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如果时间往后推上那么几年,如果你问许玉玦你前些年的时间里自己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许玉玦肯定是能说上些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岁月她绝对是忘不了。自己一个人过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生活,奢望着一点点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不顶吃不顶喝可就是在心里根深蒂固的扎根,学一些不很愿意学的东西,战战兢兢深怕那个人不满意,她那么十几年就是为了别人活着,为了别人满意的那些个年里,她虽然孤寂绝望,可是竟是心甘情愿。那些个年里让她敏感,狭隘,甚至伤害自己的身体,有点偏激,还有一点点孤僻,性格也尖锐矛盾,活的像个精神病人。
  她记着的全是那些个苦日子,她原本以为她觉得像是天堂的那短短的一点日子她一定会记得特别清楚,可往后些年,她缺失了些记忆,而且也不很愿意想起,那些个好日子能时常给她点慰藉,可越来越的那些个好日子记不清了,给自己慰藉的只是她曾经有过些好日子这句话本身,玉玦缺失的就是现在她过的这点日子。
  从医院已经回来有些个天了,许玉玦连同在山下伺候她的人全回到山上了,孔泽瞿没有再让她上学,于是她就只能窝在家里养伤,山上的这些日子之前她想都不敢想。她可以自由的说上一两句话,虽然也时刻注意着规矩,虽然也经常从背后偷看孔泽瞿,可看孔泽瞿正面的机会多了些。虽然也会被训斥,可她也敢回上一两句,看孔泽瞿生气的说“就等着你伤养好了再算账。”。当然她还是不很敢和孔泽瞿说话,也不很敢过分的站到那个人身边,那个男人,拥有他都不知道的力量,只要她站的离他近了些,她就失去自己,会想要更多,于是她也还是小心翼翼。
  可就这些,玉玦就很满足了,孔泽瞿看她的时间越多,她竟是越多的想到以后的生活,她甚至还想到以后生孩子的问题。
  玉玦想着想着,就有点小幸福了。
  她已经在山上养了十几天的伤了,年轻人循环快再生能力强,十几天足够那些伤痕长得差不多了,只要没有大的拉伸动作,自己慢慢走路已经没有问题了。
  白天孔泽瞿自然要下山的,他养了那么多人,和他相干的不相干的那么多个人仰仗他生活,他真是很忙。没有孔泽瞿的时间里,玉玦是没有多少活力的,今天天气晴好,起床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就扑面钻进来,看起来也没有风,午饭后玉玦终于想要出去走走了。
  已经是到秋天了,山上的秋天总是比山下来的更早一些,将将初秋,树叶已经泛黄,虽然凋落的很少,可到底有了些季节更替万物消长的衰败意思了。玉玦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满山的黄叶,大片大片的黄,黄的炫目,简直灿烂的有些个惊心动魄了,从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看见这么些个树叶同时变黄变红,到底在之前的时日里,她错过了多少。
  在门口怔怔站了好长时间,然后就顺着门口的小路往山的更深处走去,北地的山叫山,南边儿的山叫丘,玉玦在的这山在北地也算的上罕见的大山,从小路往前走,越来越深,小路仿佛没个尽头,一直向高处底处延伸着。终于在走了约莫有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后,眼前又出现了和她家差不多的一个二层楼,玉玦往后看了看,小路已经看不到头了,她家也自然是看不见的,有另一座房子和孔泽瞿的房子在一条路上,玉玦这快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
  她知道这山上住着不止她们一家人,还有好几家人,平日里有时候能看见其他家的车开过,玉玦曾经很好奇这山上住的都是什么人,也自己私下查了查,可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悄悄问了穆梁丘才约莫知道了点,只是孔泽瞿的身份她无论如何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他做着生意,生意很大,几乎所有的都涉及,可有关垄断行业的生意他从来不参与,连投资都不投资。
