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她哽咽低语:“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反对他们的婚事,会不会换一个结局,譬如,相处下来,我会早早发现她是我的女儿,然后,我倾尽所有,给她渴望多年的母爱,有父母的爱,也有丈夫的爱,她会一点点的好起来,和晓佑生儿育女,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会腻在我的怀里撒娇,她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那样美好,却是幻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就像当年“陶夭”的葬礼,沈夜也到场了,却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当然,这一回陪同沈夜一起来的还是瞿让,他看一眼被何以恒搀扶着的季雅淑,道出心中顾虑:“貌似夭夭现在就是把自己当做死去的莫离,而何晓佐又抓住这个机会,现在再看何以恒和季雅淑,对他们来说,何晓佐并不是亲生儿子,心里肯定会有些芥蒂,可他们毕竟把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假如夭夭和他真成了,这对何家来说,实在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你怎么看?”
沈夜沉默良久,就在瞿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他幽幽叹息:“联系好了,适当的时候,把莫离的户口注销,恢复陶夭的户籍档案。”
这个方法,在当初莫离要跟洛邈结婚的时候,沈夜已经说过了,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注销了莫离的户口,她跟何晓佐的婚姻自然解除。
手中握有实权,拆散一对夫妻,其实,就这么简单。
爱情很重要,可沈夜知道,在她心里,浅尝和辄止更重要,只要她清醒过来,他相信她的选择,肯定不会绕过浅尝和辄止的。
这辈子,他对她,势在必得——谁让当初是她先来招惹他的,他承认自己的反应是稍微迟钝了点,但她据此就把他踢出脑海,叫他怎么甘心?
言休骨头够硬,瞿让都啃不动,沈夜淡淡的笑,漫不经心的:“我有你,言休自然也有宋立文。”
倒退个千八百年,这宋立文绝就是言休的第一谋臣,俗称狗头军师,换句话说,这货和瞿让还是蛮般配的——狗腿与狗头呐,举凡言休的大事小情,宋立文知道的比言休他老子还多得多。
言休十几岁就去打黑市拳击给莫离赚钱治病,那可不是一般的抗揍。
可宋立文不同,这是个百分百的文人,挤过高考独木桥,进过985学府,镀得金光闪闪才出来混,虽不至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抬那么夸张,但挨揍什么的,确是从未有过的。
把宋立文弄过来的第三天,瞿让笑嘻嘻的联系沈夜:“夜少,搞定了。”
两个小时后,身在外地的沈夜坐直升机赶回来,在地下室见到面色惨白的宋立文。
宋立文见到沈夜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检察长么,怎么能动用私刑?”
沈夜淡淡的:“你还是律师呢,不也照样知法犯法。”
宋立文似乎被瞿让给搞傻了,竟会说:“你果真不是好人。”
沈夜玩味的笑:“谁告诉你我是好人?”
宋立文颓唐的笑了笑:“‘阎王’不如你。”
沈夜平静的:“谢谢。”语调一转:“啰嗦够了,说重点。”
因沈夜他们只是问一些关于莫离的问题,挨不住折磨的宋立文安慰自己,这些并不涉及实质性问题,不算出卖了言休,所以把知道的如实告知了沈夜。
其实,宋立文岂会不懂,莫离在言休心中,是比那些“黑账”还重要的。
不过好在除言休外,没人知道莱恩博士到底藏哪儿去了,打死宋立文也说不出来。
如此,即便被他们知道莫离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找不到莱恩博士,他们又能怎么样?
