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6)

  少主注视着他的嘴唇,张开半晌,难为情地撇开眼睛他也不过二十出头青年人,头一次干这种事。
  听起来简直和强抢民女没多大差别。
  程陨之左想右想,也没想出来自己对他有什么威胁,甚至不能看他的脸。
  可能长得比较寒酸,不敢见人?
  他笑了声,宽容道:郎君,程某会闭上眼睛,不劳烦您捂着。
  少主心想,不要用您。
  虽然这时候,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松开手后,看道修如约闭上眼睛,眼角下勾,合拢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张了张嘴,语出惊人:我想要你。
  漂亮道修的耳朵动了动,眉头逐渐蹙起。
  小程:
  哈?
  他不敢置信道:老兄,你是否
  看错了人?脑子有点问题?一时嘴瓢?
  少主沉寂了好一会儿,程陨之不由得动动耳朵,想去听他那边的动静,却听见少主直接坐在他床边,抓住他指尖。
  程陨之:
  少主生硬地强调:你是我捡回来的。
  程陨之:是的。他挪了挪头,的确枕着柔软的枕头,便试探性道,救命恩人?
  少主又一次说:我想要你。
  见漂亮道修大半天不说话,少主心下有些着急,面上倒是半点不显,颇有冷漠仙人的意味。
  强迫性地又捏捏他指尖,威胁道: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
  程陨之:
  这话说得,哪儿来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这么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要治好他,无疑将会往里头扔进去大把的精力和钱财。
  还是素未谋面之人。
  好怪噢。
  程陨之想了想,觉得自己伤重,还是得创造条件,在环境清幽的地方休整一段时间。再说,他想保护的人们,应该都已经离开了鬼蜮,那他在这里待多久,也没有多大关系。
  小程慢慢道:要养程某,需要很多很多东西。
  少主敏锐道:你姓程?
  程陨之:我名陨之。
  少主反应极快,没有跟着喊小程:之之。
  程陨之:又来了,熟悉的声音,他在哪儿听过。
  喊小名,算了,人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少主:你需要什么东西?
  程陨之胡编乱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要一间很大很大的院落,要很好的环境,柔软的床和枕头,还有人贴身陪护;要很多很多草药治伤,要无数天材地宝供我修炼,这样我才能安静地待在屋子里,哪也不会去
  少主反应极快:没问题。
  程陨之:?
  他今天的无话可说比一整年的都要多。
  有了具体条件,他就好办。
  少主终于把心安稳地置回胸膛里,从容不迫地总结他的条件:你需要有人权高位重,用优渥的环境供养你。这便是你的择偶条件罢。
  程陨之:?
  啊?!
  他再说什么鬼东西?他小程不是开玩笑吗?
  还有。
  择偶?!!
  他不敢置信道:择偶?
  然而话还没说话,对方有些难为情地与他掌心相扣,一卷被褥,就将他整个人卷起,托在臂弯纸上。
  声音就响在耳侧,程陨之整个人都傻了。
  抱歉,用这样偏僻的院落来糊弄你,是我不好,少主道,程陨之简直满头雾水,我不该用他们会抢走你当做借口,无非是我没有力量,我无能
  程陨之:?
  我马上杀了我父亲,拿到家主之位,打开库房,你要什么,只管向我要就是了。
  程陨之:???
  程陨之: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越说越怪了。
  老兄,你清醒点。
  小程无比虚弱,想扶住自己脑袋,又被鼓鼓囊囊的被褥束缚,手脚那是半点动弹不得。
  他扭过脑袋,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阎王爷看他善事做的不少,所以搞了这么个冤大头给他。
  不行,越想越像见鬼了。
  少主越说越多:我要所有人奉你为主母,每年上供。那些依附的小家族,若是不肯供你喜欢的东西,那解除供奉条款,不过我一念之间
  程陨之心想,这是哪年,居然还有这般权势浩大的家族,手底下有无数小家族供奉?
  在他那个年代,不已经分割世家,由众宗门管辖了吗?
