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高昶在床底下也急坏了。
  他想出去,又不敢出去,怕元明姝以为他偷东西,或者看到他脸。
  他想等元明姝出屋子去他就赶紧跑,然而元明姝在屋子呆了一下午,吃吃喝喝走走坐坐,就是不出去。
  终于等到她往外去了,高昶连忙从床底下钻出来,翻着窗子爬出去穿过海棠园跳回自己房间。
  他手忙脚乱的洗了脸,爬回自己的床上拢上被子装睡。
  元明姝亲自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去他房间,就看被子里蜷着一团,正是个大活人。
  高昶假装困倦的样子揉了揉眼睛,不解道:“我在睡觉,怎么了?”
  元明姝眯着眼打量了他许久,表情就有点玩味了。
  好你个小子啊,敢跟我玩花样。
  元明姝冷了脸:“你睡了一下午,晚上肯定不困了,今晚上就别睡了,给我把这几天的功课抄十遍。”
  高昶低了头,没说话,模样有点可怜委屈,元明姝道:“怎么?有意见?”
  高昶摇头,一副任人蹂躏的模样:“没有,我抄。”
  元明姝摆了饭菜在桌上,一边吃着玫瑰糕,一边饶有兴致的看高昶抄功课。
  这么多天的功课,十遍,给他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元明姝诱惑道:“你下午干嘛去了呀?跑哪里玩去了,你告诉我,我就给你吃饭,咱们就不抄了。”
  高昶不吭声,也不看他,十分的呆而且逆来顺受,元明姝怀疑自己有点太恶毒。小孩子嘛,玩玩也没什么,怎么能不让人家吃饭呢,她拈了一块玫瑰糕递到他嘴边,侧了头道:“小昶,要不要吃一个啊,先垫垫嘛,肚子饿怎么写字呢?”
  高昶还是不理她,元明姝心说这小孩真别扭,自己犯了错还这么拽,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她十分得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边吃边哼起来了。
  ☆、回京
  高昶低着眼睛很认真写字,元明姝坐在一旁,看他抿着薄嘴唇,密密的长睫毛垂着,就很心疼他。
  她不得不承认十三岁的小高昶漂亮,而且乖巧,让人很想抚摸关爱。
  这样的高昶很容易让人忘记,他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她伸手摸了摸高昶的后脑勺:“你想吃什么呀?我去给你拿,中午下午都没吃呢,吃了再写吧,又不逼你。”
  高昶还是板着小脸。元明姝纳了闷了,明明是他犯了错,怎么这样子成了我伤害他似的?
  她起了个坏心,站到高昶身后,猛然伸手掏他胳肢窝!
  高昶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紧接着跟个活鱼似的蹦开了,又笑又喊的竟然腰一挺头一昂往元明姝怀里一靠,仰着挣扎,大声叫唤。元明姝措手不及的被来了个满怀在抱,一个没稳住直接往后跌过去,高昶灵活的跳起来,跟个小豹子似的屁股一坐骑到她肚子上,学元明姝的样子使劲挠她,元明姝又是笑又是囧,一时也在地上摇头摆尾成了条活鱼。
  苏长亭半只脚进门,见这样子,心里直摇头叹气:“主子,韩校尉来了。”
  元明姝讶然,抬了头一望,就见一个白袍锦衣玉带束腰的男人跟在苏长亭身后,手中提着马鞭,大步跨进门来。
  不用说正是韩傥。
  韩傥是敬卫将军韩放之子,眼下是禁军校尉一名。
