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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第10节

  宫墙高达十五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从上翻越。但那黑影抵达宫墙前方,却根本没有一丝停滞,直接起身,黑衣联袂,只一会便毫无阻碍地攀上了城墙。
  暗影心中一惊,俄顷也到了宫墙下。他强提一口气,也跟着飞登而上,到了墙顶之时连缓两口气息,再定眼看时,那蒙面黑影却已经毫不犹豫地从巍峨宫墙上一跃而下。
  宫墙上有火把照明,暗影只看到黑影背影颀长,长发由一根黑色布带束起,跃下之时,束起的头发与黑色长衫随猎风飞舞,除了与风比肩而过的猎帛声,其余毫无声息。
  “是谁在城墙上?!”宫墙上有守卫发现墙头有人凝立,很快围了过来,待看到暗影之后,立刻心中一凛。
  “路大人。”墙头守卫首领立刻行礼。
  被唤作“路大人”的暗影看了旁边紧张的护卫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转身也从墙上跃下,几个起落,消失在宫内。
  宫墙守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赶紧看向宫内,唯有看到皇宫中一处发出亮光,似乎是御书房所在的地方。
  此时的御书房确实灯火通明。房外,一队殿前侍卫严防以待,把着御书房处出入口,十余只火把火光窜动,将御书房照得如同白天。原本在御书房守夜的两个侍女此时已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看着侍卫长亲自坐镇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暗影从皇城城墙上返回,见此仗阵,略微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进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只有一玄衣男子坐在书案边上。男子脸色肃静,神情不见一丝波澜,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房内灯光彻夜不息,他的容颜在光影下有如塑雕,眼睑轻垂,正静静地看着一封有折痕的信纸。
  信纸上似有潦草字迹。
  “皇上,属下不利,未能抓捕到刺客。”见到玄衣男子,暗影单膝跪地道。
  被暗影称为皇上的玄衣男子看着信纸许久,这才抬起眼睛,看了眼正在眼前的暗影。
  暗影的声音顿了顿,见状继续说道:“今日刺客来得蹊跷,属下并未辨认出其是何路数,但此人轻功极其高明,恐怕是江湖录中人。属下见他往京城东侧撤离,需不需要在城中继续搜查?”
  皇宫有刺客来袭,此事非同小可。而且那刺客进入皇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委实让人心惊,若是来日再度潜入宫中,暗影也自觉无法将其生擒。
  更何况,他刚察觉到蒙面黑影存在之时便射出银针偷袭,竟然还让对方逃脱,其实力可见一番。
  但江湖录中人一直不曾敢涉足皇宫领域,也不知何人如此胆大——此人轻功卓绝,当在录中有名有姓,或可对号入座排查。
  暗影飞快思索江湖录中人名,抬眼却见坐在案前的皇帝复又收回眸光,他神情未动,反而拿起手中的信纸放在案前的红烛前。
  红烛上火焰跳动,信纸很快烧着了起来。
  玄衣男子将烧着的信纸放入焚香炉中,看着纸上火焰旺起,这才微微勾了下唇角,露出浅淡的弧度。
  “不必。”玄衣男子静静答道,“路七,放他离去即可。”
  “可是……”路七闻言一愣,心中微有一丝诧异,但听解臻如此发话,便又收回要说的担忧,点头应了声“是”。
  解臻的目光重新落回焚香炉内的纸,火焰已经将彻底将纸片吞噬,不一会儿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烬片,他看了几眼,忽地抬眼看向窗外。
  有宫中灯火驱散长夜黑暗。
  解臻凝视着,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一如清冷寒泉。
  *
  陈殊一路从宫中遁入京城,在城中绕圈之后,确信身后没有人追踪,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择路向林府返回。
  去皇宫走了一趟,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透,夜风吹在身上,有种沁凉的寒意。
  刚刚追赶他的那道暗影委实厉害,穷追不舍之际还用银针暗器不停逼迫,如果不是系统给的木制匕首在侧,又有提前向系统“借”来的轻功,陈殊几乎可以确信自己这次不死即伤,落得一个还没尽忠就当成刺客的名头。
  这样下去,可要开局就被皇帝盲杀……
