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他是他的监护人不是吗?他还喊自己哥哥呢……那么对他好,接受他的依赖亲近,保护他陪他长大,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样想着,这几个月来的躲避,突然就显得苍白可笑起来。
“疏林?”他慢慢靠近,伸出手,碰了碰他青紫的眼角,动作小心翼翼的。
余疏林还在发愣,最初的热血下去后,身上的伤便开始嚣张的提醒着自己的存在,眼角的伤突然被碰到,疼痛加倍,他往后一仰头,手中的杯子没拿稳,水溅了出来。
“小心!”梁舟慌忙稳住他的手。
他终于回神,抬眼看向面前弯腰看着自己的人,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扯起嘴角露出个笑容:“哥,你来啦。”
梁舟将他手中握着的杯子拿过来放下,坐到他身边,顿了顿,又抬手搭住他的肩膀,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还伤到哪了?”
这样自然的相处,亲昵的接触,真的是好久都没感受到了,虽然肩膀上的伤口被压到有些疼,但他却觉得很开心。他不敢乱动,怕自己一动这样的关心就会消失不见,垂头,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是他们先打我的,我没想打架。”
“我知道,你别慌。”梁舟看着他低头着急解释的样子,只觉得心下酸涩,将他搂紧了些,温声道:“伤到哪了,咱们去医院。”
余疏林摇头,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眨眨眼,遮住眼底中隐隐的冷意:“我没怎么伤到……余修在里面,我要等结果。”
“余修?”梁舟皱眉,脸沉下来。
凌春头疼的扶着嗷嗷乱叫的舟和走过来,将他丢到余疏林旁边的椅子上,朝梁舟说道:“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那余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一堆混混去堵小余,自己再假装刚好看到,报警等警察来扮好人。话说回来,这两个小子身手不错啊,听说警察到的时候,那些混混都乖得跟鹌鹑似的,那头目胳膊腿都折了,直接拉去了医院。”
梁舟转头去看余疏林,后者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舟和倒是很兴奋,一副“这个天下爷最牛”的神情,高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群混混简直弱爆了,我就左勾拳右勾拳……”
“还左勾拳右勾拳,伤口不疼了?”凌春挑眉,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按。
“嗷!春哥手下留情!”舟和浑身抽搐,一副快要伤重不治的模样。
凌春冷笑,按得越发用力:“春哥?嗯?”
舟和三两下蹦出他的攻击范围,双手环胸,像个被侵犯了的黄花大闺女,摇头说道:“不不不,春爷,春爷饶命。”
这边闹得欢腾,那边余修已经被两位面无表情的警察带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丝焦急,仍在辩解,“我真的只是刚好路过,我是来b市做生意的,只是顺便去看看外甥,怎么可能跟那群混混有联系,他们那是栽赃,警察同志,我知道我不如梁家有钱,可你也不能偏心成这样,乱诬赖我啊。”
警察有些不耐烦,没理他,直接走到余疏林面前,表情温和了一些,说道:“这位同学,余修先生说这事只是误会,他是你的舅舅,你……”
“他确实是我舅舅。”余疏林起身,面无表情:“但他从我母亲去世之后就一直在算计着我妈留给我的遗产,还吞掉了我妈的事故赔偿款,我跟他关系很差。至于我现在的住址和就读的学校,更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疏林,你胡说什么,舅舅明明对你很好,你……”余修顿时急了,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本来是想让那些混混将余疏林打一顿,自己再突然出现救他出来,刷刷好感度,顺便坑梁家一个“监护不力”的名头好理直气壮的抢监护权的,但谁能想到余疏林的身手会那么好,那么多混混都没制住他,还被他摸到了那张照片!
余疏林看都不看余修,继续对警察说道:“法院还有我起诉余修的记录,他吞掉的事故赔偿款到现在都没有还清,我本来念着大家是亲戚,不想逼太狠,但我没想到他会雇人打我。”
警察看余修的眼神已经跟看垃圾没什么区别了,他将余修的手一扭,往拘留室拖去:“你涉嫌雇凶伤人,在弄清事情真相前,你就先在拘留室里呆着吧。”
余修还想说什么,抬头对上梁舟看向他的冷冽目光,身体一抖,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啧啧。”凌春摇头,对余修显然十分嫌弃:“这智商,我都不忍心看了。”
舟和也是愤愤的样子,点头:“太蠢了,疏林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一个舅舅。”
余疏林抿着唇站在原地,心中各种情绪交织,最终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梁舟,扯出个难看的微笑:“哥,我们回去吧。”
“好。”梁舟环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回头看向凌春:“这里的事交给你了,弄清楚。”
凌春眉头一挑,明白他这是不准备让余修好过了,摆摆手,叹道:“就知道压榨好朋友,交给我吧,肯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梁舟带着余疏林和舟和去了趟医院,好好验了伤,上了药。在看到余疏林肩膀和背上的几处深紫淤痕时,他烦躁的起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要抽烟。
舟和身上的伤比余疏林轻一些,他很会躲,伤主要集中在手臂上。
两人这么一折腾早就饿了,回到家后匆匆填饱肚子,随便洗了洗就爬床上睡了,打游戏的事直接被忘在了脑后。
☆、第32章 余修的下场
安顿好舟和后,梁舟来到余疏林房间,在他床边坐下,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余疏林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犹豫很久,才问道:“哥哥,你前段时间……很忙吗?”
