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直到来人把孩子抱出门,莫离听到清清楚楚一声喊:“妈——”
☆、第二十一章
她们相依为命。
“妈——妈——”
她们血脉相连。
“妈——妈、妈、妈……”
那场事故,应该算天灾吧?她从此想不起自己是谁,但清醒后不但没有迷茫不安,反倒感觉松了口气,真是稀罕!后来通过亲戚邻里七嘴八舌拼凑出的身世过往,她恍然大悟:老天待她还算不薄,那样不堪的人生,叫她忘了也好,这样她就可以重新开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以适用于人祸么?
她的儿女,是从她血肉里剥离出来的,在她颓靡到想要放弃一切时,是他们乱舞着短胖的小胳膊小腿,用咯咯的笑声拯救了她,这些时日,她睁开眼睛是他们,闭上眼睛还是他们,清冷的寂夜,他们偎靠着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可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见,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问问自己,能否忍受?
她有手有脚,年纪轻轻,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
“妈妈——”
“等等!”转身就跑,撞开房门,踉跄上前,从陈阿姨怀里接回哭得小脸变色,努力向她伸长小短胳膊的女儿,紧紧搂抱,又亲额头又贴脸,众目睽睽,她也哭得像个孩子,嘴上不停的说:“哦哦——宝宝不哭,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错了……”
后来,她抱着女儿郑重其事向陈阿姨鞠躬赔礼:“实在抱歉,孩子我不能送人。”
陈阿姨抹着湿润的眼角,长出一口气:“也好,回头我跟他们说说。”
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想办法赚钱。
孩子会爬了,米奶奶从仓库里翻出一个高护栏的婴儿床,莫离把它里里外外擦干净,然后把小被子小毯子铺里面,再把两个娃娃放进去,丢给他俩几个小玩具,他们能安静的坐着玩好久。
莫离的第一份工作是通过巷口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找到的,上面写着:日收入90—150,操作简单,短期培训,可拿回家做,交货结算。
这条件实在叫她心动,循着地址找过去,就在附近小区的临街出租房,一二层连体的门面,门口竖着块提示牌,招工的店主在二楼。
莫离顺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的工艺画,再然后是不到二十平方的厅里摆着十多张老式长条课桌,还有人正在作画。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听说莫离是看到广告后找来,热情的招待了她,很详细的介绍说他们主要是制作掐丝画的,成品会销往大城市乃至国外,制作过程简单易上手,他们负责提供花样和原材料,招人来制作,检查合格后,按照图样的复杂程度,他们一幅给付十几到几十元不等的手工费。
他们还招加盟商,只要交五千块押金,就可以到没有分店的地区开店。
相对于自己加工,当然开店更赚钱,莫离表示想要开店,中年女人喜笑颜开,表示对于加盟商,他们会提供更系统的培训指导,具体就是相对于普通学徒尝试一幅不超过15cmx20cm的小图就开始接正活,她可以做两到三幅20cmx20cm小图再接正活。
看着好像很简单,莫离抽空跟着学了三幅小图,期间有人来送成品,那中年女人当着大家面检查合格,然后付钱,莫离好奇的问这人做一幅图要多久。
中年女人回答说人家有正式工作,业余当消遣,两三天就能送一幅手工费五十的过来。
等到接正活莫离才知道拿原料是需要交押金的,譬如一幅手工五十的图,押金要一百,材料包括一块锯末压缩的带图衬板,一张玻璃纸,一小捆氧化铝丝,外加几色彩砂。
中年女人解释说,那些彩砂是纯天然的,所以价格昂贵,他们也是花大价钱购进的,按照成本收取押金,等送来合格的图后,假如不再接新图,他们付上手工费的同时会返还押金。
莫离问:“如果不拿回家,就在店里做也要押金么?”
中年女人说:“我也是给人打工的,交押金是上头的规定,不管在哪儿作图都得交。”
莫离觉得自己浪费了人家的时间和材料,如果不接活,实在过意不去,因简单的底板都用完了,剩下线条最少的就是五十手工费的。
勒紧腰带,从借来的生活费里拿出一百块,领取了材料,中年女人还附送了她半小罐过期粘沙胶,说那是从前的学员丢下的,虽然过期但还可以使用,正常情况下,胶是要自己去买的,但莫离要加盟,所以照顾她,还叮嘱她,材料是可丁可卯的,浪费一点就不够了,额外再要就得自己掏钱买,省着些用。
莫离做的很认真,除去照顾孩子吃饭睡觉洗衣服,余下的时间都扑在作画上面,熬出两只兔子眼,第六天终于成图,孩子再次托付给米奶奶,她抱着成图去送,结果却是:两处倒丝,胶面压得不好出现三个小气泡,局部彩砂满溢,几个衔接处有缺口……这种残次品他们不收,既然不收,别说手工费,押金都没得退,如果还想继续做图,那就再交一百块押金……
再掏一百块?可她现在兜里连买包卫生巾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只好抱起她寄予厚望的失败品怏怏离开。
正坐在路边休息的环卫大妈看到莫离,也是巧,这大妈和米奶奶是老相识,之前还见过莫离几面,见她从这个门出来,把她拉到一边。
走到背对人的地方,大妈开门见山:“你怎么到这来了?”
莫离沮丧的回答:“我想做点手工活。”
后来大妈告诉莫离,这店打的广告很诱人,吸引了不少人来,但几乎没有合格的,不合格人家当然不收,你做坏了,浪费了人家的材料,所谓的押金当然不会退还。
大妈认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五六岁时父母双亡,被早年守寡的奶奶带大,靠低保生活,小姑娘也想赚钱,就循着广告找上门,她手很巧,做得更是仔细认真,结果不可避免还是出现瑕疵,人家不收,小姑娘抱着画坐他们门口嚎啕大哭,引来一群围观群众。
店主看影响实在不好,勉强收下那画,退还押金,本来五十块的手工费,他们在“舆论”的监督下,给了小姑娘二十块。
大妈最后统算,莫离从学到现在作图用掉的材料,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块,这家店赚得就是这个“押金”。
莫离目送大妈开工,她摸摸空荡荡的衣兜,咬了咬牙,抱着掐丝画走回那家店,低着头不看那中年女人拉长的脸,声音不高却很坚定的要求退钱,也不要求全部,只求他们扣除成本后少赚点,退一半押金给她就好。
中年女人当然不肯,说莫离这么搞不就乱套了,之前还说要加盟,做人要讲究诚信……
加盟啊,她干不了这种买卖。
不退钱,她这么大个人,学人家小姑娘坐人家大门口哭?很丢脸的。
后来,莫离抱着画出门,坐在门口不走了——没办法,儿女的肚皮比她的脸重要。
再后来,中年女人勉为其难收下莫离的掐丝画,嘟嘟囔囔的说有瑕疵的画卖不上价钱,她也是给人打工的,收这画已经赔钱,所以不能给手工费。
对于莫离来说,拿回本钱已是意外的惊喜,哪敢奢求更多!
垂头丧气回到家,进门就看见米夏在逗孩子。
一七五的身高,帅气的脸庞,利落的短发,黑背心外搭着牛仔短外套,宽大的英式军装裤——这坑爹的扮相,诱惑了芳心无数,然而,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