  这山上的人也都如同孔泽瞿一样,玉玦觉得有些神秘,因而就在这和她家相似的屋子外面盘旋了好久。慢慢儿从人家门前经过,然后走到离这屋子好远的地方再看这屋子后面。她后背的伤口一牵拉还是会疼,因而玉玦走的很慢,等从路的那面往回折返的时候,因了树木,小路都有些开始暗了,玉玦就往回走。
  等再经过那屋子的时候,玉玦打量的时候,这屋子里面终于出来了个人,是个女人,不,严格来说是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看着很素净,个子不很高,虽然看的出有些年龄了,可头发还是乌黑的,眼睛也很清亮,甚至眼角下还有个漂亮的泪痔。
  玉玦只看了一眼,本来是要低头走自己路的,可忍不住就想看第二眼,然后就一直盯着看了,玉玦觉得五六十岁的女人有这样的状态很让人羡慕,或者人家实际年龄比五六十岁还要老,可看起来很年轻,因为上了些年纪反而更漂亮。然,吸引玉玦的不光是这些个,而是她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熟悉,熟悉的不得了,仿佛她曾经看见过几百次,可就是不知道在哪里看见过。
  “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啊?”那婆婆招手,声音也很好听,声调软糯糯的,很有些韵味。
  “我是前面那家的。”玉玦走近了些更仔细的看,然后听见人家问话,乖乖的回答了,她喜欢这样漂亮的老年人。玉玦回话,地地道道的北地口音,只是细听,也总能听出一丝丝糯糯的味儿。
  “嗯,长得真好看。”那婆婆看了玉玦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玉玦有些羞赧,鼓着脸蛋笑了笑,“婆婆我要回去了。”然后就挥挥手转身往回走。
  “腿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没事儿。”玉玦慢慢往回走,听见身后有关心的声音,很高兴,觉得今天真是出来着了,看见了这么让人羡慕的个老年人。
  玉玦顺着小路往前走,小路蜿蜒,很快就是一个拐弯,那婆婆直看到玉玦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这两间屋子其实离得很远,怕是这山里离得最远的两间屋子了罢,先前往来走的时候光顾着看周围的树叶了,等往回走的时候怎么也走不到头了,玉玦慢慢往前走,等终于快走到的时候太阳真的西斜了很多。
  “小妞儿。”
  玉玦正低头慢慢走路,蓦地从路边儿上“腾”的跳出了个人,玉玦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唐尧那张大脸出现在眼前,这十几天她真的没有想起过唐尧,玉玦有些个愧疚。
  “你怎么来了?”
  “我家就在这里好么?!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在家里养伤呢。”玉玦看看唐尧脖子,那天唐尧为了拉开她,脖子可是被挠了一爪子,差点弄出人命来,好在没有挠到要害的地方,现在也结疤了。
  “你伤口长好了么.”玉玦伸手摸摸唐尧脖子上的伤疤,真的关心这人,她两都受伤,说到底也是因为她,若不是她非要去那种地方,唐尧这种经常受训的人怎么可能被挠到脖子。
  玉玦摸了自己脖子,唐尧也没躲开,咧着嘴笑嘻嘻的看起来终于心情好些了,说“本少爷是谁,福大命大,当然长好了!”
  玉玦失笑,觉得唐尧这样很是让人爱,又顺着脖子上的伤痕摸了摸肩膀胳膊上的,又听唐尧骂她,说她用得着的时候找他,用不着的时候人都不见影儿。玉玦听着,也并不生气,唐尧怎么着都不是个让人生气的人。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说了会话,一会儿的功夫这小路上就完全要暗下来了。
  “玉玦。”
  玉玦听出是孔南生的声音,回头一看,孔南生胳膊上搭着大衣正站在路口,旁边隐隐约约站着一个高个儿人,自然是孔泽瞿,只是不知道两个人在那里多久。
  “快回去吧,我要逃命去了。”唐尧也看见了孔泽瞿,急吼吼说了这么一句就又跳回路边儿的树林子里了。
  玉玦慢慢往回走,然后听见唐尧扔了句“你问问他愿意当我哥么?”