  此行他是低估了皇帝身边的警戒,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至少,齐太尉意图在秋场围猎之时谋反的事情,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信纸上。皇帝如果看到,当会考虑取消围猎的事宜。
  想到此处,陈殊慢慢地呼出一口凉气。
  白雾徐徐湮没在夜色里,走在青砖碧瓦间的人抬头,看了眼浮空皓月。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夜晚,系统给的任务乱而繁杂,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和他原来的世界是否相同?如果他迟迟没有回去,他原来的身体怎么办?他妹妹怎么办?她会不会怪他?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陈殊皱眉,翻身回到林府,扯去面巾,从院子里独自打来了井水回房,清洗之后换了里衣,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第三个白天,陈殊照例被鸡鸣声吵得睡眼朦胧,他意识顿了一下,随后将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泛着困意继续休眠。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他的房间被人“啪啪”地又敲开了。
  这次敲门的人还是刘伯。但对比昨天的督促,刘伯这次还有些欣喜。
  “大少爷,大少爷,在吗?”和刚刚把林辰疏接回家时的恭维不同,刘伯今日显得格外兴奋。
  陈殊蒙在被子里转了个身。
  他昨日没上锁,房门被管家直接拍开了。刘伯走进来,只看到裹在被褥里的一点头发,急忙上前推醒林辰疏。
  “大少爷快醒醒,这都什么时候了,别睡了!礼部的人过来了,就在前堂等着你过去,你快起来梳洗梳洗,去面见大人。”刘伯一边推一边道。
  陈殊的意识总算聚了聚,他在喉咙里闷了几声,眼睛微微眯起:“……礼部?”
  “是啊,礼部大人来咱们家有事要说。”刘伯道。
  礼部掌管仪制与贡举,但此时科举已经结束,接下去是吏部的事情,这时候礼部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陈殊皱眉,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刘伯却见不得他这般缓慢,连忙亲自动手又给他束冠,又给他打理衣服,一刻钟后终于把人从房间里面推了出去。
  陈殊只得一路来到前堂。
  前堂处已经有一个穿着红色朝服的官员坐在太师椅上,官员四十好几,体型略胖。旁边有林和鸣亲自斟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见一素衣白净的男子行到堂前,礼部官员细细看过林辰疏的模样。
  “孽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叫张大人好等!”林和鸣见状,立刻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林辰疏一顿。
  陈殊抬起眼皮看了林和鸣一眼。
  林和鸣把目光移到他处。
  旁边的礼部张大人已经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今儿过来是因为圣上突然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让我们特找新科三甲通知,原也没知会过你们。”
  林和鸣讪笑着应了声:“不知张大人此次来带的是什么圣上旨意……”
  张大人这才差使旁边的小吏上前。那小吏手上端着一个方正托盘,盘上有红色衣锦,上绣着海浪卷云,看上去十分细致,衣锦之上,又有一玄冠南珠镶嵌,冠侧红色系带盘绕,端正地放置在中间。
  陈殊见过托盘之物,微微抬眼,耳边却听张大人朗声道:“明日圣上要去秋场围猎,此为行郊盛事,皇上说,此行让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一道随驾同游。”
  他说着,声音放缓下来,看着旁边听着激动的林和鸣,又看看前面那个全城都出名的断袖,缓下声,例行通知道:“林榜眼,记得好好准备。”
  第12章 风雨之前
  小吏将衣服玄冠工工整整地端到了林辰疏面前。
  陈殊看着衣服愣了愣。
  他刚刚如果听得没有错的话,这礼部姓张的官员过来是来通知他去秋场围猎的——但秋场围猎有人要蓄谋刺杀皇帝,他知道情况后便将此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包括齐太尉、包括崇三焌四。他写完信后又将其亲自送入皇宫御书房内,原以为皇帝会采取新的措施,但没想到旨意下来,竟是让他们三甲一同前往……
  所以,皇帝有没有看到自己写的信纸?