沈夜磨着牙:“那样对她!”缓了口气,又喃喃的:“是被催眠了。”
瞿让眉头紧锁:“靠,除了找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外,就没别的办法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沈夜站起身,不再多看宋立文一眼,声音很冷,对瞿让说:“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那老头子给我揪出来。”
从这天开始,沈夜正式转移战场,时隔七年,再次空降到s市检察院——何晓佐在这里买了套类独栋的别墅房,和莫离搬了进去,因言休一直没找上门来,看那架势,他们暂时不会离开在s市。
当然,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比起咬牙硬抗的那些年的待过的地方,这里熟悉的环境和物质人文更适合她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调养。
时隔多年旧地重游,心境全然不同,当年他来这里是为母报仇,而今却是为子争母,为自己夺回所爱。
站在当年的检察院门口,瞿让打趣他:“沈检,这算不算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沈夜面无表情,答非所问:“给我在那边买套房子。”
瞿让眼角抽抽:“万恶的独裁者。”
当然,因沈夜先前的注意力大半摆在言休身上,言休被擒后,言休他老子亲自接手了言休的烂摊子,那闯荡江湖几十年的老姜可不好对付。
这一耽搁,回来的就晚了,这个小区的类独栋设计,全都是两套一组,何晓佐本来想买一组,可他看好的那个位置,隔壁早就被别人定去了。
何晓佐本来想抬抬价把那套争过来,可莫离反对铺张浪费,所以,不了了之。
而隔壁的那套随后不久被别人高价争得。
后来何晓佐知道这个事,那个悔啊,悔得肠子都跟着青了半截。
莫离获悉此事后,颓靡的缩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引得何晓佐一阵紧张,连连追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莫离捂住胸口说心疼,特疼。
何晓佐担心的脸都白了,就要送莫离去医院却被拒绝。
费了一番劲才搞明白,莫离说的心疼是什么意思,原来当初她阻止何晓佐败家买隔壁,考虑的是,他们就俩人,这半套都住不了的住,搞那么大,物业啊乱七八糟的开销得多少,结果听说人家一倒手就狠赚一大笔,眼睁睁的看着一堆人民币站着排飘过去,怎能不心疼?
何晓佐蹲在沙发前看莫离那一脸认真的纠结样,把他气笑了……
安定下来,有何晓佐的全心守护,莫离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几乎和他刚认识她那会儿没多大区别。
如果不是定期的检查显示她的健康状况并未得到多大改善,就连何晓佐自己都会忘记,她是个不治的病人。
也或许,是他刻意遗忘,自欺欺人——看我把她照顾的多好,心情好,身体也好,再坚持个几年,或许她就能不药而愈了,古今中外,有多少那样的案例,被医生宣判死亡的病患,最后靠自身的毅力战胜病魔,她爱我,不舍得让我难过,一定会陪着我慢慢变老,我们可以手牵手,看对方一点点花白了头发,然后成为和谐完美的老爷爷和老婆婆,我们要一起庆祝银婚、金婚、钻石婚……
不但要让她看到他的爱,还要让她知道他的惧。
静谧的夜晚,他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不厌其烦的:
“离离,你现在虽然得了一些小病,可假如你自暴自弃,我会很心痛的,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一定可以战胜那些小毛病的,离离,你不会让我失望对么?”
“离离,你要记得,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假如你死了,我就活不成了,所以,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离离,我们讲好了,一起过钻石婚,你要长成一个漂亮的小老太太,那样穿婚纱才不会被晚辈笑。”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他果真伸出微勾着小拇指,结果被莫离一巴掌拍开:“真幼稚!”
接连阴沉好多天,总算放了晴,莫离心情难得的好,打算逛逛街。
何晓佐开车载她到了市区。
途经何记茶座,莫离目光微闪。
竟被何晓佐发现,他将车速放得很慢,目视前方,问她:“怎么了?”
莫离一直盯着何记茶座古色古香的招牌,听见何晓佐的声音才转过头来:“晓佑,找个停车场,我们停下走走好不好?”
何晓佐扭头看看,一边是何记茶座,对门就是何氏大酒店,自家产业,很容易暴露啊。
不过看看莫离满脸期盼,何晓佐又安慰自己:员工都在里面呢,就算员工都出来了,也未必认识他啊,毕竟他之前都没进过这间分店。
安慰完了自己,在附近找到停车位,下车后,第一时间牵起莫离的手,虽然心理建设的很好,不过还是绕过了何氏的门口。
天不算太冷,可他还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毛绒绒的帽子,绒嘟嘟的围巾,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可爱女孩。
他攥紧她的手,漫步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段。
想象着,很多年前,她和一群女孩结伴,常常从这里走过,她或许不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却绝对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个。
她溺水的那年,他正准备出国,假如那个时候他不是一心想远走高飞,而是先在国内游玩一圈,在她溺水的那一刻,抢在沈夜之前救了她,那么,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可惜,人生没有假如!
