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梁舟带着余疏林走进来,一路收获问好无数。
  众人对跟在他身边的余疏林都很是好奇,但见梁舟没有要介绍的样子,便都老老实实控制着视线,不随便往余疏林那乱瞟。
  赵振终于觉得布景没问题了,见梁舟过来,态度立马变了,笑道:“小梁,今天怎么迟到了,快去换衣服化妆,第二场就是你的戏了。”
  “赵导。”梁舟点头招呼,牵过余疏林,介绍道:“疏林,这是赵导,父亲的老朋友,帮了我许多,叫赵叔。”
  “赵叔您好,我叫余疏林。”余疏林忙礼貌问好,乖巧十足。
  “小梁,你这是……我这可不走后门啊。”赵振扫一眼余疏林的外形,见他长得好,便以为梁舟是要给自己介绍演员,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面对赵振,梁舟态度要稍微温和随意一些,闻言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他是我弟弟,五一过来找我玩的,不是公司的艺人。”
  “你弟弟?”赵振愣了愣,再次打量一番余疏林,旋即急急问道:“是当年那个孩子?”
  梁舟侧头看一眼目露迷茫的余疏林,点头,说道:“是他,您喊他小余就行,我先去换衣服了,他不会乱跑捣乱的,让他坐在您旁边看就行。”
  赵振注意力早就全放到了余疏林身上,闻言朝他摆摆手,示意余疏林和他一起去摄像机后面的椅子那坐。
  余疏林看一眼梁舟,梁舟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去吧,我去换衣服,弄好就出来找你。”
  “好。”他点头,随赵振一起走了。
  落座后,余疏林见这位严肃的中年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笑了笑,礼貌说道:“赵叔,给您添麻烦了,我保证不乱跑,乖乖呆着。”
  “你姓余?”赵振眯眼看着他,沉吟半晌,突然开口,然后凑近他,态度变得有些急切:“你妈妈她……还好吗?”
  “您认识我妈妈?”余疏林愣了下,随即低声回道:“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快两年了。”
  赵振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茫然,然后就是满满的黯然,眼神望着虚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副怔怔然的样子,良久,他终于回神,长叹一声:“居然已经去世了啊……”他仔细打量着余疏林的脸,仿佛想在上面找出什么人的影子,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又是一声长叹。
  “赵叔您……”余疏林被看得发毛,不由得往后蹭了蹭。
  赵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收回视线,摇摇头,叹道:“你妈妈是个好女人,只可惜命不好……是梁驰对不起她……当年……命运弄人啊,也是梁驰转不过弯来,这才……”他自顾自感叹着,目光再次放空,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里。
  听他说起自己的父母,余疏林也跟着沉默下来,这两年他从刘阿姨那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父母当年的事情,一切,也不过就是“错过”二字而已。梁驰把承诺看得太重,妈妈把尊严看得太重,相持不下,造就了后来到死都没再见面的结局。
  刘娜娜的招呼声让赵振再次回神,他抹把脸,侧头看一眼余疏林,叹口气,大手一挥,高声道:“准备准备,王晨人呢?让她过来,准备开拍了!”
  有工作人员小小声回道:“王晨跑梁舟的休息室去了。”
  赵振脸一黑,用力拍椅子扶手:“让她快点过来!”那女人看梁舟的眼神太好懂了,他很是不喜。
  刘娜娜见状忙拿出小镜子补妆,遮掩住嘴角的冷笑。
  余疏林看着各人的反应,微微皱眉。那个王晨……什么情况?
  刘娜娜与王晨的对手戏拍到一半,梁舟终于出来了,他换了一身军装,头发用发胶梳了上去,化了妆,眼睛变得有神许多,脸色苍白,像是病后初愈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穿着军装的他,仍是显得十分凌厉霸气。
  “哥,你这样……好帅。”余疏林小心蹭过去,摸摸梁舟腰间挂着的枪套,问道:“这枪是真的吗?”
