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这客卿长老属于光拿钱不干活的典范,就算有事儿求上来,也是可应可不应。简单而言,要是慕烟华真应了布衣老者,成为神药山的客卿长老,虽是没有直接插手神药山事务的权力,但她提出的要求却会得到神药山的全力满足,至于要不要为神药山出力、出多少力,完全看她自个儿高兴。
  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布衣老者凭什么邀请她担任神药山的客卿长老?光看辈分都不对!
  “山主,我尚有事处理,这便告辞了。”慕烟华行了一礼,转过身就要离开。
  “小友留步!留步!”布衣老者立即出声阻止,语声略带急促,“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只是需要想一想,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说。”
  慕烟华驻足而立,犹豫了一下,终是回到原位坐了。
  布衣老者神色稍缓,轻捋长须:“这就对了嘛,年轻人不要这般沉不住气。”
  慕烟华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布衣老者。
  布衣老者窒了一窒,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小丫头跟着我那徒儿同台比试三轮,就没看出点儿什么?”
  刚刚还是小友,这么快就变成了小丫头。
  慕烟华默默地看着布衣老者变脸,倒是依言回忆起虞肆炼丹之时的模样来。
  这一想之下,竟真感觉出一点不同。
  丹印,虞肆所用的丹印瞧着有些熟悉。那种细节上的特殊处理手法,隐约带着一丝丹经所载秘法的味道。这一丝味道很淡,要不是慕烟华极为熟悉丹经,怕也不能轻易发现。
  慕烟华越想心底越惊,下意识地看向布衣老者:“山主……?”
  丹经是萧焰给她的,说是从一个老头儿手里赢来的赌注。习练丹经至今,慕烟华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莫非只是因着地域不对,未能撞上正主儿?
  布衣老者回视着慕烟华,没有运转体内真元,十指飞快地掐动,带起层层朦胧的指影,瞬间便打出数十上百个丹印。
  慕烟华看得瞪大了眼睛,终于有些明白了。
  布衣老者打出的数十上百个丹印,都是属于比较高深的那一类,跟着丹经内一部分丹印像足了六七分,任是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两者确有关系。而慕烟华看得分明,布衣老者打出的丹印明显比丹经记载的要弱不少,不知怎么漏掉了最为重要的精华,只留下一个大致的框架,再填充进其他东西。
  要真个跟着丹经同出一源,又怎会舍弃了丹经的精妙之处?
  难不成布衣老者对她有所保留?否则他身为神药山之主,必然修习神药山最好的丹道典籍。
  布衣老者面上却看不出异色:“看来你已是明白了。”
  慕烟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山主是想告诉我,我所接受的丹道传承,实则跟着神药山同出一脉?”
  ☆、第305章 纷至沓来
  布衣老者眸光悠远,不答反问:“小友以为呢?”
  慕烟华笑了一笑,摇头道:“山主大约是看错了,天下丹道本是一家,偶有相似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我自幼生在无尽之海,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中央域,更是头一回来到神药山,要说我跟着神药山同出一脉,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事到如今,小友居然还不愿承认么?”布衣老者愣了一愣,似是没想到慕烟华会矢口否认,一番话推了个干干净净,“也罢,我知道这事儿叫人难以置信,待得小友听完我神药山传承的由来,倘若依然觉得跟你毫无关系,你再自去便是。”
  慕烟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对上布衣老者殷切的目光,不觉微微点头:“山主请讲。”
  布衣老者面上一喜,思索了片刻,徐徐地道:“我神药山创派祖师有一恩师,究竟是何名号早不可考,只知他自称丹公子,学究天人惊才绝世。祖师爷当时只是他座下一小童,专门为其看守丹炉,后来他见祖师爷刻苦勤勉,丹道上的天赋也算不错,便收了祖师爷为记名弟子。祖师爷随他修习炼丹之术百余年,自忖尚未学到丹公子百分之一,丹公子也直言他天资不足,学到那般程度已是极限,再勉强终是多费工夫。”
  “有一日丹公子解散仆从,言道要出门游历,归期不定。祖师爷本要同去,奈何丹公子并不同意,留给了祖师爷一册炼丹纪要,便独自飘然而去,祖师爷在丹公子居所静修数百载,却再也没有等到丹公子归来。再后来祖师爷也离开了,一则四处历练,一则寻访丹公子的消息,终是在中央域扎下了根,创立了神药山。”
  “祖师爷一直以师礼待丹公子,神药山上下皆自认丹公子一脉。丹公子座下仆从小童百多人,仅有祖师爷一人有幸得过丹公子教导,但谁也不知丹公子离开后遇到了什么,或许他寻了一地静修,留下了传承也未可知。”
  慕烟华沉默了一会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萧焰存身万灵树之内,仅余下一点真灵,想要问一问都没有办法,却叫她怎么应对布衣老者?
