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夜里无风,今日分外暖和,江无阴轻轻打开窗,一只黑鹰从黑夜中飞来,停在了窗前。
  江无阴低头喂它吃食,黑鹰轻轻地啄着,等吃饱后,又转头没入了黑暗。
  今日是他急了。
  他那么贸然前去江初那里,虽然借口找得好,但江初定会因此对他有所防范。
  但是那又如何?
  江无阴关上窗,转身望着裴慎的背脊,没有说话。
  少年太瘦了,穿着他的薄衫,他望过去还能看见少年的脊背,那几根明显的肩胛骨。
  太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裴慎:我变小了?!
  第30章 江无阴,笑一个嘛。
  裴慎太瘦了。
  夜里凉, 他略显单薄。
  裴慎睡得很快,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
  江无阴站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烛火摇曳, 窗外漆黑,江无阴从柜里抽出个锁着的箱子。
  箱子里躺着一条细细的小蛇, 随着箱子的打开缓缓睁开猩红的眼,如此密闭的空间里,他竟还有生命特征。
  江无阴:去。
  小蛇一溜烟钻没了影儿,半明半昧的灯影下, 瞧不清江无阴脸上表情。
  半晌, 江无阴转头,裴慎仍睡着。
  被子盖过他肩,许是睡得香, 他翻了个身, 人就要往床下滚去。
  江无阴下意识上前,竟阴差阳错地将熟睡的人抱进了怀里。
  没有想象中的硌人,裴慎看着瘦, 但抱起来却没有半点不适, 等反应过来人在怀里的时候,江无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裴慎, 但这一次, 似乎和以往的许多次都不一样。
  他下意识看了裴慎一眼。
  裴慎微合着眼,脑袋靠进江无阴怀里, 他似是睡得熟了,无意识地往江无阴怀里蹭了蹭。
  江无阴浑身一僵:
  夜本已深, 江无阴只得轻轻抱着裴慎躺回床上, 他挪得很轻, 尽量不吵醒裴慎。
  黑鹰立在树枝上,听见动静朝屋内瞅了眼,又立马收回了小脑袋。
  屋内很安静,烛火熄灭,只剩下安静的黑。
  望着漆黑的天,江无阴的神色复杂,一双手无声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微愣,低头看去。
  他以为裴慎醒了,结果裴慎埋在他的脖颈睡得正香。
  裴慎睫毛微颤,扫得他泛痒,似乎还在说梦话。
  他稍稍低头,想听裴慎究竟说了什么。
  裴慎喃喃道:江无阴笑一个嘛。
  鸟叫从窗外飘进来,裴慎醒来时已是正午。
  昨夜他困了,竟直接倒床就睡,居然忘了这是江无阴房间。
  他缓缓睁眼,被子上淡淡的檀香味飘进鼻里,这是江无阴身上的味道。这些时日来他经常在江无阴怀里,早已清楚江无阴是什么味的。
  檀香味儿的。
  裴慎不禁想,昨夜他睡的江无阴的床,那江无阴又是睡的哪里?
  他环视四周,房间里还有小榻,江无阴昨夜睡的是榻么?
  裴慎想了会儿,收拾好后欲回房看书,发现阿香已经在他房里等着了:阿慎,你可算回来了,你昨天去哪了?害我和王爷着急。
  裴慎步子一顿:我昨天在药铺遇见陈小姐的丫鬟,就去她家看病了。
  阿香半信半疑:可是我在路上等了你一天,都没见你人,而且你昨夜也没回来。
  裴慎回:我昨晚临时遇见个朋友,去他家里住了一宿。
  江朋友无阴:
  阿香没有再怀疑,而是悄声问裴慎:你知道昨天瑞王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慎摇头:什么?
  阿香:听说昨夜瑞王在府中被蛇咬了,你说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蛇呢,定是如今妖邪猖獗,这些野兽也不安分了。
  裴慎抬头:被蛇咬了?
  阿香:给咬了腿。如今瑞王还卧床不起呢。
  裴慎沉默。
  阿香继续絮絮叨叨:最近大江城越来越不安宁了,以前何时有过这些事?
  你说,冬天蛇很少出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瑞王府呢?阿香喃喃道。
  裴慎也意识到了其中问题。
  这蛇怕不是普通的蛇。
  只不过江初前脚绑了他,后脚就把他咬了?
