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几天后,京城里突然流传沈二小姐发了愿:旱灾不解,就不出庙回家!一时间,满城都是赞美之声,沈二小姐的名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这可是算被发誓了,镇北侯府能做什么?总不能对外去澄清:对不住,我家小姐没那么高风格,你们都误会了……
  杨氏带着哭腔对老夫人说:“娘,我就说不要让汶儿去庙里,您听听,这传的是什么话?!这旱情不解,汶儿就不能回来了?!那万一没雨,她还得在那里住上几年不成?”
  老夫人叹气:“现在旱了已经三年多了,人们说三年丰三年灾,哪有常年一样的气候?要我说,顶多再过个一年半载,肯定就该来雨了。”
  杨氏哭了:“本来就想去住个十天八天的,哪里要住什么一年半载?!庙里是什么地方?能长住吗?”
  严氏连忙安慰:“我过去住过半年,吃得好,睡得好,回来还胖了呢。”
  杨氏怀疑地看严氏:“你没事去庙里住干吗?”
  严氏眨了下眼睛,说道:“我爹娘说我不会说话,找不到好人家,就让我去庙里修修福气。”
  杨氏说:“你还不会说话?挺会说话啦!不然我也不会同意汶儿去庙里!”言语间很埋怨严氏。
  严氏马上低头,不敢说话了。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是我让汶儿去庙里的,你别冲着别人撒火儿。”
  杨氏拿起手帕捂脸:“我怎么这么命苦!夫君不在身边,大儿二儿都走了,现在一个小女儿也守不住了!”……
  老夫人再次觉得杨氏不堪当侯府主母的位置,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在一边默默地站着的柳氏。
  柳氏看到了老夫人的眼色,才轻声细语地说道:“母亲切莫伤感,事已至此,小姑福人自有天相,该不会受苦。”
  老夫人说道:“看看,她都懂事!”言外之意是杨氏不懂事,就知道哭闹。
  杨氏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儿媳,谁的夫君不在边关?要是都像自己这样怨妇状,府里就别过了。于是平静下来,停了哭声。
  苏婉娘听到这个消息,忙进屋低声告诉了沈汶。
  沈汶高兴地对苏婉娘说:“真太好了!都不用我再安排延期了。我原来也想到了庙里就发个誓呢,太子真会帮忙!”
  苏婉娘听着变扭,小声说:“你说什么呀?!什么帮忙?他可是没想帮你,你别掉以轻心!”
  沈汶回答:“他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三皇子开府,有好出身的侍卫,又有自己的幕僚,这比我梦见的好多了!三皇子就是不能与太子平分秋色,也会完全牵制住他。我们下面的要做的,是为北戎入侵做准备。”
  苏婉娘叹:“北戎,几十万大军……”
  沈汶微抬了下手,聆听着外面,使了个眼色。
  苏婉娘站起来,到了窗下的桌子旁边,给沈汶倒茶,见沈汶对她点头,就非常“伤感地”对沈汶说:“小姐,这流言一起,日后小姐就不能在旱情解除前回来了。”
  沈汶愁郁地说:“春光苦短,可叹我却要在庙中长住,辜负好年华……”
  走到了窗下的王志家的,觉得牙酸倒,心说这个小姐看来长大也没变聪明。
  临行前,苏婉娘去见苏传雅,语气艰难地告诉他自己要和小姐出门一段时间,已经安排了人每十天就来看看他。
  苏传雅完全没有像苏婉娘预料的那样吵闹,反而特别乖巧地答应了苏婉娘所有的叮嘱,让苏婉娘觉得非常怪异。
  出发前的那天,沈湘来到沈汶的院子,见面就给了她一把短剑,说道:“你拿着吧,用来防身。”
  沈汶惊叫一声,忙把短剑递给了苏婉娘,说道:“我可不拿这凶器,这么凉!”周围侍立的丫鬟们都掩着嘴笑。
  沈湘愤怒地看沈汶:“你真是……扶不上墙的!”
  沈汶撅嘴,对沈湘撒娇:“我都要去庙里了,姐姐不会想我吗?”
  沈湘余怒未消地看沈汶,气哼哼地说:“我明天也去送你!你这个……!”
  沈汶笑着去抱沈湘胳膊:“我就知道姐姐最喜欢我了!”