  元明姝曾经见过他两面,这韩傥姿容英俊,天生的一身上流社会贵族气息,为人也十分谦和有礼,十分符合他那个风流倜傥的名字,但是元明姝对他没有任何好感,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他就是原著中元明姝的第一任丈夫。
  元明姝的第一任丈夫,也是元明姝最爱的男人,婚后夫妻两可以说是琴瑟和谐,生了两个孩子。韩傥对元明姝百般奉承十分恩爱,没有纳过妾,连身边的婢女手都没碰过,这种男人哪个妻子不爱?元明姝对他也是十分的痴情。
  没想到,韩傥爱的是权力,他暗中投靠了高桓,背叛了元氏,为了向高桓表示忠诚,还杀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元明姝被这个渣男刺激疯了,为了报复他嫁给了垂涎自己的高桓,最后借高桓的手杀了他。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元明姝一生悲剧的根源,元明姝最爱也是他,最恨也是他。
  作为被剧透了的穿越女主,现在的元明姝对这个韩傥一点好感也没有。
  还不如高昶,高昶至少不会杀自己的老婆,不会杀自己的儿子。
  韩傥看到一个年级不大的男孩子骑在元明姝的肚子上,两人玩的很开心,他皱了皱眉。
  梁太后有意让他尚公主,也就是说,元明姝即将要是他的妻子了,看到地上这个情形,他觉得有些反感。
  眼前这位公主本是太后与长广王元翊私生,却因太后掌政,也堂而皇之的得了个公主封号,平日里出入宫禁,跟皇帝太后两头讨好,还插手朝事言涉政务,混了好大一个名头,俨然就是梁太后第二。宫外风传梁太后妇德不检,不但跟长广王元翊有私,还在宫中颇有男嬖爱宠,这位公主连这方面也效仿上自己的母亲了。
  韩傥心中有此不齿,面上却无任何不敬,捧了马鞭施礼。
  “公主,臣是奉太后之命来接公主回京的。”
  高昶看到有人,已经站起来了,低眉顺目的站到一边去。
  这是他的习惯性反应,看到有身份的人,低着头躲开,免得招人厌恶被收拾。
  片刻后,元明姝姿态端然在锦案前坐定了,韩傥立在下方回话:“太后有旨,要公主立刻回京。”
  元明姝心说,她这才刚出来几个月,怎么就在催了。
  她细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具体的名堂来,韩傥表示他只是奉命来的,只管办事,其他的都不知道,嘴巴守的很牢。
  已经是深夜了,元明姝让苏长亭安排韩傥一行歇下,具体的事宜明日再说。
  出了门,韩傥跟在苏长亭身后,试问道:“管家,方才那个孩子是谁?”
  他还不解,公主身边有男孩子倒好说,可怎么弄个那么丑的?
  就跟个街头捡回来的要饭的似的寒碜。
  苏长亭也不喜欢高昶,可是公主喜欢啊,自己家的人自己暗地里嫌弃没事,但让外人嫌弃是绝对不行的,那丢的是公主的面子,他倚老卖老的拉着脸:“那是公主收养的义子,公主最近宠他,打算带回京中去的。”
  韩傥愣了,义子?还没结婚竟然收了义子?他默默闭了嘴。
  元明姝叠了腿靠坐在床上,思考着这回事。
  反正她已经找到高昶了,事情也办完了,呆在这里无聊,回洛阳也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年纪该谈婚论嫁了,一旦回了京,梁太后肯定会把她的婚事解决的。
  按照原著中的发展,她十七岁的时候便要嫁给今天来的这个韩傥。
  元明姝可不想嫁给这个渣男。
  可是这件事,躲是躲不过去的,还是得面对。
  对的,回去,她不想嫁韩傥,不嫁就是了,躲什么躲,难不成梁太后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非把她塞进韩家?