梁舟知道他想问的是自己前段时间躲着他的事,心中很是自责,沉默良久,点头:“……嗯。”
余疏林的手紧了紧,身体从被子里蹭出来一点,仰头看着他,忐忑问道:“那以后……还会这么忙吗?”
余修的出现勾起了他上辈子那些灰暗的记忆,亲人几乎是他最大的软肋,他从上辈子求到这辈子,也不过就是想要个真心相对的家人罢了,母亲死后,梁舟便成了他全部的期待和感情寄托。这段时间的冷淡相处让他莫名其妙的同时,又很是委屈。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梁舟对他又如从前般关心亲密,他不想继续冷战下去。
梁舟被他这样看着,突然就觉得满足……罢了,就这样吧。他伸手盖住余疏林的眼睛,弯腰,闭眼垂头在自己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迅速起身,将手拿开,关掉台灯,在黑暗中低声回道:“不会了……已经忙完了,睡吧。”
第二天,梁舟推掉了早上的工作,陪着余疏林和舟和吃了顿早午餐。
“表哥你元旦还要上班啊。”舟和咬着包子,含糊问道。
梁舟将牛奶推到余疏林面前,回道,“节假日娱乐公司反而会比较忙,下午有个会,早就约好了,推不掉。”说完看向余疏林,“牛奶喝掉,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余疏林笑眯眯点头,“好。”
舟和奇怪的看他一眼,再奇怪的看梁舟一眼,满眼迷茫——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梁舟走后,两人窝到了客厅里,舟和取过茶几上的报纸一看,发现报纸的娱乐版块上居然登了则关于梁舟的消息,还配了图,图片上赫然就是昨天梁舟带着两人出医院时的情形。就这么简单的一张照片,报道中却是各种乱猜,什么飙车醉酒夜会美人,看得舟和笑得肚子都疼了。
“哎呀,表哥好惨,走哪都得遮头捂脸的,不然就是上报纸上电视的节奏,一点*都没有。”
余疏林笑笑,拿过报纸看了看,见照片拍得很模糊,放了心,说道:“别说这个了,你作业呢,咱们写完再玩游戏。”昨天从警局出来时警察便将他们落在原地的书包游戏碟什么的还给了他们,虽然碟片被踩坏了几张,但舟和买得多,倒是还剩下了一多半能玩。
“谁放假第一天就写作业啊。”舟和哀嚎,但见余疏林坚持的模样,想想有个实验班的好学生在身边,自己做作业也能快点,便还是老老实实的将书包拖过来,拿出了作业。
两人闷头写作业,午饭都是在茶几上解决的,吃完接着写。余疏林速度快一些,在写完等舟和的时候抽空上楼将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开机。
一开机就收到了几封短信,大多是余修发过来的,他皱眉,动动手指删掉。在删到最后一封时,他停了停——是梁舟的短信,看日期是圣诞那天发的,只有四个字——“我回家了。”
想起昨天梁舟说的话,他弯着嘴角笑笑,想了想,小心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我和舟和正在写作业,你中午吃饭了吗?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等了一会,手机震了起来,却不是短信,梁舟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余疏林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整个人就像是那次在w市找不到回家的路接到梁舟电话时一样,有些傻。
他深吸口气,小心接了电话,但没说话。
“疏林?”
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他不自觉露出个笑容,“哥,你忙完了?吃饭了吗?”
“吃了,你和舟和呢?”
“我们也吃了,作业做完舟和要教我打游戏。那个……哥,你晚上回来吃饭吗?”余疏林没法让自己的语气不上扬……真好,关系恢复成以前那样了。
“嗯,回去。”梁舟靠在落地窗前,眼中满满都是笑意:“到时候给你和小和带好吃的,陪你们一起玩游戏。”
“好,等你回来!舟和在楼下喊我,哥……晚上见?”
