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迟小多想了想,说:“能爬起来就去吧。”
  王仁说:“周五来接,这么说定了,洗好澡躺公司写字台上等哥哥吧。”
  迟小多只得把此事押后再议,每天晚上看着项诚的照片,都快舔屏了,帅吗?其实也还好,只是迟小多比较吃这一款的,但是他一碰上喜欢的,就确实很喜欢。尤其是那身民工装,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呢?
  这周整整一周的时间,整个设计院都在加班赶图,迟小多忙得脚不沾地。看这情况周末说不定还得加班,三催四催的,所幸水组的老大拼死拼活,一口血拖死在电脑前,大家忙得底朝天,终于赶上了周五出图。
  如此迟小多的周末赏花基友聚会才得以保全。
  “做厚板还是密肋梁你要看预算啊!”迟小多一边看图一边盖章,一边朝着电话里咆哮道:“这个还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预算是多少!”
  周围兵荒马乱的,迟小多还在远程电话指导另外一个人的图,三百多张图,从下午五点老大签字后就开始打印,所有人都跟打仗一样地跑来跑去,刚挂了电话,王仁又打电话来催:“迟总!你好了没有?!车都在你楼下等半天了!”
  “出图呢啊!”迟小多抓狂道:“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你最牛你最大!”王仁说。
  迟小多说:“要么你们先去,我明天自己坐车过去吧。”
  “等你等你——”王仁说。
  迟小多把电话挂了,必须速度盖章签字,头昏眼花的,六点半还没搞完,期间又被老大叫走了一次,电话响个不停,片刻后王仁打到单位里来了,有人喊道:“小多!你朋友说上来坐坐!”
  “好的好的。”迟小多说:“你让他在外面坐着给他杯咖啡就好了……哎!马上!”
  迟小多又一路狂奔过去,接了另外一大叠图纸抱过来,摊在桌上,拿出笔来低头看。背后有人过来了,看着他的图不说话,迟小多以为是徒弟,拿着笔,转身说:“这个地方老大说可以过,但是按我的方法是不行的,甲方肯定拿去给抽筋师看过一次……”
  倏然间迟小多险些昏过去,项诚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运动服,高高大大,垂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迟小多,嗯了声,说:“别生气。”
  周围同事们瞬间哄笑,迟小多的心脏差点就要报废了,一手捂着胸口,站在桌子前,背朝项诚喘气。
  “你怎么……”
  “接你。”项诚说:“你先忙,不管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迟小多:“王仁他……”
  “王总他们已经去莲花山了。”项诚说:“让我带你过去,玩两天,不急,你慢慢看,看完我带你先把饭吃了。”
  ☆、桃花
  怎么不早说啊啊啊——!
  幸福的巨人举着一柄大锤子,轰然把迟小多砸成了一片软绵绵的纸。
  迟小多设计的无数楼房射出烟花,漫天乱轰乱炸。
  美好的舞台拉开华丽的序幕,罗马假日悠闲的阳光辉煌万丈,项诚彬彬有礼,牵着他的手拿着香槟,在喷水池温柔一笑。
  流星雨一瞬间划过天际,海面上,千万翻车鱼肚皮朝天,翩翩起舞——
  项诚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休息一下。”
  迟小多忙道:“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好。”
  迟小多推着转椅过来,给项诚坐下,自己心里砰砰跳,看了半天的图,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侧头偷看项诚,发现他在办公桌前看自己的专业书,心想不会吧,你能看懂?
  迟小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两只小翻车鱼在不停斗争拉锯,翻车鱼a叫他快点搞定出去谈恋爱啦,翻车鱼b说你不认真看图到时候楼倒了可是要死人的,a又说楼倒了管他啥事?我们家迟小多做的是给排水又不是结构,顶多就爆个水管漏个下水道……
  迟小多在反复纠结之中简直度日如年地看完了图,签完字后,朝老大说:“我走了!林总!”
  水组老大说:“等等,小多,你顺便帮我……”
  迟小多一转头,刹那杀气四溢。
  老大马上噤若寒蝉,答道:“你玩得开心。”
  “呵呵呵。”迟小多亲切地笑道。
  其实迟小多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千万只羊驼欢快地奔腾着,呼啸冲过办公室。坐进项诚的车里,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蓦然发现项诚的车又不一样了,今天开的是个路虎。
  “想吃什么?”项诚问。
  “随便。”迟小多笑着说:“挑你喜欢的,别太贵吧,我请客,谢谢你来接我。”
  项诚说:“我对广州不熟。”
  迟小多说:“日料吃吗?”
  项诚说:“随便。”
  车开过沿途亮起的灯火,拐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之中。迟小多想起项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他的给排水专业规范,突然问:“你居然看得懂我的工具书?”
  “说实话,看不懂,以前我也是学土木的。”项诚调车,进车库内停下,说:“跳槽以后才做这行。”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又问:“抽筋师是什么?”
  迟小多好奇地问:“你以前搞建筑的时候哪个组的?”
