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他略带遗憾的目光滑过潮生昳丽的容貌,随即兴奋地搓着手看向银发青年,我的那批货物
  福泽谕吉颔首,我会帮您从中斡旋。
  中年男人大喜,那真是太感谢您啦!
  也许是福泽谕吉过于好说话给了他错觉,中年男人上前几步准备用握手表示合作愉快,结果被那冷冰冰的视线一扫,果断怂在原地。
  福泽谕吉礼貌道别,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到此为止,货物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中年男人笑得有些勉强,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地下拍卖场的入口是一家俱乐部,潮生跟着福泽谕吉出来就被外面的繁华惊呆了。
  高楼大厦矗立,遮住了大半天空,街道宽阔整洁,路上人来人往。
  有人夹着硕大的背包行色匆匆,有人三五成群笑闹着跑过,他们神色富足、安然,和战乱年代时时处于惊惶贫困中的人类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斑一直说想要结束战乱,想要让家族后辈们生在和平的世界,不必去流血,不必去牺牲如果斑的理想有朝一日实现,就是眼前这幅景象吧。
  潮生不自觉停下脚步,望着过往人群神色有些恍惚。
  潮生对人类的悲苦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曾经看到过的、经历过的、斑曾经提到过的,无一不在提醒他,眼前的生活有多珍贵。
  福泽谕吉没有催促,袖着双手站在原地耐心等少年自己清醒。
  潮生并没有发呆很长时间,他很快回过神,眉眼弯弯地向身旁的男人宣布,我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了!
  仿佛刚才的落寞和孤寂是福泽谕吉的错觉。
  福泽谕吉定定注视少年片刻,重新迈开步子,走吧。
  潮生跟上,叽叽喳喳,去哪儿?回你家吗?
  去医院,给你看伤口。
  诶,不用了吧,我这个伤慢慢养着就能好。潮生拒绝。
  潮生洗澡时福泽谕吉曾帮忙用塑料膜裹住伤口,那时他就发现潮生腹部的伤口很深,似乎经历过多次撕裂。
  因为工作性质福泽谕吉受伤的时候不再少数,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挖出子弹,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腹部重伤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味这什么。
  人的忍耐度有限,很少有人能在重伤的情况下还一脸笑嘻嘻,潮生对身体满不在乎地态度让他不由皱眉。
  福泽谕吉这次不准备顺着少年,伤口如果感染会很难处理。
  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虚弱的样子。这是潮生的真话,让福泽谕吉发现他重伤已经是意外,他不可能放任这个弱点被更多人发现。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身受重伤也不会希望别人知道。
  自己是在警惕敌人趁机偷袭,潮生呢?他在警惕什么?到底是怎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培养出潮生这种能屈能伸,且对周遭一切本能保持警惕的狡黠性格?
  两人意见分歧,福泽谕吉再次妥协。
  在药店里买了消炎药,福泽谕吉带着潮生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原本可以打车回去,见潮生对周围很感兴趣,便选择了步行。
  在最初的陌生感消失
  后,潮生彻底兴奋起来,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两只眼睛怎么都不够用似的,遇到不熟悉的东西就扯着剑士的袖子问。
  福泽谕吉也不嫌他烦,仔细说给他听。
  潮生一开始紧挨在剑士身边,后来慢慢地在剑士十米以内,等他确定这是一个安全和平的世界,周围没有危险,便开始放飞自我。
  仿佛一只花蝴蝶,一会儿趴在商场门口瞅瞅,一会儿盯着广场中央的电视广告不错眼,察觉银发青年挺直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人海,又连忙追上去。
  福泽君,你看那个是什么?
  福泽君,你看这个好好玩啊!
  谕吉谕吉,我看不到你了,你在哪儿?
  少年扯着嗓门在后面喊人,嗓音里夹杂着无助,周围人群下意识四处扫视帮忙寻找一个名字叫谕吉的人。
  福泽谕吉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互称名字的亲密程度,当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叫出他的名字,而他下意识应声之后,似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福泽谕吉无奈往回走,我在这里。
  走了没几步,少年火红的身影就窜到了面前。
  可算找到你啦,我还以为把你给丢了呢!潮生厚脸皮甩锅,绝口不提自己沉迷抓娃娃机忘了时间,这里人太多,你不要离我太远哦!
