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第21节
似是为了彻底断去这种无望的念想一般,她将录像带放进磁盘中,声像合一,早在十多年前,傅怡就很喜欢记录日常,她拿着录像机,对着阳台上的人喊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并不刺眼,窗外就是湛蓝的海岸线,沈煜知本是双手支在栏杆上,听见她的叫唤,他回头,冲她笑得格外开心。
五谷杂粮和各式沙拉是傅怡擅长的,她觉得油焖煎煮不健康,可见沈煜知深受她影响。
她完全随性,下班以后,立马脱掉工作服,穿一身舒适的便装,打开爵士乐,红酒捧杯,他们随之起舞,在暖色的灯光下拥抱、亲吻。
他们一同信主,守神眷顾,骑自行车参加义卖,捐助残障儿童,一起到世界各地旅行,坐热气球到半空中欣赏美好风景,行至深海区捕捉肥美的三文鱼,他们握着手,眼中只有彼此,谁也无法插足进去。
安安怆然,看完视频,心态无形中从嫉妒到了羡慕。
那是他们的时光,人生只有一次,沈煜知已经度过,傅怡的逝去,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心。
满腔执着被一扫而空,安安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可这次,她突然丧失了斗志,动力全无。
物归原处,安安洗完脸,眼中迷茫,心里空荡荡,仿若这几年来的信念陡然破灭,让她找不到一丝方向。
如果早知如此,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去戳破那张纸,那样,她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赖在他身边。
收拾好行李,安安灌了两杯白兰地,她想,如果没有人爱她,那她就努力去爱别人好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她去爱。
阖眼睡下,半梦半醒中,屋外传来喊声,安安心声疑惑,走下楼,遭遇绑架后,她警觉性增强不少,先是将门锁又加了一道,才问:“是谁?”
“我,李承泽。”
安安打开门口的灯光,通过猫眼,看见他揽着沈煜知,她不紧不慢地打开门,“他不是住酒店么?”
“啊?他没告诉我就喝醉了。”李承泽累得满头大汗,将人放在床上,脱掉他的鞋袜,“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安安声音没有太大起伏,见他大气直喘,周到地给他上厨房倒了杯水,“谢谢你,辛苦了。”
“成,那我先走了。”李承泽把水喝光,见她神色冷淡,交待道:“既然奔着结婚去,就要学会相互包容,你带他收拾收拾。”
安安愕然,“谁说我要和他结婚?”
“我表妹何思萱说的,不是你告诉她的?”李承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况且,老沈也没反驳,怎么,你后悔了?”
安安偏过头,根本没法想象沈煜知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她耳根微红,有些自暴自弃道:“对,我不要他了,明天就走,让你的表妹立马准备好接班。”
“啧,你别误会,我当时以为他是单身才想撮合一下。”李承泽想到她的身份,有些悻悻地走到门口,“毕竟我跟他同龄,孩子都三个了,你们,也抓紧。”
安安眉头微蹙,巴不得他快点消失,干脆不再回答。
直到听见车辆启动声,安安扭头,望向沈煜知痛苦的眉眼,她在录像中看到了,今天是傅怡的生日,结合以往,每到这天,他似乎都会异常低落。
她下楼那刻,还颇为自恋地想,或许他像电影桥段里面的主角一样,戏剧化地意识到了眼前人的重要性,赶回来,开口挽留,让她别去和其他男人跳舞、约会。
可事实却是,他为了傅怡,烂醉如泥。
幻想再次破灭,安安见他单手抓着领带,勉强俯身给他解开,嗅到了满腔酒气。
爱得有多深沉,才能醉成这般,尽管已经十三年?
安安打水过来,先是将他脸上的汗水抹去,有些迟疑地解开衬衫纽扣,待看到那几块紧实的肌肉,她胡乱擦拭了一把,似在自我催眠地说道,“没有下次了,我不喜欢你了,你什么也不是,以后就算你倒在大街上也与我毫不相干,我才懒得管你,世界上会有比你好的人,没有也没关系,我不再稀罕你,仲姨马上就要回来了,以后我会去全世界支教,最好一辈子也别再见面,后会无期,沈煜知!”
