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两个丫鬟平日也是极有分寸的，但这时候却也憋不住，脸上的表情相当扭曲。
“老太太！”陶梦站在厅堂正中，“您笑什么？我……我都快愁死了。”
“哎……哎哟……”老王妃笑的停不下来，话也说不完整，“你这猴儿！”
好一会，她止住了笑，丫鬟替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她才开口道：“我让你回去打扮，你这丫头，这是半路被人打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老太婆说，我也让人去把她的脸也打肿！可怜见的，好好一丫头……”
“我……我才没有被人打呢！”陶梦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小声说，“您这态度怎么和我师父一样啊？我师父他也问我是不是遭人寻仇了，我明明花心思好好打扮了的……”
她平时作些小女儿姿态，老王妃都觉得她娇憨可爱，但如今她那少女表情，配上这样的浓妆，只让人忍不住想笑。
“医仙他也觉着你被人打了？”老王妃问完以后乐不可支，又再次笑倒在了榻上，“哈哈哈哈……真是……你这丫头……哎哟……乐死我了……”
“老太太！”陶梦又「娇羞」地跺了跺脚。
老王妃努力止住笑，两个丫鬟给她顺气，她坐直身子，脸上的皱纹都笑的更多了，“你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猴儿精，要我怎么说你哟！”
“我这样子有什么不对吗？”陶梦很疑惑。
“你这一路上就没有吓到别人？”老王妃问。
“没啊……”陶梦挠挠后脑勺，“我……赶着来见您，就跑的快了些，一路上也没注意其他人……”
这丫头简直就是个活宝，老王妃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傻不拉几的样子，却也有几分可爱。
想到荣王后院那几个不安分的侍妾，再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和老荣王的侍妾们勾心斗角的日子，看着眼前脸化的像唱大戏一样的陶梦，老王妃的心蓦地就软了下来。
外面的丫头就是单纯，想想她们这些世家的女孩儿，十三四岁就已经知道你争我斗，嫁了人以后更是一刻也不停地和后院一干女人斗的热火朝天。这样傻兮兮的丫头，真的很少见。
一瞬间，老王妃动了把陶梦留下的心思，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虽好，陶梦的身份能进王府也算是高攀，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天长地久的，她这份心性就很难再保持住了。更何况她又心系着她师父……
罢了，何苦为了自己开心，倒把别人拉进这个火坑。
老王妃原本有些意动，心里生出了把陶梦配给荣王的心思，本来觉着她这样讨喜，和自己又合得来，医仙亲传弟子的名头虽没什么实质，但说出去也还能听，破格给个侧妃之位也不是不行，但这念头只是短短地存在了一瞬间，老王妃就自己把它摁灭了。
和她合得来，也算是难得的缘分，老王妃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眼里的神色却认真了很多，她对陶梦说，“陶丫头，你这妆可真的有些太吓人了。若是今天坐在这里的换成了别人，指不定得给你吓出什么毛病来。”
“真那么吓人？”陶梦摸了摸自己的脸。
“吓人嘛……换成其他人定是会吓到的。”老王妃笑着斜了她一眼，“只不过我这老太婆，倒是喜欢。”
“真的？”陶梦一下子来了精神，“老太太觉得我这样好看？”
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老王妃边笑边叹，轻轻道：“是啊是啊，我老太婆就觉得你这傻丫头特别好看。”
那殷切的表情，发光的眼睛，浑身上下既机灵又透着一股傻气，比起那些画了皮的蛇蝎，可不是美太多了么……
听见她的回答，陶梦兴奋了一瞬，但很快又泄了气，“可是……师父不喜欢……”
老王妃打趣她道：“怎么着？我喜欢比不上你家师父喜欢？你这丫头前日不还说喜欢我这个老太婆么？原来你这丫头都是唬我的？”
“才不是……老太太喜欢我，我也喜欢老太太。”陶梦赶紧道：“只是……喜欢老太太和喜欢师父不一样……”
“哦……我老了，魅力比不上你师父，是不是？”老王妃继续逗她，“你要知道，我年轻时候可是大美人，不仅年轻才俊，就连大姑娘见了我都脸红。可惜现在老了，迷不得人了……”
“老太太您说什么呢！”陶梦嗔道：“这不一样……我喜欢师父，那是……那是……”
说了半天说不出来，老王妃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把你这丫头急的。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个老太婆，见我没人陪，每日点卯似的来逗我开心，陪我取乐，我都知道，都知道。我老太婆也喜欢你这猴儿！”
“那……”听她说到这个，陶梦眼睛一转，“既然老太太喜欢我心疼我，那下次师父来送药，您就多喝两口药，好不好？”
“您想啊，您身上不爽快了，荣王殿下每天每天都担心呢，我师父这人又是个榆木脑袋，夜里睡觉都在记挂您的身体，我打扮的这么好看，他都不看我，您多喝几口药，这病好的快些，这样荣王殿下不用时时忧心，我师父也能多瞧我两眼，您说这样是不是大家都好？”
“你这丫头，歪道理那么多，心疼你师父你就说，何必拿这么多话来糊弄我！”老王妃伸手空点了两下。
