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安娜一觉醒来，卧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妈妈？”安娜走出卧室，试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屋子里静悄悄的。
  洗完澡之后，安娜擦着头发出来，准备把房间收拾一遍。走到书桌前，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衣物和背包的摆放位置似乎和昨晚睡觉前有些不太一样，像是被人动过了。
  像是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安娜打开自己的背包，来回翻找，发现包里的戒指盒不见了。
  想到妈妈一早就出门，安娜忽然一阵心慌，抓过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打不通，安娜固执地打了一个又一个，焦急地在屋里来回徘徊。
  门口传来响动，似乎是妈妈回来了，安娜急忙迎上去。
  “妈妈！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妈妈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大概是没电了吧？”
  “别说谎，一大早手机怎么会没电？”安娜扯着妈妈的胳膊，“妈妈，你有没有动过我的背包？”
  “嗯？什么背包？”妈妈扬起眉毛。
  “别开玩笑了，就是我卧室书桌上的背包啊！里面有一个戒指盒，妈妈把它弄哪儿去了？！”安娜急切问道。
  妈妈转过身，注视着安娜。
  “我做了一件你可能不会高兴的事。”
  “……你把它扔了吗？”安娜直直地望着妈妈。
  妈妈摇了摇头，“还给她了。”
  “还给她……是什么意思？”安娜怔怔地重复着妈妈的话，“不会吧……妈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因为我觉得你做不到，所以我替你还给她了。”妈妈看着安娜，“昨晚我让你去和分手，你却撒谎，还要和那个alpha合起伙来一起骗妈妈回去。既然你下不了狠心，我就来替你做决定好了。”
  “妈妈偷听我们讲话？？”
  “我只要看到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没有在说谎。”妈妈苦口婆心的语气，“安娜呀，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alpha走得太近，你就是不听！算妈妈求你了，你就不能活得平凡一点吗？”
  “妈妈你难道就不能活得平凡一点吗？！”安娜忽然爆发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从小到大你有为我的心情哪怕考虑过一次吗？！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到死都要这样吗？？！”
  “你在说什么？”妈妈皱眉。
  “我真的是按照妈妈的要求长大的！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你永远对我都是不满不满！！现在连我的感情生活你都要插手！！我有那么让人讨厌吗？？！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满意？？！”安娜情绪崩溃了，尖叫哭喊着，“妈妈你怎么能这么随心所欲？？你算什么，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妈妈你真的要让我疯掉了！！！”
  “安娜呀，你这是干什么？”妈妈拉住安娜的手腕，想让她冷静下来，“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妈？妈妈难道是你的仇人吗？我怎么会讨厌你——”
  “放开我！！放开我！！！”安娜崩溃大哭，拼命挣扎着，推搡着妈妈，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去，叮呤咣啷发出巨大的响动。水壶飞了出去砸到了窗边的圣诞树，连同窗户上的彩灯一起掉落下来，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妈妈你算什么！！？凭什么否定我的人生？？！凭什么插手我的感情？？！我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安娜尖叫着，捂着脸剧烈抽泣，忽然眼前一黑，踉跄着倒了下去。
  “安娜！安娜！！”妈妈连忙冲过去扶住了安娜。
  …………
  “病人有产前抑郁，是长期的情绪积压所导致的。”
  安娜被送进了医院，医生给安娜做了一系列检查以后，严肃地嘱咐妈妈。
  “病人情绪不稳定，以后尽量避免刺激她。如果情绪反复发作，对omega和胎儿都会有不利影响。”
  医生离开了，妈妈回到病床边，望着熟睡的安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
  妈妈走出病房，看到李贤雅坐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她……”李贤雅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久了，见到妈妈便站起来，“安娜，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不需要你来操心。”妈妈冷冰冰的语气，“这里有我照顾她，贤雅小姐请回吧。”
  “能不能，让我进去看她一眼？”李贤雅拉住了妈妈，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还想害我女儿到什么程度？！”妈妈猛地甩开了李贤雅，用力推了她一把，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她都已经进了医院了还不够吗？！你非要纠缠她看着她死才肯罢休吗？？！”
  李贤雅被妈妈推开，踉跄地后退几步，嗫嚅着嘴唇，“我……”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妈妈抬手指着医院出口，厉声呵斥道。
  妈妈转身回病房里了，李贤雅僵直地站着，握紧了手指。半晌，她跌坐在走廊座椅上，弯下腰去，把脸埋在臂弯里，后背起伏抽泣。
  …………