安安收回手,下定决心,不再转变心意,未曾想,手腕却被他紧紧拽住,“别走。”
第37章 倾覆
沈煜知人未醒, 手上却是卯足了劲,把她带到了自己怀中。
他从来理智清醒的一个人,如今脸上却写满了纠结和痛楚。
安安知道, 这两个字绝对不是对她说的, 她现在格外有自知之明, 更无意做某个人的替代品。
用力想挣脱开他的禁锢, 他却睁开了双眼,许是大脑浑沌, 他看什么都带着五分朦胧,有些分不清真实与梦幻。
鼻息贴近,眼前的五官逐渐清晰,他心中那股窒闷感瞬间飘散,来不及思考太多, 抑制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得到这片刻的释放。
在梦里, 无需顾忌。
他毫不掩饰,翻身倾覆了上去。
对于接吻,安安并不擅长。
陡然被他噙住双唇,她呆怔间, 他缓慢席卷, 让她浑身战栗。
指尖穿过发丝,他眼中渴望明显,单薄的吊带睡衣被轻而易举地褪去,安安提不上丁点力气抗拒。
几番纠缠, 等她回神, 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决堤。
那种疼,不经意间延伸至灵魂, 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似有觉察,轻抚着她的背脊,在她眉间虔诚一吻,想以此来治愈。
安安眼角划过一滴泪,看着他脑后的灯光,她想起录像带里面,他就很喜欢这样亲吻傅怡。
不知过了多久,安安像只牵线木偶,任由他噬咬着脖颈良久,直到他发出一声叹息,搂着她,终于沉沉睡去。
等了半晌,安安才抬起他的胳膊,等到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
他把她当成了傅怡,又可能是酒店有个供他消遣的女人。
安安这样想着,将所有痕迹擦除后还不忘帮他把衣服穿好,她不需要他的什么负罪感,甚至已经做好了同他一辈子不再见面的打算。
推开窗,让风将空气中残留着的气息吹尽,她这才拖着一身疲倦上楼。
洗完澡,安安把酒瓶里剩下的白兰地喝完,却睡得并不踏实,隔天不等天亮,她就给司机拨了电话,她宁可去机场的休息室补眠。
一直等到飞机离开地表,她进洗手间,不经意间看见了脖颈上的咬痕。
很不巧,仲丽华给她提供的几身定制礼服全是一字肩,总不能大夏天卷一条围巾在脖子上,多亏还有一箱形态各异的项链可以遮挡。
尝试完,唯有那条由十八颗宝石打造而成的缪斯眼泪适合,沈煜知害了她,同样也救了她,她总是没法恨他。
历经十三个小时,再次见到唐,她依旧装扮得体,训练有素,指挥着身后的人稳妥运送行李。
安安同她拥抱在一起,嗅着她身上永远不变木香味调的香水,她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
唐同她相处几年,早已把她当半个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安安,很抱歉我的家庭在纽约,不能陪你回国,不过,我相信,沈先生会把你照顾的更好。”
安安神色微敛,“目前在外人眼中可能是这样。”
唐静默片刻,“你们关系不再融洽?”