梁舟嘴角勾起:“晚上见。”
梁舟将电话收起,回头正准备继续谈公事,就见张谦和赵知一副见鬼的表情,瞪大眼看着他。
关博闻倒是很淡定,悠悠然倒了杯茶,放炸弹:“这么甜蜜……新交的小男友?”
“噗——”张谦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赵知果断蹭远,表情很是精彩,“那什么,原来老板喜欢男人?好、好前卫……”
梁舟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低头翻文件:“胡说八道,刚刚那是我弟。好了,说正事,这次公司的元旦宴会就这么办吧,博文就不用出席了,到时候我也不会去,赵知你全程主持,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没问题。”赵知瞬间进入工作模式,点头表示明白。
张谦脑中却仍然八卦环绕,贼兮兮的凑过来,问道:“梁舟,刚刚那电话真是打给小余的?不是什么小情人?你打电话时那表情,啧啧,简直花都要开了。”
梁舟黑脸:“少胡说八道,晚上聚餐我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记我账上。”说完放下文件,大步走出去了。
众人目送他离开,关博闻笑得兴味:“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不是该我们出去吗,怎么他自己跑了?难道是……心虚?”
张谦和赵知转头看他,良久,竖拇指。
真相帝。
舟和以受伤为由,在梁舟这里赖了一整个元旦假期,梁舟对此很不满,余疏林却很开心。没办法,游戏什么的一玩起来,根本停不下来了!
舟和算是见识到了自家表哥那堪称夸张的变脸速度,每次对着余疏林就是“这是我的好弟弟我要温柔对待”的模样,转到自己这就成了“这是哪家过来蹭饭的熊孩子怎么还不走”,对比明显,无比心塞。
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脸皮够厚,物防魔防堆得极高,不怕冻不怕坑!舟和表示,想让他滚蛋……呵呵。
元旦过后,与哥哥恢复关系的余疏林心情极好的上学去了,脸上的伤惊呆了一众小伙伴。
哎呦,这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弄花了我们余帅哥的脸!
王志瞅着余疏林眼角嘴角的淤青,在八卦完原因后,先是义愤填膺的谴责了小混混们的丧心病狂,然后喜闻乐见的捶桌大笑去了。
李涛也破天荒的回头盯着余疏林的脸看了一会,冷哼一声,转头趴桌上看书去了。
余疏林无奈,好脾气的由着他们笑。
余修这次算是彻底栽了,那混混头目醒过来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指证是余修花钱让他们去打余疏林的,定金都给了,总共六万块,全在他家里放着呢。
虽然余疏林和舟和伤得不重,但那群混混中却有个未成年人,余修这又是买凶伤人,又是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罪上加罪,轻判不了。
也不知道凌春是怎么活动的,余修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以最快的速度判了刑,然后引送回w市,关进了监狱。
或许是天意,余修和上辈子的余疏林一样,判了七年,就连关押的地方都差不太远。
得到消息的时候余疏林很是怔愣了一瞬,想起上辈子的种种,终于觉得解脱。
周梅在余修坐牢之后迅速起诉离婚,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带着年仅十三岁的余博,消失在了w市。房子卖起来太过麻烦,倒是留了下来,但余修欠余疏林的债务还在,那房子便被法院直接判给了余疏林。
凌春问他要不要追查周梅的下落,他沉思良久,终于摇摇头。那周梅如今没了家庭支柱,又带着那么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在外流离,也算是得了报应了。
余修的房子被他低价卖了,钱直接捐给了希望工程——就当是给母亲积德了,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
这事过去后没几天,他接到了余修从监狱打出来的电话。
“畜生!你就是这么对待亲舅舅的?”
他放下笔,看向墙上贴着的海报,勾唇冷笑,“余修,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叫一报还一报?从你对我动歪心思的那一刻起,你这辈子的结局就已经定好了……好好在里面改造吧,人渣。”说完直接挂断电话,给凌春发短信说了一下这件事。
能从监狱里打电话出来,看来余修的爪子还是切得不够干净啊。
梁舟端着牛奶进来,看一眼他手中拿着的手机,问道:“有电话?”
他回头,放下手机,“没有……哥,你周末有时间吗?咱们找间庙拜拜吧,我想要去还愿。”
“还愿?”梁舟皱眉,将牛奶放到书桌上。
“嗯。”他仰头,看着梁舟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许多的五官,眯眼笑了起来,“总觉得我这辈子太过幸运,或许是菩萨偷偷帮我了,我要去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