  咖啡馆里，李贤雅一言不发地坐着，脸色灰暗，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
  “我说，贤雅姐姐……你别丧了好不好？”从进门起到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李贤雅始终一副颓丧的样子，李世真实在受不了了，“——不就是被骂了一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你为我打官司的时候，面对再凶恶的对手你都没有退缩过，据理力争不是你的强项吗？”
  “……”李贤雅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李世真。
  “唔……不过也是哦，明明是阿姨自己和女儿吵架，安娜才发病住院的，干嘛把错都怪到你头上啊？”看着李贤雅一副可怜又无助的样子，李世真觉得有些滑稽，努力忍住了笑安慰她，“不过，你和安娜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李贤雅把那枚求婚戒指拿出来，放在桌上，和李世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
  “妈妈，我自己能走。”
  安娜在医院休养了一天便出院了。回到公寓里，妈妈想要扶着她进屋，安娜轻轻地挣开了妈妈的手臂，独自一人回了卧室。
  妈妈尴尬地收回了手臂，看着卧室的门轻轻关上。自从前两天吵了一架之后，母女俩就没什么话了。
  玄关那里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妈妈以为是李贤雅又找上门来，阴沉着脸色走到门口。
  “贤雅小姐，我应该跟你说过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大门又被敲响了，妈妈压下怒火打开了门，却看到一个omega站在门口。
  “您好，我是安娜的朋友，听说她生病了，来看望她的。”李世真向妈妈颔首鞠躬。
  妈妈惊诧地打量着李世真，大概因为她是omega，便放下了戒备，请她进了屋，“安娜还在睡觉，我去叫她。”
  “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李世真连忙拉住妈妈，看到桌上放着一份剧本，好奇地凑过去，“咦，阿姨是演员吗？”
  “我这种长相哪里能做演员啊，不过是编剧而已。”妈妈笑了。
  “您是宋美英编剧吗？”李世真看到剧本上的批注，惊奇道，“我看过您写的电视剧，那部德古拉的剧让人印象很深刻呢。”
  “是吗，安娜也很喜欢那部剧，看来你们真的是好朋友呢。”妈妈拉着李世真坐下，端详着她的脸，“你看起来也很眼熟嘛，长得好像那个游泳选手……李世真？”
  李世真摘下自己的眼镜框，朝妈妈甜甜地一笑，“阿姨，我就是李世真。”
  “怪不得呢！果然是明星选手，长得真的很漂亮呢！”妈妈十分惊喜，仔细打量着李世真，“我看过你的比赛，对你印象很深刻呢！虽然奥运会上没有拿金牌，但是比赛的时候还是自信满满的。有这份自信，迟早会是世界冠军的！”
  “您过奖了，我现在已经不游泳了。”
  “为什么？”妈妈疑惑地问，“你还这么年轻，正是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就打算退役了？”
  “嗯，为了我们家宝宝。”李世真轻声说道。
  “你结婚了？”
  李世真摇了摇头。
  “我和alpha女朋友交往的时候怀上了孩子，她却离开了我，和别人到国外结了婚。我一个人生下孩子，平时要忙着照顾她，没有时间训练，所以就退出了游泳队。”
  “那你父母呢？”妈妈问道。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为了生下孩子，我休学离开了首尔，躲得远远的不想让认识的人知道。”李世真说道，“我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四处找兼职。好不容易找到了游泳馆救生员的工作，宝宝就因为细菌感染生病了。我不能带着她去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
  “怎么会……”妈妈怜惜的目光望着李世真，深深叹了口气，“哎，真是个傻孩子，又是被alpha伤害的单亲妈咪，我们omega，什么时候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啊……”
  “安娜和贤雅姐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李世真顿了顿，“就是因为这样，阿姨才不肯接受安娜和alpha在一起的吧。”
  “我一直告诉她，平平淡淡才是幸福，可她一定要活得那么辛苦。”妈妈擦了擦眼泪，“那条道路我已经走过一遍了，我不想让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可是，安娜现在却很难过。”
  “难过只是暂时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妈妈淡淡地道，“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她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李世真转过头，拿起桌上的剧本。
  “可是，您的剧本里却不是这么写的。”李世真轻声道，“您嘴上说平坦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幸福，却在剧本里描绘了另一番风景。您笔下的角色都经历了各种千难万险，辛酸甜蜜，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得到温暖美好的结局。这才是您心中真正的幸福吧。”
  “那些都是虚拟人物而已。”妈妈苦笑着，“作为编剧，我可以描绘一个人绝美壮丽的人生；可是作为母亲，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平安喜乐，不希望她经历那些事。”
  “所以，您为了保护安娜，不让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一个人生下孩子，辛苦地抚养孩子，然后再找一个beta结婚，过上和您一样平淡的生活。”李世真顿了顿，“您说过不想让安娜重蹈覆辙，可是最终，她还是走上了和您一样的道路。”
  妈妈愣住了。
  “您还记得德古拉电视剧里最后的独白吗？”李世真背出电视剧里的台词，“【让德古拉消失的最好办法，是面对这样的德古拉。只有面对这一切，以后才能走出来。】”
