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他……其实是我朋友。”迟小多下意识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说:“你先说,打个电话,叫朋友把你身份证送过来。”
  项诚没吭声,迟小多说:“呃,大哥,这个是我不好……”
  另一名警察过来,说:“录像坏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是项诚做的吗?没录下来他们在车厢里做什么就好办了。
  “是这样的。”迟小多开始满口跑火车,说:“我和项诚在会所里吵架了。他追出来给我道歉,我伤害了他,他就生气跑出地铁站……嗯就这样。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迟小多起身,九十度鞠躬,诚恳道:“是我不好,损失都我赔。”
  警察怀疑地看着项诚与迟小多,又给男士会所那边拨了个电话,那边证明确实有项诚这个人,又让项诚听电话,项诚接了电话就说:“进局子喝茶了,能找人捞我出来不?”
  那边大骂项诚。
  警察:“……”
  迟小多:“……”
  地铁站主任过来,说被撞飞那人没事,补个票就算了,警察还想说几句,迟小多却接到了杨星杰的电话。
  “你让值班的和我说。”杨星杰那边说:“没事,别紧张。”
  迟小多把电话递给民警,两人说了一会,警察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让项诚和迟小多去道歉补票,这样就算了。
  出派出所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迟小多和项诚面面相觑。
  项诚点了根烟,在路灯下抽了会,一手揣在浴袍的兜里,像个温暖的大男生,叹了口气。
  “谢谢你,你是好人。”项诚朝迟小多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事说一声,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迟小多笑了起来,然而想到刚才地铁上发生的事,又开始有点害怕,在恐惧和好奇以及高兴还有激动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下,迟小多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试探地看着项诚。
  “我送你回去?”迟小多说。
  “我送你,你住哪里。”项诚问。
  迟小多指指对面,从科韵路出来,倒一次公交就能到家,但现在公交已经停了,项诚点点头,送迟小多回家去。
  “你没穿鞋子。”
  项诚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两个人在路灯下慢慢地走。
  “你是做什么的?”迟小多好奇地问:“刚才地铁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我怎么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驱魔师,不是你的幻觉。”项诚说。
  哗啦一声,迟小多的三观碎了一地。
  “驱……你说什么?驱魔师?”
  “收妖,驱魔。”项诚又道:“别出去说,会害死我,我连资格证都被收了,不能混这行了。”
  迟小多一脸抽搐,看着项诚,说:“所以刚才,你是在执行任务吗?”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又问:“那你……做那个……男公关,是为了掩饰身份吗?”
  “不是。”项诚冷漠地答道,随手一弹烟灰。
  迟小多已经彻底晕了,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
  “多得很。”项诚答道:“到处都是。”
  迟小多的汗毛哗一下就竖了起来,背后凉飕飕的。
  “那……世界上也有鬼是吗?”迟小多回想起来,自己根据马克思哲学而建立的物质世界观通通粉碎,在春风中无情地飘零,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片里的各种鬼魂。
  “鬼魂不归我们管。”项诚答道:“驱魔师只驱魔,鬼魂生前是人。”
  “那那那……”迟小多作为一只翻车鱼,是非常怕鬼的:“鬼和妖,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来扰人吗?”
  项诚没有回答,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迟小多不由得朝项诚靠近了些,攥着项诚插在兜里的右手手臂。
  “你怕鬼?”项诚侧头看迟小多。
  “还……还行吧。”迟小多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项诚随口说:“你身上有正气,不必害怕。”
  迟小多说:“那妖魔呢?”
  “妖魔难说。”项诚说:“人不算计妖,妖要算计人。”
  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说:“今天那只怪物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随手把烟头潇洒一弹,扔进垃圾桶里,朝迟小多问:“刚才拍照了吗?”
  迟小多想起来了,便主动翻出手机,给项诚看刚刚的录像,再当着他的面,把录像给删了。
  迟小多又问:“它还会再来吗?”
  项诚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好说”的意思,还是“不会来”。
  项诚把迟小多送到楼下,报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找我。”
  迟小多忙道:“等我一会。”
  项诚在楼下等着,迟小多去7-11便利店里给他买了双大号的拖鞋,又拿了一百块钱给项诚,项诚说:“不用,我坐夜线回去,给点零钱,哥哥不和你客气了。”
  “都拿着吧。”迟小多又给他一张羊城通,说:“有夜线公交坐夜线,没有的话打车。”
  项诚把卡和钱都收起来,走的时候说:“回去早点睡,不害怕。怕就打我电话。”
  迟小多目送项诚离去,在春夜温暖的路灯下,项诚就像个孤独的行者。
  这天晚上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用棉被结界保护自己,有点瑟瑟发抖,满腔情绪在恐怖与浪漫之间来回切换,快要人格分裂了。半夜又一个打挺坐起,只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这个世界上有妖吗?妖是什么?有妖,是不是也就证明人死了以后有灵魂,那么天堂地狱也是真的了?迟小多觉得这个如果被科学界知道,一定是颠覆了整个文明世界的新规则,说不定整个社会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项诚真的好帅啊,虽然感觉没一项符合自己的相亲条件,但是迟小多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相亲的条件修改一下……不对,项诚是个驱魔师啊,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做梦吗?