  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并未得到最核心的传承,居然能够在中央域创立了神药山,并将之发展壮大成中央域顶级宗派之首,可想而知那丹公子当年的风采。但要说萧焰就是丹公子,慕烟华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真正是藏龙卧虎啊。
  慕烟华有些感慨,随着修为境界日深,能够了解的讯息越多,便越是生不起骄傲之心。
  “山主所言的一切,我今日确实是第一回听到。”慕烟华深吸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是家师唯一的弟子,从未听师尊提及本门传承来自何人,根本无法判断是否真跟着神药山有关。我只是师尊座下小小一弟子,实在不能决断这般重要之事,请山主见谅。”
  布衣老者眸底闪过一丝失望,却仍是理解地点头道:“慕小友,此事于我、于神药山都极为重要,不知你能否联系上尊师,将此间之事告知于他,从他那儿得到一个准信?倘若方便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见尊师一面,当面跟着他交流一二。”顿了顿,面上带出一丝复杂,“我看得出来,小友获得的传承要更精妙一些——小友真不考虑成为神药山客卿长老?”
  “烟华不愿身上多了羁绊,山主还是另择高人吧。”慕烟华想也不想选择了拒绝,至于布衣老者想见萧焰之事,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非是我故意推脱阻拦,就算是我,暂时也联系不上师尊。不过请山主放心,待我见了师尊,定会将山主今日之言尽数告知,给山主一个圆满的答复。”
  慕烟华从不轻易许下承诺,然一旦话说出了口,日后就一定会做到。
  等到聚神丹炼制成功,如若能够让萧焰醒来,她自然会向他询问神药山之事,再将结果告之布衣老者。炼制聚神丹总共九味主药,其中五彩圣莲、千佛蛇心果、万年碧玉空心兰这三味得之神药山,虽然得来的方式光明正大,实则还是欠了神药山一份人情的,于情于理慕烟华都会帮着布衣老者了却心愿,解了心中疑惑。
  布衣老者长叹了一声,也是感觉到慕烟华态度软化,自是不好再出言追讨答案。
  “既然如此,暂时只能这般了。”布衣老者看着慕烟华,想起之前有弟子来报,面上忽而显出来一抹笑意,“慕小友,听说你昨日去寻了我那徒儿,你二人彻夜长谈丹道药理,直到今日早晨才堪堪停下,要不是我有言在先,怕是你这会儿还跟着小肆相谈甚欢。我这个弟子啊,性子倔得不给任何人面子,倒是能跟着你说到一起去,也是极为难得了。”
  “那万年碧玉空心心,现下应是到你手里了吧?有机会就多去见一见小肆,这孩子总将自个儿逼得太紧,多年来始终没个同一辈的友人,我有些担心他。”
  “虞肆很好,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样。”慕烟华轻轻颔首,听得布衣老者转了话题,到底松了一口气,“我本以为要多费些手脚,不想他倒是极为爽快。我已是应了他,有空会寻他再论药理丹道。品剑会之前我都会留在神药山,山主应当不会赶我走吧?”
  布衣老者笑意更深,满意地点头道:“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神药山还能少了你的立足之地?别光想着虞肆,闲了也该来看看我老人家。”
  什么光想着虞肆,这话怎么总觉得听着不对味儿?
  慕烟华略略一蹙眉,却没有出言纠正布衣老者,起身提出了告辞:“要是没其他事儿,我便先走了,十三还在等我。”
  布衣老者胡乱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别忘了应了我的事。”
  别过了布衣老者,慕烟华离了天枢峰,回去暂居之所。
  秦十三一见了慕烟华,便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迎了上来:“师父,您总算回来了,可让我好等。您要是再不出现,我都要忍不住去寻你了。”
  慕烟华停下脚步,面色一沉:“出了什么事?莫非是秦守则他们发生了意外?”