  沈湘一甩胳膊,走了。
  次日早上,沈汶“努力”哭泣着,向老夫人和杨氏柳氏道别,又与“啊啊”叫的沈强拥抱,再与柳氏的两个小孩也“恋恋不舍”地亲了亲,然后带着苏婉娘,与严氏和鲫鱼一起,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沈卓点起了侯府上百人的卫队,与沈湘一起,护送着马车离开了侯府。京城许多人看见了这声势很壮的一队人马,因为听说了沈二小姐竟然发下“旱情不解不回京”的誓愿,都对车队肃然起敬。许多文人还诌出了一些什么“文弱女子,虔诚感天”之类的肉麻诗文。
  车队走了三天,到了京城西南边的一处山脚。侯府卫队封了道路,老关带着几个护卫,背着大包小包,随着沈卓和沈湘,陪着沈汶苏婉娘和严氏主仆登山,到了半山处的一个山寺前。
  等到护卫将行李等递入了寺门,沈汶严氏和沈卓道别后,沈湘还跟着沈汶她们进了寺门,游览了一下这座小寺院。
  寺院干净整洁,几个姑子看着都很和善,斋房里的家具齐备,很舒适的样子。
  沈湘看了,还算满意,就带着训斥的语气对沈汶说:“你在这里好好静修,有什么事就让人往城里送信,我来接你。”
  沈汶扭了下身体说:“我要住到下雨再回去。”
  沈湘骂道:“你傻子呀!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万一有个盗匪什么的,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跑?!”
  沈汶笑着对沈湘说:“姐姐真关心我!”又凑上去拉沈湘的胳膊,沈湘皱眉挥开沈汶:“你别黏糊!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重复一下!”
  沈汶蔫蔫地说:“听见了,有事就让人去找你……”
  严氏笑着说:“大小姐放心吧,没事的。”
  沈湘对严氏一礼道:“二嫂多费心了。”
  严氏忙回礼,笑着说:“没什么,我喜欢这样做。”
  沈湘觉得严氏的快乐很难理解,见天色不早了,叹了口气,走出了山寺。与沈卓带着老关等人下山,她发现不远处其实还有一座庙,远比沈汶去的尼姑庵要大,因为好奇,沈湘想过去看看。沈卓就到了那个庙门前,里面出来了两个中年和尚,还请他们入寺。沈卓等人进去,到大堂里拜了菩萨,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就又出来下了山,与山脚的卫队会合,返回京城。
  山寺的门一关,严氏就跳起来,压着声音对她身后的鲫鱼说:“太好了!我终于出来了!快快,我要换装!”
  鲫鱼紧张地左右看,“你别这么心急呀!他们没走远怎么办?一会儿他们还会回来可怎么办?这里的人都可靠吗?不会传话吗?……”
  严氏斜眼看鲫鱼,小声说:“我是不会带你的……”
  鲫鱼问:“你说什么?”
  一个姑子笑着过来说:“各位娘子不用担心,请随我来吧。”
  鲫鱼从地上提了一个包裹,跟着姑子往后面走去,一路盘问着:“你来了多久了?原籍哪里?你家里有谁……”
  沈汶也伸了个懒腰,对苏婉娘说:“总算能轻松一下,我们也去歇歇,大概得住几天再下山。”
  苏婉娘这些年也是头一次到一个不用担心的环境里,顿觉疲惫,说道:“好吧,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沈汶笑:“我知道,你又是几夜没睡好,你现在就去睡觉,可以都补上……”
  苏婉娘果然到了斋房倒头就睡,连晚上斋饭都没有吃。
  严氏换成了男装,看着就是个面庞消瘦的少年人。她在晚餐时与沈汶对坐,感慨道:“还是当男的好,不然太憋屈!”
  沈汶皱眉:“你把我二哥当什么人了?”
  严氏吊着眼梢看沈汶:“男的和男的就不能在一起了?”
  沈汶大惊失色:“你是不是……穿越……?”
  严氏晃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爹娘说我小的时候还挺好的,就是五岁时摔了一下子,然后就不对劲儿。他们怕我被鬼附了身,还真把我放在寺庙里半年,我可没对娘撒谎呢。”
  沈汶又问:“什么叫不对劲?”
  严氏说:“其实跟你也说不明白!就是我看见东西后,就觉得有好多数字,比如天上飞过一群大雁,我马上就知道多少只,我要是专心看一棵树,心里就知道有多少叶子……可是,谁也不能追着大雁去数,也没有人能数叶子,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对不对……”
  沈汶惊讶:“你别说!我还真知道有这种事!就是脑袋被打了以后,人变得特别精于数字。”前世严氏也是这样的人吗?可却默默无闻地死在了镇北侯府抄杀的当日,丝毫没有展示过她的才华。
  严氏点头:“还不仅是这样呢,我有时看人看物,就能看出特别好看的地方。比如你二哥!整个身体的骨骼,特别完美!他的眼睛和眉毛,都完全对称……”
  沈汶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没看出来!”