  阿香又道:罢了,这不关我们的事,阿慎,我带你去外面玩吧?
  府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江无阴坐在屋里,随意看了一眼。
  阿香拉着裴慎,似乎是要出府去玩。
  两人有说有笑,裴慎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倒是和江无阴府上人玩熟了,江无阴有时在府里四处逛,还经常听侍从说,裴公子今日又给他用了什么膏药,治好了肩疼。
  裴慎倒是和府里人关系好。
  江无阴收回目光,瞥见桌上放着的铜镜,里面刚好倒映出他的脸。
  他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忽然想起裴慎昨天睡梦中说的话。
  他想了想,试着扯出个笑。
  好像笑得不是那么好看。
  江无阴一掌将铜镜按倒:
  裴慎和阿香在外玩够了,回来已经是下午。
  自搬来京城北端已有些时日,裴慎跟着阿香一出去,不仅熟悉了这里,北端好吃的好玩的他都尝了个遍。
  只不过放松之余,他还得上班。
  和阿香告别后,裴慎便往厨房去制作新药,最近天气愈发凉,江无阴若想要腿好的快,还要注意保暖。
  于是他兴致高昂地制作了给腿保暖的膏贴,既可保暖,还对腿活动有帮助。
  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很小,但裴慎耳尖,很快便捕捉到了。
  裴慎循声看去,看见院子草坪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地拉扯一个东西。
  用黑漆漆的外布包裹着,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蛇。
  这是条小蛇,但是却能拖动巨大的东西,他似乎没注意到裴慎的靠近,还在奋力拉扯。
  裴慎不怕蛇,更何况这蛇看起来不太聪明,索性蹲下盯着它。
  小蛇很快注意到裴慎,叼着东西极快地钻进了一个黑洞。
  裴慎低头一看,那个黑洞隐蔽,若不是小蛇当着他的面钻,他根本不知道这有个洞。
  联想今天阿香说的话,裴慎算是明白了,这京城北段居然有蛇?
  这事不能耽误,恰好膏贴也做好了,裴慎拿着去寻江无阴,想着顺便告诉他府里有蛇的事。
  江无阴正在看书。
  裴慎放下膏贴:江初的事你知道么?
  江无阴:知道。
  裴慎续道:我方才在府里看见蛇了,这京城北段蛇可真多。
  江无阴没说话,只放下书。
  裴慎觉他不感兴趣,便没再问。认真地跟江无阴讲解膏贴,然后示范怎么使用。
  啪的一下,贴在江无阴腿上。
  江无阴眉心一跳:
  给江无阴贴了一个,裴慎便让江无阴自个贴,而他自己就坐在桌前拿着茶勺玩。
  一个不小心,茶勺飞出去,水溅了裴慎一身。
  江无阴:柜里有帕子。
  裴慎应声开柜,他手速度快,江无阴看他一眼,忙道:不是那个柜
  裴慎愣住了。
  柜子里,放着一个黑漆漆用外布包着的东西:
  这不是那条蛇叼的么!
  敢情那蛇有主人,主人还是江无阴。联想到今天阿香所说,裴慎恍然大悟,冬天蛇极少出没,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了蛇,不会是江无阴让那蛇去咬江初的吧?
  江无阴还真是眦睚必报。
  裴慎差点忘了,江无阴本就如此。江锦轩踩了他手指,他转头就将人手指直接割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
  裴慎向来有话直说:原来那蛇是你养的,江初也是你让它去咬的?
  江无阴语气冷下来:他先犯我,我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有何不可。
  他望着窗外摇摇欲坠的树叶,眼底却仿佛有暗流涌动。
  裴慎沉默一瞬,结合了之前自己看的那本书中的所有,得出一个结论那本书应当是在走一条路线温暖恶人,感化恶人。
  目前看来,这恶人是有点走火入魔。
  于是裴慎开导他:这事我不会告诉别人,有人欺我们,我们还回去没错。江初的确有错,但是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
  江无阴却问:你不怕蛇?
  裴慎认真回: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江无阴微怔。
  而后又道:养蛇的人,不可怕么。
  世人都说蛇可怕,江无阴却和蛇打交道,这样的人的确深不可测。
  裴慎思考,然后诚恳地说出了电视剧深情台词:也许可怕,但至少你不可怕,你和他们不一样。
  或许是这不一样三个字触动了江无阴,他沉默看着裴慎,忽然笑了。
  裴慎也以笑容回他:
  江无阴看着眼前人,那人一身青衣倚在门边,今日没有阳光,但他的笑,似乎是这个冬天以来最温暖的光。
  你不可怕,你和他们不一样。
  这是在说他特别?