  孔南生站在路边儿上等着玉玦,孔泽瞿早就进屋了,等玉玦进屋的时候,这人已经换好了家居服。
  看见孔泽瞿,玉玦就有点高兴,已经一整天没有见面了,只是方才怎么就这么巧,这人又看见唐尧了,明明他说过以后不许见唐尧,更不许说话什么的,玉玦想起方才她和唐尧靠的这么近,而且还摸了唐尧,不知道这人看见了没有,如此就有些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儿两人身份就开始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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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见
  打从外面进来已经好半天了,玉玦没有挨孔泽瞿的训斥,孔泽瞿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没跟往常一样问玉玦今天在家干了什么,伤口还疼么这一类的话。玉玦自己坐着捣鼓客厅落地窗跟前的茶叶树,孔泽瞿和孔南生则在厨房收拾做饭,孔泽瞿掌勺,孔南生给他打下手。
  孔家老两口年龄已经大了,免不了这里不舒服那里疼的,这几天玉玦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儿下午孔南生接了两老去医院做大检查顺便打打营养针,所以这会儿家里两个大男人在做饭。
  先前不是说过孔泽瞿的思想很是老旧么,但是对于男人做饭什么的他的接受度还好,比起让孔家两老伺候他,其实他更愿意自己拾掇吃的。这会儿这人围着围巾掂勺尝味儿做的无比熟悉自然,玉玦跪在窗前已经看了好半天了。
  孔泽瞿是个瘦高个儿,腰上的围裙将这人腰束的紧紧的,从后背到髂脊这条线看起来流畅无比,切菜的手指也白且直长,这样手指的主人让人觉得锐利还睿智,露出的小胳膊匀称结实,只看一眼就瞬间能让人着迷。
  玉玦怔怔看着,忘了自己本来是偷看的,孔南生无意看见小姑娘发怔盯着厨房的样子,顺着玉玦的视线看过去,孔泽瞿正低头在收拾鱼鳞。
  “玉玦。”孔南生喊了一句,玉玦立马惊醒,然后低头又弄起花土。
  孔南生叫了一声儿,孔泽瞿也就看了玉玦一眼,看见玉玦弯腰正在弄花土 ,喊了句“小心着。”
  如此玉玦就又开心又怅惘。
  饭后,孔南生和孔泽瞿也就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了,玉玦这里墨迹会儿,那里墨迹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到收拾睡觉的点儿了。只是她背上的伤口就算好了也过于狰狞,到底是女孩子,于是孔泽瞿不知从哪里搞了些药膏,让玉玦每天睡前都抹到伤疤上,这样伤疤慢慢儿也会淡下去。
  只是今晚孔家妈妈不在,玉玦不论如何自己也抹不到后背上,盯着打开的药膏盒子,淡红色的药膏晶莹剔透,玉玦盯着看了半天,那淡红色的药膏仿佛渐渐形成了个漩涡,瞬间将她的魂儿吸进药膏里去了,呆坐了半天,玉玦低头看看自己身体,然后起身往出走。
  二楼,孔泽瞿正在书房里,桌上摊了很多资料,只是孔泽瞿正侧头盯着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可这人还就一直盯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刚下班回家的时候无意撞见的场景总是能想起来,男孩儿女孩儿相对站着说话,看起来很好,那么好的场面再再提醒孔泽瞿他真是上了年岁,他几乎要想不起来他十六七的时候在干什么了。
  正自出神的时候门板上传来声响,孔泽瞿回头整整自己神色,他以为这个点儿是孔南生,可推门进来的却是玉玦。
  “怎么?”玉玦穿了睡衣,内衣自然是没穿的,孔泽瞿看了一眼就低头看桌上的资料。
  “药膏我抹不上去。”玉玦嗫呢。
  “什么?”
  “后背上的药膏我自己抹不到。”脸蛋已经涨红,玉玦鼓了莫大的勇气上了二楼,这两句话也是鼓了更大的勇气才说完整。
  孔南生顿了好半天没说话,书房里一时间有些沉默,玉玦站了半天不见这人说话,于是转身“我去找南生叔了。”几乎要从这书房里逃出去。
  “等等。”孔南生喊。
  玉玦勇气已经用光,头都不敢回,只是听见“等等”这两个字,眼睛悄悄起了点雾。
  “你先下去,我一会儿下去。”
  玉玦快步从书房出去,下楼的时候险些从楼梯上滑下去。
  一会儿之后,玉玦的房里很安静,玉玦上身的衣服没穿,下身的衣服也堪堪就挂在尾巴骨下面,这会儿就那么趴在床上。
  明亮的灯光下,细白的身体上一条红蛇蜿蜒趴着,仿佛还能看见红蛇吐着信子四处招摇着,孔泽瞿一进屋就看见这副光景。
  知道孔泽瞿已经进来了,玉玦慢慢儿脸蛋涨红,最后全身都有些发红,当然后背也变成了淡红。