  “在安娜的年纪，您的心也被一个人狠狠地伤过，所以看到安娜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alpha，您才不想让她经历相同的伤害。”李世真顿了顿，“可是这份伤害，就像德古拉一样，越是想要逃开，它却越是如影随行，最后重复地变成每个人心里的阴影。”
  “德古拉……”妈妈目光变得悠远。
  “德古拉已经存在于您的心底，如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假装看不到它，那它就永远不会消失。”李世真说道，“如果您真的希望安娜幸福，为什么不试着换一种方式呢？明知道这份伤害可能会出现，却依然勇敢地直视它，看清它到底是什么。说不定真正的幸福反而会到来呢。”
  …………
  安娜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妈妈正坐在自己床边。
  “别起来，躺着吧。”妈妈止住了安娜起身的动作。
  “妈妈什么时候进来的……？”安娜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叫醒你。”妈妈轻轻摸了摸安娜的头发，“安娜呀，你还记得妈妈写的那部德古拉的电视剧吗？”
  “记得。”安娜点点头，“……妈妈怎么突然提起那个？”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了一位和你一样，很喜欢那部剧的人。”妈妈注视着安娜，“安娜呀……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安娜明白妈妈指的“她”是谁，沉默着低下了头。
  “那就去见她吧。”
  “……诶？”安娜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这么喜欢她，就去见她吧。”妈妈朝安娜温柔地笑笑，“我们安娜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妈妈不该总是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妈妈只想要看着你幸福。”
  安娜眨巴着眼睛，困惑迷茫地望着妈妈。
  “说实话……妈妈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个德古拉，但是我想去试一试。即使半途中撑不下去了，还有安娜陪着妈妈一起。”妈妈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的河流，“安娜想要去勇敢地追求爱情，那就去吧。不管甜蜜还是痛苦，妈妈也会陪着安娜一起。”
  “……可是妈妈不是说，只有平淡才是幸福吗？”安娜轻声问。
  “那是因为妈妈过去胆小，所以才为自己找了借口，自欺欺人罢了。”妈妈说道，“现在看来，安娜比妈妈更聪明，更坚强，即使是跌倒了受了伤，也会比妈妈更快地爬起来，不是吗？”
  “妈妈……”安娜鼻子有些发酸，热泪涌上眼眶。
  “傻孩子，妈妈是安娜的拥护者啊。”妈妈疼惜地伸出手，帮安娜擦去眼泪。
  …………
  安娜走出公寓，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欧尼——”安娜朝李贤雅飞奔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李贤雅扶住安娜的腰身，眼里盛满了喜悦的笑容，“慢点跑……别撞到肚子。”
  “欧尼……我好想你……”安娜把脸埋在李贤雅怀里蹭着，拼命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眼泪滚落下来。
  “安娜呀，我也想你。”李贤雅紧紧抱住了安娜，闭上眼睛，脸颊贴着她的头发。
  “欧尼，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安娜抬起头，含着泪水对李贤雅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要和你结婚，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绝对不会把你放走。”
  李贤雅凝视着安娜，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
  “那现在，你愿意戴上它了吗？”
  “我愿意。”安娜的眼睛仿佛晴朗无月的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从此以后，欧尼就是我的德古拉，我爱你。”
  …………
  不远处，妈妈和李世真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那两人深情拥抱。
  “您为什么要躲起来呢？”李世真问道。
  妈妈淡淡笑了笑，“之前在医院很不客气地骂了那个家伙，怪不好意思的，就不去打扰她们了。”
  李世真仰起头望着天空，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今天是圣诞节了呢。”
  “……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用德古拉来说服我的？”妈妈扭过头，注视着李世真。
  “就是对那部电视剧的台词很有感触，有感而发罢了。”李世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转瞬就在手心里化成了水。
  “想不到你对我的剧本会有这么通透的理解，我居然真的被你说服了。”妈妈打量着李世真，忽然问道，“你想过要去演戏吗？”
  “诶？”李世真愣了一下。
  “你对剧本有这么强的领悟能力，讲话吐字也清晰，外形又这么出众，为什么不考虑去当演员呢？”妈妈偏过头打量着李世真，“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很顽强的生命力，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如果愿意认真刻苦地去琢磨演技，以后一定会发展得很好的。”
  “可，可是我不会演戏……”李世真有些懵逼。
  “不会可以学啊，有心就不怕会迟。”妈妈望着飘落的雪花，意味深长地道，“也许你在泳坛失去的梦想，未来的某一天会在其他地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