  心中打定了主意,元明姝就安然了一些,既然如此,梁太后亲自派人来了,那她还是回去。
  高昶喜欢上挠来挠去这个玩法,眼睛看见来人走了,又恢复了欢喜,喜笑颜开的模样跳到元明姝身上,将她抓住又是搓又是揉。元明姝先是伸脖子伸腿哈哈哈哈大笑,渐渐就有点不乐意了。高昶手不规矩,在她肉上捏来捏去,几次捏到她胸,目光则是一动不动盯着她脸,看她发笑扭动,并以此为乐,元明姝着了恼收了笑,突然起身:“下去。”
  高昶被她喝斥,愣了一下,乖乖的下了床,元明姝道:“功课不用抄了,回去吧。”
  她喜怒无常的,高昶很怕惹她生气了又挨一巴掌,老实答道:“好。”
  元明姝道:“我马上要回京城,你准备跟我一道。”
  高昶没有什么话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知道了。”
  顺顺利利的一句话赶走了高昶,元明姝很意外的,心情非常好。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小家伙很听话。
  比想象中的好驯服多了。
  元明姝出来的时候很寒碜,陪同的只有苏长亭一人,还有十多个侍卫,回去的这一趟就热闹了。
  韩傥带了五十名随行,清一色的禁卫军服色,高头大马,模样甚是光鲜。
  元明姝时刻不忘把自己盛妆打扮,这是多年的习惯,她施了厚厚的粉黛,给自己稚嫩的脸蛋上包了一层冰冷生硬的盔甲,妆容于她而言就跟皇帝冕毓上垂下的玉珠一样必不可少,能够将自己的表情心思恰到好处的掩藏。大袖展展的出了府门,高昶发现她比平日还要亮眼,额头笼着一片透额罗的黑色薄纱,一笑起来艳光四射勾人魂魄。
  高昶就看痴了,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动,眼珠子转也不转盯着她。
  元明姝心情很好,笑道:“傻小子,来陪我坐车。”
  高昶拉着她的手跟她进了马车。
  苏长亭单独一辆小车,其余侍卫们都骑马。
  从武川郡出发,转道长安,再出关往洛阳,这一趟少说也有上千里,路还长着。马车宽敞,元明姝侧了身坐在铺了锦席的软塌上,排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副棋盘,招呼高昶道:“傻小子,跟我学下棋,我教你。”
  高昶坐在她脚边,听此言爬上榻,像个小猴子四脚着地蹲着,看她布子。
  元明姝笑道:“看没看见外面那个韩校尉啊?”
  高昶道:“看见了。”
  元明姝道:“这人不是个好人,我娘想把我嫁给他,你说,他要是以后欺负我怎么办啊?”
  高昶思考了一下,板着小脸认真答道:“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杀了他。”
  元明姝闻言十分可乐:“就你这样,能杀谁啊?”
  高昶不答话。
  元明姝听到小变态说这种话还是十分开心,欢喜的呼噜了一下他头发浅浅的脑袋:“你要是能一直这样乖就好啦,我也能放心多了,你要是以后不听话,给我发现了,我就捏断你的小细脖子,咔擦。”
  她的手冰凉而柔软,细腻修长,高昶被她揉的酥酥麻麻的。
  不过那只手很快收回去了,他一阵难受。
  韩傥听到马车中隐约的说话声和笑声,觉得很刺耳。
  他感到不舒服,这位公主比他小四岁,可那身很上年纪的姿态做派,足足可以给他当妈。
  为人又是跟梁太后一样不安分的,这种女人娶回家,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降的住。
  高兴成这样,那丑八怪小子那么讨她欢心?
  ☆、婚事
  韩傥本来做好了准备,路上要努力讨好元明姝,可是心里存着这样的犹豫,直到了洛阳他也没行动。
  回了府中,元明姝沐浴更衣,紧接着便入宫见梁太后。
  太后此时在长乐宫设宴,皇后还有众妃嫔在一旁作陪,气氛十分融洽。
  梁太后今年四十一岁,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了明显的细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是个美人。
  魏朝历来的规矩,有一条叫做立储杀母。先祖皇帝起于乱世,见多了父杀子子杀父,兄弟相杀骨肉相残的惨剧,先祖皇帝立了两任太子,两任太子谋反,杀了两任太子,最后无奈之下选择了最弱的一个孩子。后代的皇帝吸取教训,也都不立太子,临终前才下诏立储,并且定下规矩,幼帝登基,杀其母,为的是防止外戚挟持皇帝专权。
  这条规矩传了许多代,在先帝临终时打破了,五岁的小皇帝元灏即位,他的母亲梁美人获得了先帝的赦免,没有被处死,活下来了,成为了本朝唯一的特例,也是本朝唯一的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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