  不过一日一夜工夫,除了之前被秦语卉、秦方之事绊住的秦守则兄弟,慕烟华想不出还能有其他缘故,让秦十三心急如焚等在此地。
  “不是他们。那疯丫头跟着秦方彻底闹翻了,秦方带着碧水城秦家之人先走一步,秦守则他们已是回来了,这会儿同林海城秦家其他人一道,去了我父亲那里。”
  秦十三压低声音,偷偷伸手一指正中那间木屋:“白云谷、乾坤门、兽皇宗、器宗、赵家、韩家、齐家、孙家、周家,一山一谷二门三宗八世家来了一大半,皆言是来拜访师父您。这些人来头不小,我不好随便拒绝,您又不在,只好先安排他们进屋。白云谷这一回来了两人,除了之前在玲珑阁拍卖会上找茬的巫佑唐,另一个却是白家这一辈的领头人物白挽莎,这两人一来就跟着斗鸡似的,其他正看笑话呢。”
  “白云谷再这般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在中央域顶级势力中除名。”
  “是么?”慕烟华淡淡地应了一声。
  巫家跟着她仇深似海,越是同白家斗得狠,她便越高兴。
  “十三,有一件事我早想问了,那天一宗的白苍翎,应当不是是白家之人吧?”
  秦十三忙忙摇头,解释道:“白苍翎不是白家人,跟着白云谷白家没有丝毫关系,只是碰巧也姓白。白家要是出了白苍翎,早将巫家彻底压制下去了,哪里还容得他们上蹿下跳?您是没见过白苍翎在天一宗千呼百应的模样,若非生死攸关之时,万不可轻易得罪白苍翎。”
  “放心,没事我招惹白苍翎作甚?”慕烟华失笑,迈步越过秦十三,“随我进来,咱们去会一会中央域大半顶级势力的代表人物。”
  早在夺得丹道大会第一之位时,慕烟华便想到了会出现今日的情景,昨日白苍翎赠予她剑笺之事,这会儿多半也是完全传了开,两相结合之下,很多人应该都坐不住了。
  秦十三喜形于色,乐颠颠地紧跟而上,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白挽莎,你不在白云谷闭关修炼,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阴柔低沉的语声有些熟悉,正是慕烟华见过一次的巫佑唐,“白云谷年轻一辈执牛耳者,有我一人就已足够,根本无需你在此丢人现眼,平白坏了我白云谷的名头。”
  “到底是谁坏了白云谷的名头?巫佑唐,你巫家狼子野心谁人不知……”竟是个清脆如莺啼的女声,带着气到极点的恼怒。
  慕烟华推门而入,这压抑着忿恨的女声戛然而止。
  ☆、第306章 天骄
  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耀眼的阳光铺洒在她身后,在她前方投射下一道阴影,将她的面容遮在黑暗里,瞧不太真切。只觉得就这般直直映入眼底,叫人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不急不缓的步子,踏着阳光而来,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让诸位久等了,是我的不是。”清润的语声徐徐响起,仿佛清风拂过每个人耳际,“今日原不知诸位到访,倒是在天枢峰耽搁了些时候”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某种束缚,沉寂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慕丹师?本是我们来得唐突,不怪慕丹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巫佑唐,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哪里还有方才的刻薄阴狠,“我们也是刚到,并没有等很久,这不正说着话呢,可巧你就来了。”
  慕烟华轻轻颔首,视线在一众起身相迎的年轻修士身上一扫而过,最后看向巫佑唐。
  “请问你是……?”这是两人头一次见面,慕烟华该是不认识巫佑唐的。
  巫佑唐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语声略略提高了一分:“白云谷巫佑唐,冒昧来访打扰了慕丹师,实是丹道大会上被慕丹师风采折服,忍不住便想认识一二。”
  其他人一见让巫佑唐抢了先,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来跟着慕烟华说话。大体就是寒暄两句,自我介绍名字来历,旨在暂时混个脸熟,为日后再打交道留下个好的基础。