“嗯,以后我都不准备再和他见面。”安安坐上车,补充道,“你也别再和我提他。”
唐愕然,但职业操守使她停止探询原因。
下榻酒店由主办方安排,舞会名单暂时处于保密状态,安安并无意去打探她的舞伴是谁,却有一位同属c国的罗小姐对她产生了好奇,起了结交之意。
唐把人放进来,安安重回浴室,系了块裸色丝巾在脖子上,出来笑着同她打招呼,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唐倒来两杯果汁,出门去接电话。
来电的人,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雇主,沈煜知。
他问话,唐每一句都如实回答。
沈煜知听完,心下一沉,负罪感从头到脚地包裹住了他。
他觉醒,神智清醒,看见四周景象,就隐约觉察到事情不对,却还尚存侥幸,现在确认,上帝无法饶恕他。
他似撒旦化身,将她拽入黑暗,让她心生厌烦,想同他永不再见。
沈煜知精神恍惚、六神无主,似得不到救赎的教徒,只能前往纽约寻求教父约翰逊的帮助。
他将罪过完全托出,虔诚接受惩罚,听约翰逊的建议,让凯蒂着手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帮扶需要的人,以减轻负罪感,临到最后,他交待道:“找个人,照顾她,别向外人透露我的行踪。”
凯蒂利落点头,把他批复过的文件抱起就走。
褪去所有外界干扰,他踏入静室,巩固教条,请求上帝的原谅。
与此同时,久久联系不上他的沈中正,暴怒之下,以沈氏大家主的名义,发布了同宋氏家族联姻的消息。
沈中正已经给了他足够宽裕的时间,他却迟迟不来交答卷,再次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他,已经没有了半分耐心。
低调了数年的沈家,开始大肆登报宣布婚讯,起了先斩后奏之意。
宋氏家族也极为配合,学识相当、年龄相仿、事业有为,只有年轻人才看中所谓的爱情,三十五岁后,大多利益相关。
内地甚少关注宝岛的新闻,但主人公如果是永诚的现任一把手,那就是商界头条,只要能采访到本人回应,就可以获得当季最大的曝光量,记者们想了数种方法,在守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将镜头聚焦在了永诚其他创始人身上……
“我曾花两年时间在柬埔寨救助麻风病人。”罗小姐名叫罗沁,家族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她的职业目前是国际义工,天生有着一副热心肠,“下一个地点是泰国,那里有许多感染艾滋病的患者,我想试图减少这种悲剧发生,不知道祝小姐你是否有兴趣?”
“很抱歉,我暂时有心无力,可以资助你一部分费用。”安安搅了搅面前的橙汁,“等我把手上的杂事处理完后可能会去主攻教育这一块,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我觉得很好。”罗沁细数了一下各大行业,“我们只是领域不同,但出发点都没错,否则也收不到主办方的邀请函。”
她格外善解人意,安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她拿出一张名片,“祝小姐我们同属c国,是难得的缘分,以后如果有事情,可以向我开口,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想在父辈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总是很难,需要不停地忙碌才能杜绝心中那种无力感。”
安安不禁思索,她这些年,一颗重心全部放在让沈煜知刮目相看上,现在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像迷途羔羊。
第38章 叛逆
舞会在隔天晚八点正式开场, 化妆师耗时一小时,安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很清淡的妆容,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没效果的效果, 她宁可素颜上阵。
唐看出她的不满, 解释道, “妆感太浓,会和你的项链还有这身香槟色礼服产生违和感。”
安安走到全身镜面前, 呼,她说的没错。
“谢谢。”裙摆由着人拖着,直到入场,罗沁一早抵达,迎上来时手中已经握了八张名片, 等到看清她脖子上的缪斯眼泪,她讶声道:“竟是被你买了去!”
“不是我。”安安解释道:“是……别人随手送的。”
“那他一定很爱你。”罗沁介绍道:“这条项链原本开价2.6亿, 我父亲当初就想将其收藏下来,预算是4.5亿,奈何对方不准备同他纠缠,直接举了8亿的牌。”
安安埋首, 怔愣片刻, 罗沁挽着她的胳膊,“你脖子细长,锁骨也好看,确实格外衬你, 被我父亲放进保险柜倒是可惜了。”
沈煜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回过神, 安安已经被带着挤身喧嚣之中。
在场的女孩,无一不出色, 安安听着她们正谈论各地金融和国际政治,她对此保持缄默,祝琏曾交待她,禁止参与任何带有目的性的政客把戏。
尽管这里面有公主、王爵,不会有人来针对她大作文章。
部分人开始附和,希望能得到亲睐,获得金钱之上的特权。
可这些,在安安眼中,也不过是变相的名利场。
从小到大,安安甚少主动交友,寥寥几个,也都是对方先来示好,她无意去巴结谁,提裙走到席间,正要端起一块舒芙蕾,一名假面骑士走至她身侧,“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