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糖醋排骨。”婉苏心道这也不是正经的知音,若是真的喜欢怎会连名字都记不准,再一想总好过冷临,不评价便罢了,还出言讥讽。
  “啊对对,今儿就在里正家落脚,反正离甜姐娘家也不远。”古阵算是变相通知了冷临。
  “住甜姐娘家。”冷临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冲着古阵说。
  “都成,反正都是大铺炕,莫想什么高床暖枕,也没丫头给你暖床。”古阵本是一句玩笑话,忽地想起婉苏指不定就被开了脸,怕小丫头脸皮薄,忙住了口呼喝赶车的把式。“我说你稳着点儿,老子肠子都颠出来了。”
  婉苏脸皮不仅不薄,还厚得很,虽知这里的丫头就是个玩物不值钱,但自己可不是下人,待有朝一日没了仇家脱了身,即便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也要在这里好好地活。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个丫头,自己也不能轻贱了自己,世上最下贱的并不是身份的约束,而是内心的缺失。只要有一颗高洁的心,总能给自己辟一片净土。
  男人间开些荤段子玩笑,这再正常不过了,婉苏只当没听见,仍旧瞅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树木,无聊默数着。
  冷临微微垂了眼皮,不着声色地瞟向婉苏,又慢慢回眸,继续理顺案情。
  “甜老头,将马给我喂好,准备两间屋子。”马车到了一个敞亮的院子门口,古阵首先跳下车叫道。
  “古大人驾到,怎不事先说一声,小老儿好去村后候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子,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麻利打开大门,低头哈腰地陪着笑。
  “去!一边玩去!”甜老头忙将凑过来的自家孙子骂走,又换了一副笑脸冲古阵说:“大人快进屋歇着,小老儿这就吩咐我那婆娘准备饭菜。这穷乡僻壤的,可苦了大人了。”
  “讲讲经过。”冷临想速战速决,便止住了甜老头的客套。
  “对,再讲讲经过,这是冷大人。”古阵闪身介绍道。
  甜老头瞧不出冷临面色,不敢怠慢,便将众人迎入屋中,吩咐一个老婆子拿新巾子擦出两张椅子,这才垂首答话。“我那姑娘命苦,也是我老不死的耳根软,以为邻村赵家老二厚道,便做主将闺女嫁了过去,谁想此后两人动不动就吵架,前些日子好容易得了婆家的准许回趟娘家,没等两天那赵二便来催。我也是气不过便将闺女强留了下来,说是初二一早叫她兄弟套车送回去,谁想正看着大戏呢,我那闺女准是瞅着女婿来接人的时候没有好脸子,怕了,就执意要回去。没奈何,我叫我家小子连夜套车将闺女送了回去,结果那赵二第二日又来要人,我家小子可是眼瞅着他大姐进了院门的。”甜老头边说边摊开手,眉头都皱到一处。
  “那赵二几时来接人,又是几时走的?来接人时,说了些什么?”冷临坐下后,婉苏便跟着其站到身后,正好能瞧见甜老头的面色,想是想起来便哭,眼睛红肿。
  “赵二是初一晌午来的,没吃饭就走了,定是气我家甜姐不跟他回去。你说婚后两年统共也没回来几次,没日没夜在他家当牛做马,这才几日,我没让她走。”甜老头心里有气,又说:“要小老儿说,多半是我那女婿害的,害死我闺女他好再找大姑娘。”