  项诚答道:“搬砖组。推小车载水泥。”
  迟小多:“……”
  迟小多哈哈大笑,说:“别开玩笑,结构组的很讨厌他们,抽筋师就是负责把你设计好配好的钢筋给抽走,替房地产商省钱,这样钢筋少了,就可以节约成本。但是抽钢筋很有讲究,因为乱抽的话楼房会垮,所以一定要很有经验的人。”
  项诚点点头,明白了。
  迟小多带他去吃了一家日料,这家日料馆进去坐着要脱鞋,菜式也很简单。迟小多看到项诚的袜子破了两个洞,颜色还不一样,突然有种既天雷滚滚又觉得很好玩的感觉,忍着笑当做没看到。
  迟小多穿着袜子的脚在台下和项诚时不时相触,令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你挺厉害的,你们是不是有职业评定?”项诚问:“考过了吗?”
  “一级注册给排水工程师。”迟小多答道:“考了但是还没有出成绩呢,目前只过了二级,要能过一级,就不上班了,把证挂靠出去,三年能拿四十万呢。”
  “不上班想做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没想好呢。”迟小多说:“而且好难考,我猜今年过不了。”
  项诚说:“看不出你在单位还挺强势的,一群人围着你转,专业一定挺好。”
  迟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项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被骗来做鸭的,过段时间就不做了,想干回老本行,但累死累活,赚的钱没几个,混不下去,成天加班不算,还被领导刁难,找茬扣钱。”
  迟小多心花怒放,心想你不如现在就别做啦,咱俩处对象吧!他不知道项诚的“老本行”是什么,应该是建筑?嗯,描述的完全一样,设计院累死累活,拿命换钱,成天加班,还被刁难扣钱。
  然而项诚又叹了口气,说:“我今年年初就想,把过去的通通忘了,换个人生,重新开始,但以前的事情还是放不下……这是什么?生的?”
  项诚奇怪地看一盘北极贝刺身。迟小多给他调开芥末,筷子夹着喂他吃了一块,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项诚登时剧咳了起来,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居然没吃过芥末……迟小多对项诚的感觉完全被颠覆了。
  “喝点茶。”迟小多忙道。
  项诚表情古怪,摆手,眼泪都出来了。
  “太呛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芥末。”
  迟小多笑着说:“我喜欢芥末的感觉,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吃过这个。”
  项诚说:“以前有个大老板请我吃饭,就有芥末,还喝的拉菲,一瓶两万多。”
  项诚眉眼笼罩在温和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么一盏灯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温润而阳刚。
  迟小多喝了点清酒,脸红红的,有人醉酒会发疯,有人醉酒不说话,迟小多就是那种喝了酒后特别安静的,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一句也没问出来,两个人如果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最好了。
  “你的理想是什么?”项诚吃了点寿司,似乎对芥末比较有兴趣,这次蘸的量少了点。
  迟小多的人生理想,当然是成为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或者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啦。当然这个还是不好意思说的,他想了想,说:“游山玩水,上班太烦啦,如果能把证挂出去,我就出门旅游。”
  项诚点了点头,他在日料馆里似乎有点拘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迟小多问:“你呢?”
  “世界和平。”项诚如是说:“大家安居乐业,好好生活。”
  迟小多哈哈地笑,觉得项诚很有趣,拿着茶和他碰杯。
  吃过饭后,迟小多出来结账,项诚说:“我没有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迟小多笑着说:“当然是我来。”
  迟小多也不和他抢单,出来被风一吹,迟小多又多少清醒了点,项诚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加油站的时候,项诚掏出一大把毛票,迟小多忙道:“我来吧。”
  迟小多给车加了油,想到项诚是少爷,他的工作就是拿脸混饭吃,让客户喜欢他,再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想到这里,迟小多又觉得自己的恋爱一片迷雾。
  十二点时,项诚开车把迟小多载到山上,王仁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麻将,说:“自己去开房间!你俩来得最晚!”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住在最后的一间大床房里了,一路上山时,漫山的桃花在路灯光芒下飘飞来去,迟小多觉得时间简直转瞬即逝,这么美好的时光,倏的一下就没了。
  “晚上要给你推油吗?”项诚说:“我来。”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我来吧。”
  项诚掏出折好的一沓十块钱,迟小多都忘了钱的事,现在一说,迟小多就想起来了,两天的房钱和押金都是自己给的,不过迟小多主动付账了。
  开完房,项诚没说什么,进去洗澡了,迟小多手指勾在膝盖前,坐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项诚眼里,肯定就像以前那些对他好的客户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掏钱,包他吃住,带他玩。
  外面麻将声渐停,项诚擦着头发出来,说:“去洗洗。”
  迟小多嗯了声,进浴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项诚按了一轮遥控器,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迟小多敏锐地抓住了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什么,睡吧。”项诚翻身关灯。
  迟小多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伸手去摸项诚,和他牵着手,他会拒绝吗?还是说:“快餐四百?给你先签单?”
  “项诚。”
  “嗯?”
  “你认识齐齐吗?”迟小多在黑暗里问。
  “齐齐?”项诚不解道。
  “齐尉。”迟小多说了他的名字,齐齐就是闺蜜的表哥,项诚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呃……”迟小多说:“我和他表妹是好朋友,他表妹说你长得好帅,齐齐也是你的客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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