  春天里盖着被子觉得躁动,蹬了被子又冷,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心里全是项诚的声音,最后疲惫不堪地入睡,出乎意料的,今天晚上没有做梦。
  项诚回到男士会所,洗脚,开储物柜门,把红绳放回去。大卫直肠里的东西终于在经理和朋友们的协助下拿出来了,如释重负地问:“客人怎么样?”
  “漂亮,善良,体贴人的小孩。”项诚如是答道。
  “我知道。”大卫哭笑不得,说:“客人没生气?”
  “没有。”
  “谢谢了!”
  “唔。”项诚答道。
  当夜,项诚躺在双架床的下铺,拿着迟小多的羊城通公交卡看,卡套上是怪物猎人的q版图案。
  第二天,路边的花开得灿烂无比,阳光和煦,迟小多骑着自行车,经过街角时,看到面包店的店员,还是穿着围裙,还是既高又帅,皮肤还很白皙。从前他觉得这个店员很帅,但经过昨晚后,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昨夜那个项诚更好看的人了。
  迟小多顶着黑眼圈,跨在自行车上喝牛奶吃面包,一脸疲惫。
  “昨天蛋糕味道怎么样?”店员笑着说。
  “好吃。”迟小多说,心想昨天晚上真是堪比美国大片的一夜。初始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下来。这个离奇的事实已经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惊讶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好奇,起初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往外说,免得害死项诚。
  其次是……给他打个电话?这个事情应该还有下文的不是吗?
  店员问:“没睡好吗?春天太扰民了。”
  “春天扰民呐。”迟小多欲哭无泪,蹬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电动车停在他身边,开电动车的男人戴着个奇怪的头盔。
  迟小多跨在自行车上,一手拿着牛奶喝,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迟小多:“?”
  那男人摘下皮手套,手指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催眠一般地在迟小多面前晃了两下,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盖子。
  迟小多:“???”
  迟小多冷不防被散开的粉末呛着了,狼狈不堪,打了个喷嚏。
  “吾好意思。”骑电动车的男人收起鼻烟壶,双手合十,朝迟小多微微行礼。红灯跳成绿灯,汽车停,自行车与行人过马路,电动车开走了。
  迟小多莫名其妙,猛力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却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事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可是既然已经把它给忘了,自然就想不起来是忘记什么事了,迟小多努力地想了一会,最后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骑车走了。
  一整天,迟小多都心不在焉的,感觉就像纵欲过度一样,在想要不要给项诚拨电话,但项诚只是让他怕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没事乱打的话,会不会烦到他?昨天晚上……不对,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迟小多思维混乱了,王仁请他去洗脚按摩推油,迟小多觉得项诚真的好帅啊!他有点心猿意马的,项诚会是gay吗?看起来不像,迟小多又想起他穿着浴袍,送自己回家后独自离开的场景,好想扑上去抱他。
  等等,昨天按摩完了不就走了吗?迟小多想起来了,项诚怎么会来送自己回家?应该是做了什么梦,把梦给记混了。
  ☆、善后
  春日里阳光炽烈。
  项诚在脏兮兮的被窝里睡着,会所给他安排了住宿,四人间,舍友还各自会带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回来,尤其他上铺的,摇来摇去,摇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一只银色的小鸟在外头不住啄窗户,项诚烦躁地拉开被子去开窗,小鸟飞了进来,朝他枕头下拱。
  “干什么。”项诚用手指捋了下鸟窝一样的头发,眯着眼问。
  小鸟啄了啄项诚的手机,项诚从枕头下翻出手机,开了一晚上,怕迟小多有危险,已经快没电了,项诚收到一条短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昨夜接获投诉科韵路地铁站驱魔事件,组织已出面善后,针对广州地区个别驱魔师发出警告,再出现未曾报备的跨区擅自行动,通报批评并吊销资格证。】
  项诚一脸不耐烦,继续睡。
  中午阳光灿烂,施工单位打电话来,让迟小多去工地,整一天迟小多都不在状况地地度过,差点踩到空钢筋里卡着。
  “你们钢筋少了,不合规范。”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速度添上,不然我找结构组的告状了啊。”
  “是的是的。”施工方负责人忙点头,走的时候拿了红包,双手奉上。
  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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