  程陨之心虚请教:请问老哥,现在是什么哪一年了。
  少主皱眉:你竟不知?现在是清虚三年。
  程陨之:
  玄天宗初露头角的年代,差不多万年前,是他程陨之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过去,哪怕书上也不过一笔带过。
  是真的穿越回了过去,还是某人为他建造的一座幻境?
  说着,少主一路匆匆忙忙,披着满身月光,回了他气派堂皇的少主院落。
  少主将他小心翼翼放在踏上,握着他的手,郑重起誓:我会找到那些伤你的人,杀了他们。
  程陨之动了动嘴唇,想说老兄你别想了,不可能的,那可是万年后的鬼蜮,连截阿仙君都没办法端平呢。
  不过,人家毕竟是他的供养人,不好打击他热情。
  小程叹口气,想睁开眼睛,看看救命恩人是个什么模样,却见层层幔帐放下,轻纱笼罩,将周围光线挡了个十成十。
  少主站起身来,话语冷漠:我这就去杀了我父亲。
  小程:不要啊
  第125章
  程陨之好说歹说,终于将少主劝下来,没让他真的干出点弑父的丑闻来。
  少主反手握住他的手,坐在层层叠叠垂落的幔帐外围。
  长发的影子透过薄帐,看上去略有些模糊,勉强能看出英挺的鼻子轮廓,颇为单薄。
  少主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不该冲动。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
  程陨之想,就算是想上位想疯了,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冲出去把人干掉吧?
  你恨他吗?
  程陨之轻声询问,想收回手,被对方拉紧。
  他一点都不觉得反感,隔着一层纱,还觉得对方手掌硬糙糙的,握着不舒服;但温度偏低,久了也不会感觉热。
  少主:恨?对,没错,以前恨过。
  明明是一面之缘,少主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想从他喉咙里倾泻而出。
  但是被他勉强克制,毕竟,对方还不了解他。
  于是止了话头,有些尴尬,起身去给昏暗的烛灯里头倒油。
  下人从外头进来,端了托盘,想送到床上人手上,被他一袖子拦下:我来吧。
  下人告退,房门关闭。
  天上掉下来的青年半坐在幔帐之内,映出隐隐约约一点轮廓。烛火摇晃,忽然,轻轻迸出一点轻微动静,映得满屋金黄烛光。
  少主端着托盘,不敢靠近。
  程陨之见他迟迟没有过来,问道:你端的什么?
  少主:粥。
  程陨之顺其自然道:是给我的吗?那我他卡住壳,意识到自己现在一动不能动弹,是需要人亲手喂养的姿态。
  经脉怎么样了
  顺势,他想到了受损的灵脉和内脏,然而现在他无法运用灵力,便没办法查看自身伤势。
  程陨之垂下眉眼,怔怔地呼出口气。
  只要还有机会,掉到筑基也没什么,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他已经有了经验,反而简单。
  少主晃了晃,终于走到他床前。
  明明只是两步的路程,给他仿佛走了一长廊般遥远。
  程陨之压下心中酸涩,笑道;还是不想给我看吗?没关系的,你放几上,等我过会儿能动了,就去吃点。
  他的声音落进少主耳中,惹得他抿着唇,有些不高兴。
  大概是惩罚自己的优柔寡断,少主单手托盘,迅速撩开幔帐,往床沿边上一坐,把碗端起来,背对着他,搅动碗中滚烫的粥。
  程陨之这才看清他是谁。
  小程:
  小程:
  一席雪色长袍上,绣着大片雪松、白鹤的纹样,还有银丝暗纹卷层云,顺着衣料的边缘一直衍生而下,垂落地面。
  他的腰很细,但是肩膀宽阔,完全可以将衣料撑起来,是青年人流畅又不显得瘦削的身躯,背对着他,漆黑的墨色长发就像流水般,从脊背处垂落,流到程陨之手边。
  小程震惊地眨眨眼睛,直接扔掉矜持和礼貌,探头探脑要去看他面容。
  少主难为情地偏过脸,只偏了一点点。
  程陨之恍然大悟!
  果然是老熟人!
  他脱口而出道;仙君?你怎么也在这里?