  梁舟十分喜欢他这样的亲近小动作,不由得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嘴角微勾:“不是,高度□□,只是看着像真的而已。”他眉眼柔和下来,满身凌厉气势顿消,看起来居然越发吸引人起来,“我今天只有上午两场戏,拍完咱们把凌春喊出来吃顿午饭,下午陪你在s市逛逛,如何?”
  “都听哥哥的。”余疏林点头,眼睛亮亮的。拍戏啊,他想看梁舟拍戏很久了。
  看人拍戏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刨除开所有高端大气的形容,这演戏在余疏林看来,就是在不断的变脸,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梁舟入戏很快,台词一丝不苟,从不笑场,如果对戏的演员不出问题,那基本都是一遍过。
  很不幸,今天有个很没状态的王晨。
  一场勾引不成反被抓的戏她总共ng了九遍,赵振被磨得火气上涌,梁舟也隐隐有些烦躁。平时也就算了,今天疏林还等着,这最后一场戏本该在半个小时前就拍完了,却被硬生生拖到了现在,再晚一点,午饭都要错过了。
  “卡卡卡!”赵振皱眉喊停,起身走到王晨身边,将手中剧本拍的直响:“你是被抓,不是在*,震惊和愤恨在哪里!还有被人按下去的时候,你要挣扎,要不甘!不甘懂不懂!别顾着你头发会不会乱!你间谍的身份都被发现了,哪还有心情管头发乱不乱!你到底会不会演?不会我马上换人!我赵振的戏,多的是人来演!”
  王晨被吼得低下头,很是委屈的样子,小兔子一样看一眼赵振,又楚楚可怜的转头去看梁舟,柔声道:“赵导,对不起,我……我就是没状态,要不您先拍别的,我和梁哥下去对对戏,找找状态……”
  “愚蠢。”刘娜娜坐在场边休息,见状冷笑一声,很是不屑:“拍不好就算了,还敢找借口,找骂呢。”
  赵振闻言果然更生气了,直接摔了剧本,咆哮道:“还让梁舟陪你对戏?你要求挺多啊,梁舟凭什么陪你对戏,要不是你,他戏份早完了!这场戏我早几天就让你好好琢磨了吧,什么没状态,没状态你前半段勾引得那么起劲,梁舟衣服都要被你扯开了!给我滚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再这样没轻没重的,我直接换人,我的戏可不是让你来勾引男人的!”
  这话可谓是一点脸面都没留,片场的人谁看不出来王晨对梁舟的那点心思,如今导演都气得说出这种话了,这王晨……啧啧。
  王晨被众人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柔弱装不下去,露出些尴尬愤恨来。她对梁舟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娱乐圈嘛,这种事还少么,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如今被赵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她一个女人,脸肯定是没了。
  想到此,她不由抬头看向冷着脸的梁舟,眼中带着期盼,脸上又挂上了楚楚可怜的神色:“梁哥……”
  “别说了,再拍最后一次,不行换人,公司的资源不是放着让没能力的人浪费的。”梁舟打断她的话,直接拍板。这部《间谍》是荣光投资拍摄的,目的是想用他如今的名气带带公司有潜力的艺人,关博闻手上也有这么一部片子,不过对方手中的艺人质量要更好一些。为了尽量快的培养出几位一线,他和关博闻也是费了不少事。他们这样费心本就是为了公司的发展,有人不识好歹,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那还留着耽误时间糟蹋成本干什么,赶走了事。荣光不需要这样没分寸的艺人。
  王晨被这句话吓得脸都白了,梁舟是荣光老板,又是这部片子的投资人,若他真要赶自己走,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间谍》是赵振准备了足足两年的精心之作,大制作高成本,各种有实力和名气的演员聚集,她要是失去这次机会……
  想到此,她之前被攀上梁舟后可能会有的风光景象塞满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忙摆正态度,连连朝赵振道歉,百般保证会好好拍。
  赵振不爱听这些,摆摆手,坐回原处,让工作人员收拾好场地,宣布再拍一次。
  最后这次总算没再出错,这场勾引不成反被抓的戏终于顺利拍完。赵振的“过”刚刚出口,梁舟表情立马沉了下来,将捏在王晨下巴上的手指收回,看都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去化妆室换衣服卸妆去了。
  王晨见状,忙跟了上去。
  余疏林见状,侧头跟赵振打了声招呼,朝梁舟所在的房间走去。他推开门,就见刚才一直犯错的那个女演员正楚楚可怜的坐在沙发上,边哭边说着什么,看起来委屈得很。
  帮梁舟卸妆的化妆师不耐的看她一眼,冷冷道:“王姐,你能不能安静会,我耳朵疼。”
  王晨一噎,委委屈屈的低头,心中暗恨化妆师的多事,眼神仍不时朝梁舟身上扫去。
  余疏林打量的看她一眼,走过去揪了揪梁舟被发胶弄得硬邦邦的头发:“你都不嫌吵的吗?”那女人哭得也太假太烦人了。
  听见他的声音,梁舟睁开眼,抬手阻了化妆师的动作,侧头看向余疏林,朝他伸出手,眉眼缓和下来:“你怎么过来了?饿了?”