  然而裴慎内心:他笑了,他笑了,老爹,我要回家!
  从江无阴房里出来,裴慎还有些魂不守舍。
  方才那番话说出来极其油腻,裴慎回到房里,便开始一个劲地洗漱。
  呸呸呸,什么肉麻台词!
  这肉麻台词,居然对江无阴还真的有用!
  裴慎又对着一棵树虔诚祈祷,默念我心有愧半刻,才心满意足地回屋。
  只不过他前脚刚进屋,后脚几个侍女突然端着盘子步入。
  侍女对着他微微欠身,将盘子放下:裴公子,这是清蒸鱼,爆炒虾,红烧猪蹄
  裴慎看着这几道菜:这给我的?
  这是王爷吩咐的。侍女回道。
  裴慎:替我谢过王爷。待侍女走后,他坐在桌前端详起这些菜来,不会吧,江无阴还真是吃这套啊。
  于是裴慎试探地坐在爆炒虾面前,仔细打量,这看上去真的很好吃。
  色香俱全。
  裴慎看了半天,还是抵不住诱惑,试探地伸出手,夹了只虾放在面前剥着。
  剥好后,裴慎闻着味香,咬了一口。
  肉嫩。
  吃了一次,便有第二次,裴慎抛开顾虑,低头认真剥起虾来。
  屋外不远处,江无阴在桃花树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裴慎认真吃虾,不知为何,江无阴总觉得眼前吃虾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圆滚滚的绿色小瓶子。
  于是脑里浮现出奇怪的一幕一个小瓶子,低头认认真真地啃虾。
  江无阴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饱餐一顿后,裴慎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睡觉。
  只不过他刚准备合眼,外面就吵起来了,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人在叫他:阿慎!阿慎!
  裴慎坐起,阿香正站在他面前:阿慎,出事了。
  裴慎:怎么了?
  阿香:听说陈小姐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现在陈家人都快要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裴慎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阿香以为他是被吓住了,忙安慰他:阿慎,别着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应该不会有错。
  裴慎坚信自己的判断,他不慌不忙地道:去陈府看看。
  一路上裴慎都若有所思,阿香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不好打扰。
  二人很快便到了陈府,谁知陈府门口的侍卫都看他们不顺眼,抬手拔剑拦住了他们:不好意思,裴公子,这里不欢迎你们。
  阿香道:这其中定有误会,你让我们进去跟你们家老爷解释解释。
  侍卫不回答,小蝶从府门口走过,看了裴慎眼后便掩面抽泣而去。
  裴慎问道:你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侍卫冷哼:裴名医,托你的福,我家小姐平日里用饭时还会醒,现在可是叫也叫不醒了!
  裴慎没有被激怒,反而陷入沉思。
  侍卫看两人不顺眼,连忙驱赶:赶紧走吧,我们陈府不欢迎你!
  裴慎同阿香回去的路上,一些百姓也对他们指指点点:看...那就是陛下御赐的名医?
  不是说裴名医很厉害吗,这怎么才一天就出了岔子...
  陛下前阵子御赐了裴慎令牌,人人都说裴慎是个还未弱冠的小子,如此年纪,还是个平民,就已得了圣上的御赐令牌,前途不可限量。
  那就是裴名医啊,你说,大家都盼着裴名医把陈小姐的病治好呢,现在倒好,陈小姐的病竟然更严重了
  陈小姐本来就是被妖怪缠上了,他还去插一脚,别说医术不高明,脑子也不聪明
  这凝王的腿还没着落,就闹这出,看来陛下这次
  阿香听着这些话很不是滋味,忙拉着裴慎从小路走,裴慎任她拉着,似乎听不见这些话语。
  等到终于没人了,阿香才着急道:阿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着急。裴慎并不慌张,对着阿香笑了笑。
  阿香快要急哭了:这怎么能不着急
  阿香,劳烦你帮我找一本书。从刚才开始,裴慎便有条不紊的,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神色,他凑近阿香悄声说了什么,又道,还有,如果有关于大陆几国这百年的历史书,也给我找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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