  冷临兀自点点头,甜老头也不知他是同意自己的推断还是熟悉了整个经过,小心陪着笑。
  “贞娘是在何处寻到那只鞋和脚链?带我去看。”冷临又想起什么,起身便要走。
  听了这话,甜老头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泪水站到胡子上。“那脚链还是她娘给编的,我那闺女啊,自小身子弱,命苦啊。”
  “莫哭了,这不是就给你找闺女来了吗!”古阵饿得肚子咕咕叫,见冷临起身便要出去,为了尽快查到线索,不得不跟着。“快带路。”
  “哎!”甜老头抹干老泪,将甜姐娘塞过来的包袱到怀里,振作起来便哈腰跑到前面带路。
  众人又上了车,一路来到两村交界的河塘边,指指一棵大树道:“就这儿了,那贞娘是做鞋的,吴家闺女的嫁妆就是在她那做的,我瞅着针法规矩,便给我闺女做了一双,穿了还不到一日,就……”
  冷临不听其他,走进那棵大树,河塘边的泥土也湿润,不禁陷入半寸。冷临抬脚看看鞋底,歪头琢磨半晌,随即挺直腰板抬头看天。
  “去赵家。”冷临说完回身往车子边走,古阵同婉苏也跟了去。
  “这,这大人还未吃饭,叫小老儿心不安。”甜老头哈腰说道。
  “还能差你那一口吃的!自己走回去吧,没车送你。”古阵跳上车,回身说道。
  “大人,大人,这是买茶钱,小老儿感激不尽。”甜老头赶忙追过去,把着车辕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递到两人眼前。
  冷临看看古阵,不接那布包。想是习惯了,古阵有意去接,但看冷临在场,只好轻咳一声摆出正色。
  “缺你那点儿银子!我们可都是清官!”古阵扬脖说完推回了布包,招呼把式赶紧去华文村,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受贿,而是填饱肚子。
  “小老儿给大人磕头了,小老儿替我家闺女给大人磕头了。”甜老头激动不已,跪下哭道。
  马车行去,婉苏看着越来越远的甜老头依旧跪在地上,直到消失不见。回头再看冷临,见其眼中仍旧平静无澜。
  “少爷您真是好人,可是,下回同人家说说话也好,不然人家觉得你瞧不起他呢。”婉苏小心说道。
  “瞧不起?”冷临有些诧异,挑起眼皮重复道。
  婉苏知道冷临只是不善于表达,寻思着尽自己能力叫他开朗些,若是日后自己离了冷府,旁人见了这副性子也不至于躲得远远的,叫他继续离群索居过日子。
  冷临有些不自然,没说话,将目光又投到更远处。
  第十五章 破绽就在细节中
  第十五章破绽就在细节中
  “正是那厮,我跟了几日,都没发现什么。”来到一家门口,整个村庄已经烛光点点,古阵指着一户人家说道。
  冷临看过去,只见一个汉子正端了碗,靠着自己墙根囫囵吃着,边吃边逗脚边的狗。
  “快吃你的饭,你逗那浪货作甚,没得耽误工夫,碗还没刷!”一个老婆子的声音,那汉子听了赶忙将碗抬起,一股脑都灌到嘴里,用袖子蹭了蹭,踢开脚边的黑狗,回身进了屋子。
  “是赵二家吗?”古阵没好气喊道。
  “哪个!”那婆子态度极不好,人老了有些眼花,待看清了门口站着的几人后,细瞧瞧那衣衫样式,看出不是普通人后这才谨慎开门。
  “这几位官人,可有事?”想来是甜姐的婆婆,看人下菜碟的,古阵穿了粗衣倒可不在意,但冷临那一身却是价值不菲。
  “京里的,查你媳妇失踪一事,这位是冷大人。”古阵首先将冷临介绍了去,正不知如何说自己。
  “这位是古大人,锦衣卫的。”婉苏看那婆子便不顺眼,抬了下巴介绍古阵。