  严氏可怜地看沈汶:“你真是没眼力!糊里糊涂的,日后可怎么为自己挑人?”
  沈汶扁嘴:“反正我不看骨架眉眼之类的!”
  严氏说:“我也看别的呀!你二哥脾气多好!又温和,又爱笑,他看我一眼,我就……”
  沈汶再次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受不了了!”
  严氏不满地说:”我对鲫鱼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她都没说什么。那还是你二哥呢!你怎么不喜欢听?”
  沈汶抱头:“我带你出来干嘛?!”
  严氏一挑眉:“什么叫你带我出来的?如果不是等着你,我早就安排我三叔三叔母他们来接我了。就是你二哥一个劲儿让我要照顾你,我才等了这么久,现在才来完成我对他的许诺。”
  沈汶问:“你对他许诺了什么?”
  严氏说:“我跟他许诺我要夜里到他营帐去!”
  沈汶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对严氏说:“二嫂,我是个特别注重纯洁的人。”
  严氏看沈汶:“夜里去与你二哥共商敌情,怎么不纯洁了?”
  沈汶哀叹:“我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吗?”
  严氏嘿嘿:“当然来不及啦!快吃快吃,早点睡,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好早点走。”
  沈汶赌气地说:“偏不,我得好好睡一觉!晚点儿起。”
  严氏热切地说:“那我得接着给你讲讲这段时间我对你二哥的思念之情……”
  沈汶忙点头:“好吧!我们尽快走,让你早点见到我二哥!”
  严氏笑了:“你真是个懂事孩子!”
  后面几天,她们在山寺里过得很悠闲。大家睡懒觉,吃斋饭,无所事事,沈汶几乎想就这么生活下去。
  平远侯发现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要去庙里祈福的消息一传开,张允铮就准备启程了。那边镇北侯的沈三回了城,张允铮就向父母辞行,要次日离京。
  平远侯知道沈二小姐去的寺庙就是自己让人准备的,当然就清楚了沈二小姐肯定是借那个寺庙行金蝉脱壳计,张允铮是去接她,一起去边关。
  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必是张允铮口中镇北侯府幕后之人的徒弟!难怪当初就是这个沈二小姐来见张允铮!难怪这个沈二小姐六岁就给了张允铮什么香囊!难怪这个沈二小姐与太子斗嘴,在宫里被毒杀,险些被四公主杀了……看来都是这个幕后之人的手段。这个幕后的人八年前就开始谋划,可见其深谋远虑。平远侯心中倍感踏实,觉得前程很光明。
  可另一方面,张允铮这么个烂脾气,竟然那么上心地准备这次旅程,连衣服上的针脚都亲手去扯扯,看是不是结实,想来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平远侯叹气:自己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地都上赶着那个在他眼里很傻的沈侯的孩子?
  “你觉得沈侯家的那个二小姐如何?”为了安慰因为张允铮又要远行而很愁闷的李氏,平远侯问李氏道。
  李氏皱眉摇头:“那孩子可太能招事儿了,总是惹祸呀!她那时才几岁?六岁?七岁?就在街上要青楼里的女子。然后又惹了大皇子,把名声弄坏了。我还记得当初在皇宫里,她对皇后说话不遮掩,把自己差点弄死。然后就是冬狩,又差点儿被杀。这些年虽然没听到她干了什么,可我总是不放心。”
  平远侯眯了眼睛——她那么小就拜师了?
  李氏心中警觉:平远侯怎么问起了沈二小姐?难道他想换亲?换亲是娶不上老婆才干的事,一般上等人家不干这种事。可是张允铮外面顶着的名份只是个远亲,倒也不招人异议。只是,有这个必要吗?说实话,沈二小姐还不如沈大小姐让她喜欢,至少那个大小姐健康挺拔,日后肯定好生养!
  夫妻两个想的不同,次日送别张允铮时,自然着重点不同。
  李氏拉着张允铮的袖子,小心地说:“儿呀,你二十二岁一到,娘就给你议亲。”这之前你可别自己找!
  张允铮皱眉:“娘,别管我的事!”
  平远侯说道:“怎么跟你娘说话呢这是?!混小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若是看上了谁,好好讲出来就是了,别吵架!虽然他自己说话就像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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