  福泽谕吉静静看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剑似寒霜,非常具有震慑力。
  可惜没有震慑住潮生。
  潮生顺手抓住男人的袖子,一脸我很乖巧的模样,我们快点回去吧,再走散就不好了。
  他说得自然,好像走了三个小时还没到家的罪魁祸首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福泽谕吉:在左边。
  哦哦。潮生脚下顿都没顿,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向完全相反的那条路。
  他忽然耸了耸鼻尖,这味道好香啊!
  霸道诱人的炸鸡味充盈整个街面,勾得潮生全身毛孔尽情舒张,恨不得能一头扎进炸鸡堆里,
  潮生不自觉松开男人的衣袖,仿佛飘似的向香气的源头而去。
  小心!
  衣领骤然被大力拖着往后拽,潮生刚从窒息中回过神,一辆铁盒子就从身旁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将和服下摆吹得老高。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马路中央。
  潮生呼出口气,对救了自己的人道谢,谢谢。
  福泽谕吉皱起了眉,第一次在少年面前表露出明显的情绪,记得看路。
  知道啦,幸好你反应快揪住了我。潮生吐吐舌头,确定前后没有那个叫做车的四轮子铁盒经过,他一马当先冲向马路对面,我们快走啊!
  衣袖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福泽谕吉忽然有些不适应。
  他跟在潮生后面,你刚才在走神?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就是这个!潮生忏悔到一半,看见香气源头立马眼睛发亮,贴在人家炸鸡店玻璃上再也撕不下来。
  透过玻璃能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食客吃东西的样子,炸鸡外焦里嫩,轻轻一撕就骨肉分离,汁水流在食客手上,潮生情不自禁舔了舔唇。
  霸道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鸡肉放在油里刺啦作响的清脆声听起来都格外香。
  潮生咽了下口水,又咽了下。
  如果兜里有钱,他现在就冲进去将里面的所有炸鸡包圆,如果妖力还在,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吃到想要吃的美食。
  可惜他现在没钱又弱鸡,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
  想吃?
  潮生忙不迭点头,期翼地看向银发青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炸鸡的渴望。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油炸食品不健康,你有伤在身,不能吃。
  如果吃不到炸鸡的话我一定会心痛到死掉的。潮生双手撑着下巴,两眼亮晶晶,不是说身体里缺什么就会想吃什么嘛,我现在超级想吃炸鸡,吃了炸鸡补充好营养,伤口才能好的快嘛。
  福泽谕吉:等你伤好了再吃。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你借我点钱,让我尝尝这里的炸鸡味道怎么样,等我找到工作就还你呀。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福泽谕吉想严辞拒绝,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店内,桌子上排满了各种油炸食品,这就是你说的尝尝?
  哎呀,竟然逼得正经人开始吐槽了,罪过啊。
  潮生摸着一点都不痛的良心,冲临时饭票讨好地笑,我都没吃过,一时好奇就买多了,这个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嘛。
  说着递过去一根炸薯条,煞有介事地蘸上番茄酱送到银发青年嘴边。
  福泽谕吉反射性上身后仰,冷气不要命地往外放。
  本着好东西要跟临时饭票分享的想法,潮生不气馁,这个蘸酱和不蘸酱完全是两种味道,真的好神奇,你快尝尝!
  福泽谕吉垂眼看蘸着红色酱汁的薯条,又看眼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慢慢倾身然后动作迅速地将薯条含进嘴里。
  他还没意识到,今天已经为少年破例了太多次。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潮生兴致勃勃寻求认同。
  并没有。福泽谕吉用沉默代替回答。
  就见少年忽然伸手,指腹擦过他的唇角,动作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收回手,柔嫩滑腻一触即离,滚烫的温度却永远留在了皮肤上。
  银发青年这次无法保持淡定,你做什么?!
  帮你擦掉嘴角的番茄酱啊。潮生眨眨眼,将指腹举给对方看,上面确实沾染着红色酱料。
  少年无辜又茫然,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哪里做错了,这让福泽谕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气氛沉默下来,然后两人就听到旁边座位的母亲正在拿他们教育孩子。
  妈妈对你好不好啊?
  妈妈最好啦!
  那以后等妈妈年纪大了,你也要想旁边的小哥哥孝顺叔叔那样孝顺妈妈,知道么?