  “没。”他摇摇头,扫了眼王晨,突然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哥,这种情况我该吃醋吗?”
  靠得太近,嘴唇与耳朵一触即分,梁舟心弦微动,眼中带上些笑意,坐起身朝化妆师打了个招呼,牵着他朝休息室里的洗手间走去:“来,帮我洗头,洗完咱们去吃饭。”
  余疏林点点头,笑眯眯的被牵走了。
  洗手间的门被关上,王晨表情沉下来,冷哼道:“哪里来的臭小子,说话口没遮拦的,看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
  化妆师翻个白眼,到底是谁妖里妖气,来找梁舟的那个少年长得那么干净帅气,眼瞎了才能看出妖来。
  王晨见她还敢翻白眼,想起这化妆师之前嫌弃自己吵的话,怒了,喝骂道:“你什么态度!不过是个化妆师而已,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抄了你!”
  “你炒啊,有本事你炒啊。”化妆师早看她不顺眼了,尖牙利嘴的反驳回去:“我是剧组请的人,你倒是炒掉我啊,什么德行,以为自己很火啊,人家影帝影后请我去化妆都会礼貌的说声谢谢呢,你算是什么东西!整天跟在梁先生后面,赶都赶不走,恬不知耻!还梁哥梁哥的喊得亲热,人家让你喊了吗,人家有应过一声吗?真是可笑,你这种人,迟早得滚蛋!”
  王晨平时嚣张惯了,被她这么一顿讽刺,气不过,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朝她砸了过去,尖声道:“贱/人!我让赵导抄了你!”
  化妆师侧头躲过,整理好自己的化妆包,冷笑一声,提着包头也不回的出了休息室,关门之前还故意顿了顿,嘲讽说道:“好啊,我等着,我倒要看看,赵导是炒我还是骂你。”
  洗手间内,刚刚被占了便宜的余疏林正拿着花洒帮梁舟冲头发,听外面的争吵终于结束了,皱皱眉,说道:“哥,那个王晨是你公司的?好没素质。”
  被心上人伺候着,梁舟的心情十分不错,解释道:“是梁子修塞过来的人,他以为我不知道。”
  “梁子修?”余疏林愣了愣,将花洒关掉,取过毛巾开始帮他擦头发,疑惑道:“他怎么想的,塞这么个人过来。”
  梁舟眯眼享受着弟弟的服务,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说道:“他大概是觉得那王晨长得不错,以为我会被她迷住吧。”费尽心机塞人到荣光,却只是为了使出这么愚蠢的美人计,那梁子修的智商已经被酒精美色掏空了。
  “怎么不干脆把她赶走?”他还是有些不理解,这样一个人,放在眼前不是碍眼吗?还给电影她拍,帮她提升人气地位,傻吗?