  深夜,本该是夜深人静,安静休息的时候,议事大殿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族中长老、各方管事正聚集起来,讨论手上事务。
  一干事情,不过都是老掉牙的处理方式。
  然而最后一人提出的事宜,让所有人顿住,脑子都跟着清醒过来。
  是问家主,为什么选那个那个女人的儿子为下一任族长。
  少主的父亲坐在主位上,双手合拢,抵在嘴唇面前。
  他回想着继任典礼上,大儿子模糊看他那一眼,和小儿子吵闹不已的哭叫,顿感头痛。
  诸位,他身后的长老递出一块玉简,能记载曾经的画面,是现在通讯玉简的雏形,这是家主看见的未来。
  众人接过,一眼便大惊。
  这!
  大乘期
  底下众人议论纷纷,也注意到了那显眼的宗门名称:玄天宗。
  虽然在这时,它不过是一个初露头角,众世家还看不上眼的中流宗门,没人把它当回事儿。
  不过,若是族中子弟能出大乘修士
  振兴我族,指日可待啊。某位长老喃喃自语。
  所有人终于明白了族长是什么意思,也不再有异议。
  顶多就是私下议论两句,该怎么笼络少主对族里的忠心,毕竟之前一直没有好好拉拢过。
  天材地宝美人?
  而在幽静的少主院落里,那位可怜少主正撇过头,承受小程从下至上的打量。
  他眼睛不住地往下暼,道:不要看我。
  你刚才说的仙君,是什么?
  啧啧,程陨之收回视线,难以想象,在这陌生地儿,他居然能找到这么个老熟人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很熟,是以后你的名字。
  少主惊讶,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什么?他是货真价实的惊讶,难道,我以后会改名仙君么?未免
  程陨之噗一声,差点没笑出声。
  也是,在真正到达那个境界前,恐怕没有人笃定地觉得,自己一定能摸到那层遥不可及的境界。
  笑归笑,在少主略显紧张的目光里,还是认认真真告诉他。
  你以后,会是突破大乘期的,修真界唯一的仙君,
  程陨之慢条斯理讲给他听,你会有一柄神剑,名为截阿,并以剑为号。
  称,截阿仙君。
  顾宴坐在床边,目光灼灼。
  现在的顾宴,不过和他同般年岁,大约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一点看不出步入大乘后,截阿仙君那副成熟稳重的模样。
  说着,程陨之忽然觉得喉咙里很痒,不由自主地咳嗽,蹙着眉,将嘴里那股血腥味咽下去。
  看来,伤势不能拖。
  你来自未来。
  是。我在掉到这里之前,曾经和百八十个魔头大战一番,受了重伤。未来仙君大人有大量,替我请个大夫来,好不好?
  程陨之笑道,顾宴紧跟着皱起眉头,语气都跟着加重:百八十个?!
  他起身,片刻后从屋外破门而入,手上拎了个大夫进来。
  可怜山羊须老大夫,刚睡下不久,就被人提着脑袋,一路风驰电掣,落在这处院落中。
  本来还想说,你个龟孙儿看屁看,老子不干!
  一看,嚯,新上任的少主。
  惹不起,躲着走。
  现在躲不开,只好就地一滚,勉强成功落地,往门槛后头踉跄几步,成功冲进屋里头。
  他苦着脸道:哎,少主人啊,这是做什么
  顾宴从屋外一步跨入,雪白袖袍纷飞,完全一副盛气凌人模样。
  他把程陨之扶起来,示意大夫诊治。
  小程光洁的手腕露出,被大夫搭着脉,搭着搭着,那山羊须大夫两条淡淡的横眉就跟着皱成了一团,舒展不开了。
  这!
  山羊须大夫可没见过这样的脉象!
  这,这跟将死之人,有什么区别?
  他一时口快,道:这不是快死了
  却被顾宴单手掐住脖子,直直拎起来。
  程陨之急道:他是无辜的!顾宴,放他下来!
  这一着急,就免不得气血上涌,卡在喉咙里,疯狂咳嗽起来。
  每咳一次,他的脸色就跟着苍白一分,好好一个漂亮小程,终于能移动手脚,却是先将自己蜷缩起来,抵御全身上下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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