行至美术馆附近,发现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莫离小声咕哝:“难道是遇上国际范的明星来表演?”
何晓佐笑嘻嘻的:“你很好奇”
莫离想了想,挣开何晓佐的手,在他眼前挓挲开两只手,微微歪着头:“貌似我知道名字的国际明星,两只手的手指都用不完就能数过来,是不是很落伍啊?”
何晓佐伸手捏她的笑脸:“都不认得,那我们就不过去挤了。”手感真好,再捏一下。
莫离眨了眨眼,扒掉何晓佐的狼瓜子:“去,好歹年轻一回,不做点疯狂的事情,等将来老了都没有特别值得炫耀的,不如进去挤挤,如果是女明星,你就去抢签名,如果是男明星,我就去抢签名,回头裱起来,代表咱们也疯过,怎么样?”
不让捏脸就刮鼻子:“听你的。”
被她再次拍掉狼爪子:“本来就没你的鼻子挺,你还总蹂躏它,居心叵测啊你!”
何晓佐端着手嘿嘿傻笑。
说是一拍即合,不如说是全力配合,何晓佐重新抓起莫离的手往人群里挤,可老半天才走了几步。
何晓佐停下脚步,想了想,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叠红票子就要撒,被莫离及时阻止:“你怎么这么老套,这招都被用烂了,好不好用暂且不说,你拿这么多出来,够我们生活多久啊,真是个地道败家子。
“那怎么办?”
莫离黑眼珠滴溜溜的转,瞬间弯成月牙样,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又把手伸进风衣兜里摸啊摸,摸出几枚,往相对空着的那边一丢,然后大喊一声:“谁的钱掉了!”
何晓佐感觉头上好像有一群乌鸦呱呱飞过。
鄙视他丢钱这招用烂了,她还自己用,其实丫本质上就是个玻璃耗子铁公鸡,舍不得“破费”罢了。
虽然面值相差一百倍,但同样的受欢迎,事实证明,这招虽然被用烂了,但照样有效,就像骗子的招式几年没有更新换代,照样有人上当一样。
何晓佐本来就高,人群这么一乱,前方的视野顿时开阔,而他只扫了一眼,蓦地转身就要拉着莫离退出去。
莫离一脸茫然:“你干什么啊?”
何晓佐压低声音:“我们猜错了,里面不是来了国际巨星表演,而是人体绘画展,说是人体艺术,其实就是那种披着艺术的外衣,实则出卖淫秽看点博取眼球的低俗展览,那玩意不适合像你这种‘单蠢’的女人看。”
莫离才不信他,赖着不走:“你蒙谁呢,要是人体绘画展,会有这么多人跟着挤。”
何晓佐也不放弃拉她:“因为大家都被‘憋’坏了,好不容易逮到个正大光明参观的机会,过足眼瘾,又因镀着‘艺术’的光辉,跟人提起也倍有面子,所以才都来挤。”
对于何晓佐的信口胡诌,莫离才不上当,假装个生气,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果真如莫离所料,她刚板起脸,他就投降了。
趁着混乱挤进去,一抬眼,看见门口竖着的几幅巨型宣传画,最显眼的那幅上画着一幅人物,旁边斗大的字体,什么“国际新锐画家l.m沉寂两年后最新力作”、“从抽象到写实的完美转型”……
莫离的目光被宣传画上的人物吸引住,油纸伞、穿着旗袍的新嫁娘,孤立无援的站在夜雨中,她在干什么?
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喃喃自语:“她在等待她的良人回来,牵她的手,和她并肩走过风雨?”
不等何晓佐说什么,两人身后响起一个略微沙哑低沉,好像还有一丝颤抖的声音:“这幅画的名字,叫《等》。”
同时回头,却是两种表情。
何晓佐眯起眼睛。
莫离却是一脸茫然。
苍白的脸,消瘦的身形。
“离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