  只看一眼,孔泽瞿就别开眼,然后又移回来,然后又别开,最后终于拿了药膏盒子开始抹。指腹是多敏感的地方啊,因此玉玦后背上的细嫩完完全全的通过指腹往上传,孔泽瞿低头只不断挖了那淡红药膏往那伤疤上抹,侧面看去这人凝神盯着自己手指尖,真是专心极了,以至于有人从家里进来孔泽瞿都没有发现。
  潋滟,潋滟一片,潋滟一片的光景,缱绻,神秘,不自觉间简直让人迷心。
  孔泽瞿专心抹药,等指尖最后滑过那块儿不同于后背的丰盈之后感觉自己被人用铁锤迎头痛击了一锤子,不疼,可是眩晕,勉强收拾心神,艰难抬眼,然后撞进一双错愕的眼睛里。
  穆梁丘倚在客厅的沙发背上,正难以置信的看着孔泽瞿,他在的位置,敞开的房门叫他能将玉玦房里的所有都看的清,尤其能看见孔泽瞿的脸。
  “好了。”撞见穆梁丘的眼睛,孔泽瞿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然后拿过床单盖在玉玦身体上,说了个好好睡觉就关灯出去了,关好房门走到沙发上坐好,孔泽瞿不发一言。
  “去二楼。”穆梁丘说完就起身往二楼走。
  孔泽瞿坐了两分钟,然后跟着穆梁丘上了二楼。
  “如果我能打你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一进书房,穆梁丘将衣服扔在地上对孔泽瞿说。
  “你可以打我。”
  孔泽瞿话说完穆梁丘照着孔泽瞿脸就是一拳。
  孔泽瞿身形晃了晃也依旧啥都没说,只擦了擦嘴角被牙嗑出的血。
  “她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穆梁丘简直要气疯了,他本来是领着媳妇儿见孔泽瞿的,只是上山之后看点儿发现有点晚他就自己过来打算溜达一下,谁成想看见了先前那些个,这事儿他没看见就算了,他看见了,并且当时是他跟孔泽瞿说的玉玦见鬼的喜欢他。
  “我跟你说那事儿不是让你那样盯着那孩子的!”
  孔泽瞿无言以对,其实语言本身会有诱导作用,穆梁丘跟他说的那些话本身是有诱导作用的,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时常还埋怨穆梁丘为什么要把话说给他,只是这会儿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脸面全无,于是只听着穆梁丘大骂。
  “哥,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我以为我跟你说了,你会把翘翘养的更好,让她断了那不成熟的心思,你到底干了什么?”穆梁丘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这事儿越想越生气,好像他一手促成了这样的事儿一样。
  我到底干了什么孔泽瞿最近也经常会想起这句话,每每在放纵玉玦之后就能想起这话。
  “你都说过我们这家庭出身的不行,何况你比她大了二十岁!”
  “我没想怎么……”
  “你想了!”
  孔泽瞿沉默。
  孔泽瞿沉默,穆梁丘气的一直骂人,骂他自己,骂孔泽瞿,还骂玉玦那个死丫头,所有的话孔泽瞿都无言以对,他向来是不很擅长辩解,穆梁丘认为的骂的那些事儿说他的那些其实多半没有,只是他也还是辩解不上什么,哪怕真的一丝丝没有,这会儿他也能把穆梁丘从这书房里踢出去。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话轮流跟你跟那臭丫头说,你们不行的,绝对肯定一定除了现在的关系没有其他任何瓜葛。”
  平日里从没有谁敢这么骂过孔泽瞿,连孔泽瞿兄长都么有过,穆梁丘更是没敢跟跟孔泽瞿大声说过什么,其实刚开始那几句骂完这事儿该他骂的份儿也就完了,只是实在机会难得,于是这人一路骂了半天。
  其实穆梁丘说到底,觉得若是孔泽瞿将翘翘那臭丫头怎么了也还好,大不了那边儿的那家族孔泽瞿接了,他始终相信孔泽瞿能把任何事儿都办好,只是这是最后最坏的一步棋,若是可以,两人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了。
  只要孔泽瞿不行,玉玦肯定是不行,若是可以,过去□□年里,她怎么能成那样?
  骂了半天,穆梁丘也就止了,点了两根烟,孔泽瞿一根他一根,只是孔泽瞿一直捏在手里没吸,穆梁丘知道因为翘翘哮喘的事儿,连南生也戒烟了。
  “我听唐尧说这臭丫头去了东边儿。”
  孔泽瞿抬头,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好像见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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