,薛照微幻境里的故事线应该是鹤月君并没有死在北荒,而是被救下,然后被薛照微带回雾山。
  而且,既然“鹤月君”根本没醒,那送到渡越山那封退婚信是怎么回事?幻境故意迷惑他的障眼法吗?
  想到此处,谢归慈眉心轻轻蹙起,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他醒了么?”嗓音冷淡,如冬去春来时刚刚化开的冰。
  弟子恭恭敬敬回答:“鹤月君并未醒过。”
  …………
  谢归慈看了看周围,发现薛照微的殿内布置实在空旷,没有可供他藏身的地方,而且想在藏雪君的眼皮子底下完全隐匿住,特别是这还是在薛照微的幻境里,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万一被薛照微发现了,反而难以解释——幻境的境主在明白这是幻境之前不会有现世的记忆,如果薛照微不记得他,那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藏雪君估计真会毫不留情对他痛下杀手。
  目光又扫过床榻上,脚步声转近,谢归慈来不及再细想,直接把床上的“鹤月君”拖出来塞到床底下,在薛照微绕过屏风之前迅速翻身上床,变幻容貌,闭上了眼睛。
  ——反正幻境里的都是假象,假货难道还比得过他这个真的?
  闭上眼睛那一刻,脚步声刚好绕过十二扇的屏风,薛照微走近,却忽然在离谢归慈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打量着谢归慈,目光从他脸上划过时几乎凝成实质性。
  谢归慈心下微微一紧。
  ——难道薛照微发现了什么端倪?
  脑子里各种应对的办法百转千回,但是他的身体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
  良久,薛照微在床侧坐了下来。
  微凉指腹拨开谢归慈耳侧泼墨似铺开的长发,细腻如白瓷的肌肤贴着粗糙的指腹擦过,那应该是薛照微手上因练剑而生出的茧。
  藏雪君的剑法确实是天下卓绝,他在剑道上的天资起码差了半个藏雪君,虽然外人也盛赞过他的剑法,但他心底却清楚,他走得是轻快敏捷的路子,没什么别的技巧,唯独胜在一个“快”字,与薛照微这样真正的剑道天才完全不能比。谢归慈思绪不知怎么地,飘得有些远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念头,心底微微生出些好笑来。他分明都没有见过藏雪君真真正正用剑的样子,怎么就能知晓藏雪君剑术多么高超。
  思绪顷刻断开,如潮水褪去,与此同时薛照微也收回了手,就好像他仅仅只是为了拨开这一束发。
  动作轻的不可思议。
  做完这件事,薛照微又沉沉地看了他半晌,那碎雪似带点冷意又暗藏几许不为人知的温柔的视线一直落在谢归慈脸上。
  被这样专注地注视着,谢归慈略略感到不习惯,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眼下是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人,对薛照微的视线只能尽量忽略。
  ——他其实还是不懂薛照微为什么这么在意江灯年的死,就连幻境里反映的也是这件事。如果是相沉玉,他还能理解,毕竟他们是至交好友,但是江灯年和薛照微,世人眼中不容水火的敌人、对手,他死了薛照微不应该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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