  潮生:噗!
  作者有话要说:  潮生这个名字不会改的,它代表了小狐狸的一段人生,即使改了名字记忆也不会消失,坦然接受它才是真正的成长和放下,小狐狸其实是个多情又薄情的妖呢。
  ps:今天长章呀开不开心~我一般九点左右更新,如果九点更不了,会放请假条哒。
  第32章
  潮生外表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而福泽谕吉三十一岁,正当壮年,因为气势太过惊人, 倒经常让人忽略他的年龄,两人都身穿和服, 一青一红,周身氤氲着古韵, 走在一起无比和谐。
  也难怪旁观者因为一个喂薯条的举动就误会他俩的关系。
  潮生五十多岁, 因为妖怪幼生期很长, 即使是半妖的潮生也才刚刚成年, 其实如果按照人类的算法他们的关系应该掉个儿才对。
  之所以说是五十多岁, 没有具体到哪一年,是因为潮生自有记忆起就在独自流浪,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年龄有多大。
  潮生偷笑了一路, 直到福泽谕吉的住处才勉强停下。
  福泽谕吉的家是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装修简洁, 颇具现代感,看起来很冷清, 没有一点人气。
  几百年前的乡下妖没见过这种完全迥异于传统的装修风格, 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只能干巴巴道:这房子和你看起来不太搭。
  福泽谕吉将没有吃完打包的快餐放在桌上, 刚买的样板房。
  自动忽略不懂的词汇,潮生对临时寄养人的过往产生好奇, 刚买的?那你之前住哪里啊?
  以前一般住员工宿舍。
  福泽谕吉年轻的时候抱着为国效力的理想加入政府组织,一直作为政府特工在暗中活动,但在黑暗中待久了, 不知不觉就会被黑暗同化。
  当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排斥杀人,砍人脑袋如切菜砍瓜般容易时,他惊觉自己正在丧失底线。
  战争愈演愈烈,政府的腐败无能也没有因为某个人的加入而发生改变,随着所见所闻愈加丰富,一腔热血渐渐冷却,福泽谕吉开始审视自身。
  如今眼见战争即将落幕,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退出组织。
  这房子是离开组织后购买的,单身男人对衣食住行没有太多要求,见房产公司有装修好的样板间,便顺势买下作为落脚点,省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
  福泽谕吉将少年安排在客房就要出门,潮生叫住了他,你要去完成马铃薯的
  委托吗?
  福泽谕吉点头。
  货物放在港口每多一天就会有一天的费用,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应承下人家,自然要全力以赴。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潮生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活了这么多年,年少时也吃过不少苦,潮生能看出眼前的银发青年冷清严肃,不擅交际,是个地盘意识极强类似于孤狼一般的人物,可这样的人却救了毫不相干的他,还将他带回了家。
  虽然是他厚脸皮耍心眼请求人家收留的,但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潮生开始不安。
  斑的那一刀让他意识到,不管得到什么最终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等价交换才能长久。
  福泽谕吉一昧对他好却不求回报如果这人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纯属善心发作,那以后他需要回报给人家更多才能了断这段因果。
  可潮生并不想和人类产生过深的纠葛。
  福泽谕吉的善意,对此时的他来说是无形的束缚和压力。
  想到这里潮生期待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少年眼巴巴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眸里隐藏着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福泽谕吉不其然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伤痕累累的流浪小狗。
  那只小狗崽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垃圾堆里,被他抱起来的第一反应是凶狠地撕咬他的手。
  实际上小狗早就奄奄一息,啃咬的力气比小奶狗还不如,说是咬更像是舔,看起来像撒娇,但他仍感受到了从小狗身上传来的敌意。
  它在戒备,在警惕,在排斥曾经伤害过它的人类,虽然已经没有了反击的力量,但如果有人再敢靠近,它一定会拼命反抗。
  福泽谕吉把那只小狗抱回家,一段时间后小崽子对他越来越亲昵。
  它会守在门口等他回家,会把他脱下的鞋子叼起来放好,会冲他汪呜汪呜的撒娇,奶味十足,会用水润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让他陪它玩。
  小狗在讨好他,以换取不被再次抛弃。
  就像眼前的少年,即使他还没有意识到,却已经下意识
  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似乎只有做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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