  大约是考虑到慕烟华的年纪,此次来的都是各家势力中的年轻一辈,且皆是数一数二名声在外的人物。九个势力因着白云谷来了两人,加起来便是八男二女,除了白云谷白挽莎之外,兽皇宗茹小蝶同样是个瞧着十七八岁的秀丽少女。
  白挽莎身着鹅黄色罗裙,乌发以一根碧玉簪松松挽起,粉面桃腮身形妖娆,眉目间带着一丝柔媚之态。本是极勾人的身段长相,这会儿面罩寒霜,唇瓣紧紧抿着,眸光锋利如剑,如若视线能够杀人,那巫佑唐恐怕早死了百次千次。
  茹小蝶却跟着白挽莎完全两样,衣着装扮更是异于寻常女修。
  上身是兽皮缝制的短袄,下配同样花纹兽皮的短裙,脚蹬齐膝高的皮靴,露出胳膊、大腿、小腹处欺霜赛雪的白皙皮肤。腰间系着一条火红的长鞭,颈上挂着一串儿极细的银链子,下端悬着三枚拇指大的银色小铃铛。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清清爽爽干净利落,面容却生得精致秀气,别有一种自然野性的气质。
  修行界中女修本就不如男修有优势,资质绝顶的天之骄子就更少了。像偌大一个东南域,跟着慕烟华同一辈的年轻一辈之内,除了她自个儿,能够排上号的女修就一个澹台馥、一个聂子晴,日后或许还能再加一个徐妙音。
  如今在这屋里一下子出现两个,难免叫慕烟华多看了两眼。
  乾坤门皇甫晏、器宗丁知愚、赵家赵茧、韩家韩西伦、齐家齐茂、孙家孙摄、周家周立勋,这些中央域顶级势力的天之骄子们,或玉树临风,或温文尔雅,或器宇轩昂,或谦和淡然,每一人都各有特色,绝对不是寻常修士可比,更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慕烟华一眼看过去,便将他们一一记在了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乾坤门皇甫晏、器宗丁知愚、韩家韩西伦,这三人又是其中最让慕烟华注意的,比着其他人愈发深藏不露,神秘莫测。
  纵然心底万般不愿意,但慕烟华不得不承认,凌绝尘、澹台馥、赵瀚、韩烈他们跟着皇甫晏、丁知愚几人相较,甚至跟着赵茧、齐茂几人相较都是有所不如。同中央域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比起来,东南域实在太过偏僻贫瘠,不论是灵气还是资源,抑或是功法底蕴,每一样皆完全落入下风,没有半点可比性。
  “听说慕丹师也收到了剑笺,天一宗白苍翎亲自邀请?”器宗丁知愚微微眯起桃花眼,面上挂着一抹浅笑,唇角的弧度从开始就没有变过,“早两日我还跟着皇甫兄打赌,我二人都下了不小的赌注,我赌白苍翎会将剑笺留到最后,根本不会有人能被他看上,皇甫兄则以为总有人会入了白苍翎的眼,叫他将剑笺心甘情愿送上。”
  “慕丹师横空出世,倒是帮了皇甫兄一个大忙,却让我损失了一大笔。”
  慕烟华眸光波澜不惊,慢声细语地道:“不想我竟成了两位胜负的关键,不知依着丁道友的意思该如何?”
  丁知愚笑意不变,目光微闪:“既然都是要参加品剑会的,我想先跟着慕丹师讨一个彩头。下个月初八,忘川崖断剑峰,我想请慕丹师赐教一番,也好叫我输得心服口服,不算白白让皇甫兄得了大便宜。”
  “什么狗屁彩头!丁知愚你还要脸么?”
  慕烟华尚未出声,兽皇宗茹小蝶居然最先跳了出来,且一出口就声色俱厉,丝毫没有给丁知愚留面子。
  “你跟着皇甫晏打赌输了,居然向慕丹师讨彩头,脑子被门夹了吧?你要是觉得脑子不清楚了,只管来找我帮忙便是,我定然分文不取无偿相助。我家黑子刚从深眠中醒来,正好需要寻个玩伴活动一下筋骨,我看你就很好。”
  丁知愚完美的笑容猛地一僵,随即转向茹小蝶:“小蝶师妹真爱说笑,黑子那个身板儿谁受得了,你还是饶了我吧。不若将你家果粒儿唤出来,我可以陪它耍两下子。”
  茹小蝶奇怪地看了丁知愚一眼,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果粒儿的发|情期,你确定你要陪它玩儿?相信我只要将你的意思一说,它定会欣喜如狂,立刻飞奔过来找你。”
  丁知愚白皙如玉的脸涨成猪肝色,表情比活吞了苍蝇还要纠结难熬,一时竟被噎得生生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瞪着茹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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