陶梦嘿嘿地笑着，被「揭穿」也没有一点不自在。
“罢了罢了，我要是不应你，你不知还得缠我多久。”老王妃答应道，“我就听你的，下次顾医仙来送药的时候我多喝两口，满意了没？”
陶梦一个劲儿地点头，“老太太您最好了！”
“再好还不是比不过你师父。”老王妃笑了笑，又对身边两个侍女道：“长乐，无忧，你们两个带她进去，给她把那妆容卸了重新化，好好打扮打扮。”
“是。”齐齐应声，两个侍女略屈了屈膝，便走过去拉着陶梦就往后头走。
“哎……哎？”陶梦被她们拉着手，回头朝端坐的老王妃看去，“老太太……这……”
“安心去吧。”老王妃笑着对她挥手。
长乐和无忧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们两个离了老王妃的身，很快就有别的丫鬟从外间走进来，站在她长榻的下方，垂头候着。
老王妃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老祖宗，顾医仙来了。”
“让他进来吧。”闻言，老王妃睁开了眼，手一伸，旁边的丫鬟就快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了起来。另一个丫鬟也走上来，绕到她背后给她按摩头部。
顾人轩进来请了安，又照惯例给她把脉，“王妃的脉象比起之前好了不少，虽说这病是旧疾，但也不是不能治，老王妃只要按时吃药，情况会好转的。”
说完，他把药端给丫鬟，丫鬟送到老王妃嘴边，顾人轩紧紧地盯着，眼睛一瞬不眨。
年纪大了，嘴巴里就耐不住苦味，老王妃往常喝药最多只喝一半，剩下的那半是决计不肯再送进嘴里。
这叫顾人轩好生苦恼，不得已他只得把药往浓了煎，量比以前少了，原想着分量少了她兴许能都喝下去，可他忘了那药更浓了，味道也越发苦了，到最后老王妃还是只能喝进去一半。
他紧紧地盯着，暗暗思索等会该用什么理由劝她多喝一点，没想到，这次老王妃喝了一半却没停下，直接从丫鬟手里拿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丫鬟立马喂了粒蜜饯给她，顾人轩还在惊讶中，而老王妃叹了口气道：“可苦死我这个老太婆了。”
他正准备说话，老王妃却看着他先开了口，“这药真是难喝死了，要不是陶丫头巴巴地求着我多喝两口，好让她师父夜里能睡的安稳些，我这老太婆，才不受这罪呢！”
顾人轩一愣，“劣徒……”
“我说顾医仙。”老王妃决定帮陶梦一把，“你生的一表人才，金玉其外，脑袋里可不能塞一团棉絮啊……这药材是宝贝，可你以后总不能和药材成亲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陶丫头一心向着你，这么好的丫头，你不要，你说你都在想些什么？”
“这女儿家主动可是很难得的。”她循循善诱，“可别等到人家被你伤透了心，丢开手去，你再来后悔，但那时候，纵使你是医仙，也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王妃……这……”顾人轩先是愣住，而后被她说红了脸，“劣徒她莫不是和您说了什么胡言乱语？您别往心里去，她就是……”
老王妃挥手打断他，“我可不觉得她是胡言乱语。我知道你见她年纪小，就觉着她肯定不懂这些事儿，但她可比你想的明白地多，至少她知道自己对你是个什么心思，不像你，只因为自己把人家当孩子看，就一个劲儿地否定人家的心意！”
顾人轩还没来得及回话，老王妃又说，“她心系着你，所以我才想着帮她使把劲儿，你要是真不喜欢，也肯定自己以后不会对她有意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老实跟你说，我喜欢这丫头，你看她有的时候傻，有的时候又聪明伶俐，最主要是心思干净，我这么大年纪，和一个小辈合得来，也是难得的缘分。你要是真没什么想法，那我可把她留下做儿媳妇了。”
“王妃，这……！”顾人轩大惊。
“虽说正妃之位是不能给，但是那三个侧妃之位，我还是能给她一个。”老王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儿到现在为止，一正三侧的妃位还空着呢，后院那些女人我没一个瞧的上，若你不喜欢陶丫头，那就干干脆脆地让她绝了念头死了心，我也好早一点得个儿媳妇，说不定过两年就能抱上孙子。”
“王妃恕罪。”顾人轩站起身拱手，“劣徒她从小随我在乡间长大，她……实在是不适合这深宅大院，还请王妃三思！”
他的头垂地很低，以至于他看不到老王妃眼里得逞的笑意。
她轻咳一声，又故作严肃道：“我老太婆没那么闲，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要怎么办你自己想吧。反正啊，陶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她嫁不了喜欢的人，那嫁给谁对她来说都没区别了。嫁到我们王府来，上皇家玉牒，和我作伴儿，我在的时候有我护着，就算我死了，我留一句话，日后我儿子也绝不会亏待她。”
“王妃！”顾人轩真的急了，若是让陶梦入了王府，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被人吃地连骨头都不剩。老王妃也不知怎么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你也别多说了，横竖现在不急，你自己琢磨琢磨吧。陶丫头也快出来了，你坐着，等会带她一块回去，陪我乐了一天，她也够累的。”
顾人轩只能坐下，没过多久，长乐和无忧就陪着陶梦从后头出来了。
