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我在那个洞里。”杨星杰说,“死了,这是你造的孽,我救了你的命,你没有做到你答应我的。”
迟小多睁大了双眼,全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你一直……”迟小多哆嗦着说。
“我一直苦等。”杨星杰淡淡道,“等一个七岁的孩子,想办法回来救我,哪怕他办不到,我知道你办不到,哪怕你回来,只要回来看我一眼,我都会相信,死亡并不可怕……”
“我想,我在临死前救了一个人类的小孩。”杨星杰冷漠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也许是因为寂寞,渴望一点温柔吧。这么小的一个生灵,他一定会回来救我,起码来看看我。”
“可是你没有回来。”
杨星杰全身的黑气趋于浓重,迟小多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对不起。”迟小多想起来了。
那一夜,他回到岸上后,被外婆找到,并且打了一巴掌。
迟小多朝外婆说,朝邻居说,没有人相信,都以为他中了邪。第二天,迟小多因为淋雨,又在海蚀洞里受了寒,发起了高烧。
“我回去以后就发高烧了。”迟小多抽着鼻子说,“并发肺炎,咳嗽不停,外婆带我到广州来检查,肺里有脓,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的。后来住在舅舅的家里,在广州读书,十年后才回的珠海。”
“你治好了。”杨星杰说,“捡回一条命。你感受到身体腐烂的滋味了,是不是很绝望?慢慢地腐烂,都是拜你,拜你们人类所赐。”
“对不起。”迟小多缓慢地摇头,“谢谢你,我错了。”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就是为了找你。”
“没想到你的身边潜伏着人,专为引我出来,等了四年,你回到广州后,我足足等了四年,接近你后,我给了你三次活命的机会,问了你三次,你甚至从来没有想起我。”杨星杰冷笑道,“不管我是妖还是人,你都不会拿正眼看我。”
“不是的。”迟小多说,“我是真的忘了那段记忆,我一直很混乱……不要这样,星杰,不,鸱吻,变成魔又有什么意思?你被痛苦折磨,只会陷在痛苦里。”
杨星杰:“江河湖海里,有太多像我这样的妖与神,死在你们手下的生命不计其数,现在,你们都给我……”
“偿命吧——”杨星杰怒吼道,一道黑光直射天际,天地震荡,迟小多大叫一声,抱着脚下的塔吊,紧紧闭上双眼,心里开始自动播放遗言。
变故突生,乌云轰然破开一个洞,洞内闪烁着耀眼的群星,紧接着上千金色符咒围绕着那个破洞旋转,四周的楼房顶端,仿佛有数百道强弱不一的光线射上天空。
暴雨一扫而空,符咒圈收紧,鸱吻的真身在空中猛力挣扎,杨星杰纵声咆哮,迟小多感觉到了一个强悍至极的气息,项诚正竭尽全力,朝着塔吊冲来!
塔吊沿途的水猴在纵横弹射的金光豆下哀鸣消散,杨星杰砰然爆射为黑气,绕着塔吊旋转,呼啸着冲向项诚!
项诚抬头一望,越过十余米距离与迟小多对视,打了个手势,迟小多马上知道他的意思是——快跑。
迟小多战战兢兢起身,沿着塔吊跑,全是钢铁结构,稍不注意就要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黑烟到得近前,项诚大喝一声,将降魔杵抖成一个银盘,被杨星杰狠狠一撞,倒飞出去,射向未完工的大楼内部。
迟小多却神奇地迸发出人类最高潜能,没有行差踏错,一路跑过吊臂,来到尽头,正要下塔吊与施工电梯之间的平台时,底下黑色水猴群起,将平台掀翻!
迟小多刹住脚步,黑气在楼顶聚合,现出杨星杰的身形,继而狂叫一声,朝着迟小多疾射而来。
“跳!”项诚吼道,继而冲向迟小多。
迟小多几步助跑,凌空一跃,跳向十三楼,项诚也跃出十三楼平台,两人在空中来了个对冲,抱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扑在项诚的怀里,被项诚的冲势带着,再次斜斜飞向塔吊十二楼高处,项诚摔在铁栅上,迟小多摔在项诚身上,两人都闷哼一声。
迟小多激动得哭了起来,抱着项诚不住大喊,项诚却以手臂支撑着退后,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抽出降魔杵一抖。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水猴,项诚拖着迟小多,踉跄冲向爬梯,爬向顶部。
暴雨中,茫茫天地,塔吊四周的景色在他们脚下旋转,鸱吻在他们头顶发出临死的咆哮,脚底下则是越来越多的水猴。杨星杰沿着塔吊走来,站在平台前。
“别怕。”项诚只说了两个字。
杨星杰化作黑气,在一秒激射向项诚,项诚全身发出强光。
迟小多恍惚间看到项诚与杨星杰各自的力量相撞,似乎有两头巨大的妖兽在对着彼此嘶吼,他置身项诚怀中,看不出他身上幻化出的妖兽是什么,却看见了杨星杰幻化出的那只魔的形状——
——张开漆黑翅膀,双目血红的鸱吻!
黑色的巨鸟将他们掀翻在地,项诚的降魔杵发出强光。
“收它!”迟小多大喊道。
“魔不能收!”项诚手持降魔杵,拼尽全力朝魔气漩涡的中央捣去,怒吼道,“山海明光,万魔退散——”
降魔杵迎着黑色的惊涛骇浪逆流而上,砰然爆射出炫目的光华,四周黑气一收,倒卷回来,伴随着坍塌的声音,将他们卷进了魔境里。
天地静谧,唯独海潮声沙沙作响,万年如昔。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小了,项诚一手抱着他,一手倒提降魔杵,两人站在沙滩上。
小迟小多:“……”
他看看周围,又抬头看项诚的脸。
“这是它的魔境。”项诚环顾四周,答道,“鸱吻躲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必须消灭它了。”
潮退潮生,天地间飘荡着细密的雨点,淅淅沥沥,迟小多说:“能不杀它吗?”
“它早就死了。”项诚说,“现在我们进入的,只是它的心魔,它多年前的一个执念,必须平息它的这个执念,才能将心魔驱散。”
迟小多说:“放我下来。”
项诚说:“你先松手……”
迟小多说下来,却依旧抱着项诚的脖颈,两人对视片刻,项诚忽然说:“你小时候真可爱,你见过它?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下来牵着项诚的手,把过程说了,又难过地问:“看到它以后,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