  “还不快谢过张大人。”旁边的林和鸣见到林辰疏待立模样,皱眉提醒道。
  “……谢张大人。”陈殊这才恍神,接过红色冠衣。
  张大人摸了摸胡子。
  林和鸣连忙上前,将早已经备好的银子塞进张大人手里,和颜悦色:“张大人来一趟辛苦,我已经让厨子备好酒宴,张大人如若不弃,不如留下来喝几杯再走?”
  “林老爷客气。”张大人垫了垫银子,满意地将银两收入囊中,笑道,“喝酒就不必了,这事上面交办得急,我还得去探花郎家里通知,若有时间,改日再聚。”
  林和鸣闻言笑着客套了几句,亲自送张大人出府。
  前堂很快就剩下陈殊一人,他还维持着端托盘的姿势,目光却落在前面的太师椅处。此时太师椅的位置空无一人,陈殊却直直地盯着,但眼神光微散,显然没有将自己盯梢的那一处看进眼里。
  脑海里,陈殊正快速重温昨日进御书房的场景。
  御书房应当是皇帝个人的私密场所,除非像自己这样仗着系统加持的敢潜入御书房内,应该没有人会跑到皇帝的桌案前去翻皇上的奏折。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皇帝回到御书房翻看奏折,就一定会发现信纸。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被他昨晚被误认为刺客这么一闹,皇帝没有再回御书房?
  还是说信纸压在奏折下面被其他人拿走了?
  但皇帝的桌案有内侍打理,就算看到了信,也应该会给转交给皇帝,除非拿走信纸的人是和齐太尉有关的人……
  要不要今晚再去确认一次?
  陈殊皱眉。
  他此时思绪紊乱,唯一能够理出来的线索就是,明日的围猎会非常危险。
  但若他今晚再去皇宫,恐怕皇宫的守卫早已加强。宫里面那位一出现就追杀个不停的暗影让陈殊现在还心有余悸,他若是再出现去见皇帝,估计还没见到皇帝就会被再度当做刺客处理。
  想到此处,陈殊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缓缓地落在手中拿着的红衣玄冠上,瞳孔微微缩紧。
  明日新科三甲要随驾前往,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以林辰疏的身份去见皇帝。
  虽然事情不知道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但总归他在皇帝的旁边。
  如若实在不行,他可以在皇帝身边随时应付。
  现在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长眼于明日之事。
  陈殊想着,握紧了托盘。
  *
  礼部送来的衣服是厉朝官员的样式,红色衣锦下黑布作衬,蓝线压边,因为吏部尚未给出官职,陈殊领到的官服前襟上只绣着卷云和海浪,并没有其余的装饰。
  大清早,陈殊便开始折腾衣服与发冠,在鼓捣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以失败告终,喊来刘伯帮自己处理行装。
  前两天他穿戴都非常随意,但今日不同往日,总不能再一条发带和一条腰带随便一系敷衍了事。
  刘伯不是第一次帮陈殊整理行头了。他将陈殊身上的衣服穿得服服帖帖,又将玄冠在陈殊头上摆正,让玄冠两侧系着的红色丝带自然垂落在林辰疏的颊侧,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大少爷,老奴发现自从你考中榜眼之后,气质越来越好了。”刘伯看着眼前的林辰疏,“也难怪老爷一直都想您进入仕途,这官服一穿,真的是气派!”
  “是嘛?”陈殊看了眼前面的镜子,入目的还是林辰疏的脸。
  他皱了皱眉,很快移开视线。
  刘伯却还是喜滋滋地看着眼前的人。如果说两日前大少爷穿着那身素淡的衣服像个世家公子哥一样,那么今天的少爷穿着红色官服,轻眉飞鬂,黑瞳深邃,薄唇冷峻,比往前中和了过多的柔美,看上去更是英气勃勃。
  眼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大少爷太瘦了。林辰疏的腰显得太细,看上去没有那些武官的那般威武。
  不过没关系,回头他去和林和鸣说一声,林老爷最近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儿子,肯定会给林辰疏好好补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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