先前的猴屁股妆消失了，长乐和无忧拿出了看家本领，她一张脸和先前完全不同，蛾眉淡扫，点绛红唇，那双大眼睛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水亮，头上的垂挂髻最是适合她这个年龄，原本一个有元气的野丫头，打扮过后，成了水灵灵的娇俏少女。
陶梦的脸没变，还是那样的五官，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只要她不开口说话，还是很能唬到别人的。
顾人轩一愣，初时没反应过来，回神之际又想起老王妃说的那些话，脸一下子又红了透。
他局促地站起身，垂头跟老王妃告别，“王妃早些休息吧，我……我先告辞了……”
他又飞快地瞥陶梦一眼，而后别开头，“回……回去吧。”
他转身逃也似的走地飞快，陶梦打扮完以后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有些扭捏，但见他这样，又转头不安地问老王妃，“老太太，莫不是我又哪里出了错？长乐让我少说话……我……我还没开口啊，师父他怎的又跑了？”
“你只管去吧。”老王妃很满意，笑容满面地对她说：“没事儿，你师父可能是榆木脑袋快要开窍了，你跟上他，回去好好休息。”
“哦……”陶梦愣愣点头，道别后，便快步去追顾人轩。
提着裙子，好不容易看到他的背影，陶梦张口喊了一句，“师父！等等我！”
话音才刚落下，前头的顾人轩却越走越快，那脚快地像是要飞起来。
陶梦只好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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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园子里，这场师徒追逐的戏，看上去让人颇觉有趣，不自觉就想勾起唇角，温和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说老王妃是神助攻其实也没错……陶梦和荣王一起的话就是老少配了，十五岁和三十岁，不过和师父也差不多……
我觉得猴屁股脸更惊艳哈哈哈
感谢所有留言的读者~爱你们。谢谢！
☆、第32章 女医篇-痴汉徒弟爱医仙8
“老王妃……今天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晚饭过后，顾人轩还是晃晃悠悠出现在了陶梦的屋子里。
他在自己房间里转了好久，到了她的院子又出去，出去了又再进来，如此反反复复好几遍，最终才敲门进来。
见他一来就问莫名其妙的问题，陶梦奇怪地看着他，“说什么？老太太她每天都和我说很多啊……师父您指的是什么？”
顾人轩有些闪烁其词，“就是……就是……那什么……”
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陶梦不耐烦了，问道：“师父您到底想说什么？您今天好生奇怪！先是把我丢在老太太那儿一个人走地飞快，后来我在背后追您半天您非但不理我，居然还跑？我嗓子都喊哑了，现在您又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您到底想干什么？”
她皱着眉头，显然不是很想应付他。听她提到这些事情，顾人轩又想到老王妃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老王妃当时说了，女儿家主动是很难得的，别等到人家丢开手去再后悔，到时候没有后悔药吃……
顾人轩瞥了陶梦一眼，她这态度可不是有些不耐烦了么……就因为他下午让她走远些别熏到他的药材？
女人……难不成真那么善变？
顾人轩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追在他身后整天说喜欢他的徒弟，只要他拒绝的久了，以后也会有把他丢到一边的可能？
他下午的态度有点不对，可那真不能怪他，她的妆确实是太吓人了……
顾人轩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跑偏了，原本他思考的都是如何拒绝她如何让她死心这种事情，现在却开始在想她会不会把他丢开的问题。
果然一个强大的队友还是很有用的，又或者说荣老王妃这老姜确实比较辣。
牛头不对马嘴的讨论进行不下去，陶梦不知道老王妃对顾人轩说的那些话，所以不明白顾人轩支支吾吾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而顾人轩也无法把那些话说出口，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身为良师，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弟跳火坑？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个，「良师」顾人轩在心里肯定，自己肯定是因为关心徒弟，才会这么纠结于这个问题，绝对不是因为他有私心。
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以无果告终，从第二天开始，陶梦一连三天都没有出现在顾人轩面前。
被老王妃的话说地脑洞大开的顾人轩坐不住了，第三天下午，他大义凛然地推开了自己徒弟的房门。身为一个合格的师父，他要时刻关注徒弟的身心健康。他的徒弟这几天明显不正常，去关心关心她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