  “呦,是京里的大人啊,老婆子有眼无珠,快进快进。”那婆子一脸殷勤,赶紧躲到一边,扯着脖子冲着屋里喊:“老二,快出来,来大人了。”
  古阵谢婉苏替自己解了围,回头抬抬下巴一笑,随即大踏步进了院子。
  把式将车赶好,便开始喂马,那赵二一摇三晃出了屋子,见着古阵,便是上回盘问自己那人,立马换上笑脸。
  又见其一身的粗衣,回想着这几日似有一个新人总是蹲着,还没瞧过正脸。赵二脸色忽地一变,想到这是古阵在查自己,心砰砰跳个不停。
  “大人,快屋里请。”赵二赶忙将人迎进去。
  “赶紧准备饭菜,饿死了。”古阵嚷嚷道,赵婆子立马进了厨房忙活,院子里不时传来鸡叫声,定是杀了鸡。古阵听到声音,咽咽口水,从未如此期待吃饭。
  “少爷,你先垫着点儿。”有两个大人在此,狐假虎威的婉苏寻了个遍,不问自取了柜子上的糕点,闻了闻递到冷临眼前。
  冷临这才觉出饿,接过来就着茶水吃起来。
  “不吃,我等着吃鸡。”古阵忍了又忍,拒绝了婉苏递过来的糕点,执意偏过头去。
  “您自便。”婉苏笑道,自己也吃起来,这一日算是辛苦极了,累得腰酸腿疼,只好靠着墙角吃起来。
  “坐吧。”冷临吃了一块还不够,正想回头再要,见婉苏疲倦的样子,吩咐道。
  “是啊,你主子发话了,坐吧,我都不介意。”古阵刚一张嘴,肚子咕噜噜几声鸣叫,忙闭了嘴一拍桌子尴尬喝道:“你小子,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一直垂手立着的赵二看着几人发呆,忽被这高喝吓到,战兢说:“小的,小的就老实做活,回家,没,没什么。”
  院子里正杀鸡的赵婆子也被这声音吓到,哎呦一声想是割到了手,只叫了一声便再没动静,继续烧了热水褪毛。
  看这母子俩的彪悍样,不似胆小之人,要么是锦衣卫古大人太过恐怖,要么是他们心里有事,婉苏瞧见冷临眼神闪烁,心有灵犀般,脑子里冒出这一大堆推测。
  “葛寡妇屁股又大又圆,摸起来很合手的!”古阵瞪圆了眼睛问道。
  “小的,小的没了婆娘,这几日憋得难受,见了葛寡妇便,便想那不该想的,小的该死。”赵二边说边抽自己嘴巴,一下下起了血印子。
  “不值当的,多大个事,又没触了律法,我逗你呢。”古阵真是耍人不眨眼,一会儿又笑道。
  婉苏见冷临吃完了糕点,忙抽出怀里的帕子为其擦手,跪在地上的赵二翻着眼皮偷看,眼睛习惯性地在婉苏胸脯上溜了一圈。
  冷临看在眼里,皱了眉头拿过帕子自己擦手,又挪了挪椅子,将婉苏挡在身后。
  “说说,初一初二这两日,你都在做什么?”又说些闲话,冷临这才问道。
  “小的那婆娘,是二十九回的娘家,小的三十去了一趟,婆娘说没住够。小的初一就又去了一趟,老丈人不许走,说好是初二一早便回。小的初二一早见婆娘还未回,便去丈人家瞅瞅,谁想却说那婆娘早便回了,这人就活生生不见了,小的想的就是丈人家将我那婆娘藏起来了,我那丈人许久便瞧不上我,此番定是将人藏起来,趁机将闺女再嫁。”赵二越说越有底气,声情并茂。
  “初一一整日,你都在公甜村?”冷临问道。
  “初一晌午我到了丈人家,午时未到小的便返回了家中,家中养了鸭子跑出了圈,小的一直在家里修鸭舍。怕鸭子跑走,我还将鸭子都关进了屋子,一群鸭子叫着,闹心够呛,都带回音的。小的一直在院子里,我娘可以作证。”赵二说得顺溜,赵婆子听了一手拎着马勺进来。
  “是,我儿子晌午刚过便回了家,一直在修鸭舍。”赵婆子见古阵脸色不悦,忙退了出去继续煮饭。
  “就关在这屋子里?我瞅着至少有二十几只鸭子,叫着都带回音的?”冷临站起身,看看院子里的鸭舍,又回身问道:“初三,你可去城里做工?”
  “并未出门。”赵二说完又寻思一下,耷拉脑袋补充道:“婆娘没了,哪有心思出去做工。”
  冷临点点头,又坐回椅子上,赵婆子正好将饭菜端上,古阵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冷临和婉苏也饿了,便美美饱餐一顿,之后赵婆子又给三人安排了屋子,古阵一间,婉苏同冷临一间。临分开时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古阵这才回了自己屋子歇下,冷临同婉苏则住在赵二的新房里,算是最好的屋子了。
  “少爷,您歇下吧。”婉苏为冷临铺好了被子,自己垂手站在地上。
  “你睡吧。”冷临说完踱到窗前,一直盯着院内的鸭舍。
  “少爷?”婉苏刚一开口,冷临便挥挥手止住。
  “你先睡,莫脱衣裳,过一阵还要起来。”冷临侧头瞧瞧门的方向,辨听着声音。
  婉苏见冷临执意如此,便也和衣躺下,眯眼瞧着冷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会儿看看窗子,一会儿瞧瞧桌椅。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村子都已陷入了沉寂,隔壁仿佛也传来了呼噜声,间或翻身砸吧嘴的声音。
  冷临抹黑走到床边,轻轻拍醒婉苏。“醒醒,我同古阵要审案了。”
  婉苏忽地爬起来,刚一睡醒懵懵的辨不清南北,以为是在白日里,忙下床道:“少爷稍等,茶点马上就到。”
  “什么茶点?你醒了就坐这儿,估计稍后就得走。”冷临将婉苏又按回去,待其清醒后这才起身离开。
  “审案?”婉苏揉揉眼睛,赶忙下地跟了过去。主子叫自己歇着,自己不能大咧咧的,再说跟着冷临也安全些,毕竟是在别人家。
  跟出来后,婉苏还未站稳,便听咣铛一声,只见古阵用力踹开了赵二的房门,未等屋内人反应过来,就冲了进去。
  “啊!”赵二的喉咙瞬间被扣住,再发不出声音。
  “你小子,给老子说实话!到底如何将你娘子谋害了!”古阵吼道。
  “啊!”赵二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空白,待古阵松了手,这才如一堆软泥般跪到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有心的,是那婆娘自己犯了症,是那婆娘身子差。”
  “你娘子如何了?此时在何处?”冷临上前几步,拎起赵二问道。
  赵二此时才清醒过来,寻思自己打定主意将此事瞒下,左右自己不是凶手,也没有什么大事,怎料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打醒,这才一股脑将事情说了出来。
  此时再改口已是无用,赵二堆缩着蔫吧道:“那婆娘初一晚上确实回了家,我恼她不惦记着家里便吵了起来,不想她一时犯了病竟没了气,小的,小的怕生出事端他家里人来闹,便,便趁黑将她尸首丢到村口的枯井里,再没去瞧过。”
  此时的赵婆子已经追到门口,见赵二将事情和盘托出,一嗓子嚎了出来。
  “闭嘴!给老子闭嘴!”古阵吼道,那赵婆子赶忙憋了回去。
  “你初一晌午过后离了丈人家,根本未归家?是也不是?”冷临问道。
  “是,大人说的是。”赵二不敢再撒谎,跪下磕头如捣蒜。
  “那河塘边的鞋子,是有人故意丢在那里的,你娘子回家时,穿的是一只鞋还是一双鞋?”趁热打铁,冷临接着问道。
  “晌午过后,小的便气不过,一直未回,在河塘处闲逛,入了夜又潜回公甜村。本是找她理论,却见那婆娘跟着父母在柴垛子上看戏,小的就偷着溜到柴垛子下面将婆娘的鞋子和脚链摸了下来,想着羞辱她一番,日后也好管教,便丢到河塘边大树下,自顾回家了。”
  第十六章 急转直下枝横生
  第十六章急转直下枝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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