  余疏林最近又长高了点,人却还是那么瘦,摸起来跟排骨一样。梁舟环在他腰间的手左右摸了摸,皱眉:“要长胖点。”
  “不准乱摸。”余疏林丢掉毛巾,抓住他的手,表情很严肃:“咱们可是说好的,在我成年前,不许乱动,还有,说正事。”
  年龄真是个让人忧伤的东西。梁舟从凳子上起身,垂头亲亲他,牵他朝外走:“留着她有用,分给她的角色戏份少且角色不讨喜,没大碍的。”
  余疏林点点头,没再追问。
  休息室里,那王晨居然还委委屈屈的坐在沙发上,见梁舟出来,期期艾艾站起身,眼巴巴看着梁舟,一副委屈无处诉的样子。
  梁舟皱眉,直接无视了她,拿好东西就牵着余疏林出了休息室,开车离开了片场。
  上午的戏拖了太久,两人到吃饭的地方时,凌春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他见两人手牵手进来,勾唇:“成了?”
  梁舟点头,余疏林却觉得有些怪怪的,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哥哥在一起了,但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熟人面前……太奇怪了。
  凌春看出他的不自在,也不多说,仍是平常相处的态度,点菜吃饭聊天,关心下梁舟的工作,再问问余疏林的学习情况,与从前一般无二。
  渐渐地,余疏林的不自在消失,态度也自然起来。
  酒足饭饱,凌春眯眼打量着替余疏林夹菜的梁舟,勾唇,“疏林啊,你还有多久成年?”
  “快了,高中毕业就差不多了。”余疏林十分放松,毫无防备的回道。
  “高中毕业啊……”他摸下巴,笑得纯良,“那你可要小心,你哥比较禽兽,记住不要被提前吃掉。”
  余疏林一口汤噎在喉咙口,呛住了。
  梁舟忙帮他拍背,皱眉瞪了凌春一眼,沉声道,“多吃饭,少说话。”
  “没有朋友爱的家伙。”凌春撇嘴。
  这顿饭吃到了下午三点,余疏林和梁舟与凌春道别后也没再出去逛,而是回了酒店,准备休息休息,等晚上再出去玩。
  如今两人关系确定,梁舟觉得有些事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便拉了余疏林一起在床边坐了,认真道:“疏林,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当年的事情?”余疏林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年的事指的是什么,有些意外,见他如此郑重,认真的表情维持不下去,笑道:“你是指父亲和我母亲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梁舟皱眉:“谁告诉你的。”
  “凌大哥和刘阿姨,嗯,何大哥也说了一些。”他回答。
  一群话多的家伙,梁舟顿了顿,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疏林微笑:“就上次你车祸之后,凌大哥有提到过协议什么的,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问了问,嗯,平时和刘阿姨聊天,偶尔也会谈起这些,所以我知道一点。”
  当年梁驰与余母是在《落梅》片场相遇的,梁驰是导演,余母是剧组请来的化妆师。几个月的拍摄时间里,两人渐渐走到了一起,后来,余母怀了孕,但梁驰却死守着与去世妻子舟清雅的承诺,不愿娶她,还让她把孩子打掉。
  余母心灰意冷,便离开他,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后来梁驰得了消息,对她心怀愧疚,想接回他们母子,但余母也是硬气,死活没同意,还要与梁驰签下协议,要他永远不许出现在余疏林面前。
  也不知道梁驰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签了协议,还通知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让他们不要去打扰余母在w市的生活。
  两个相爱的人就这么分开了,周围的朋友都觉得可惜,劝了又劝。每每聊起此事,梁驰便是一声长叹,而余母,压根连让人劝的余地都没留,切断了和老朋友们的所有联系,专心当起了单身妈妈。
  “我大概能理解妈妈当年的想法。”余疏林挠挠脸,笑道:“我小时候也问过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哪里。”
  “她当时只是笑,告诉我说,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爸爸,妈妈就帮你找个什么样的,她语气很认真,就那么温柔的看着我,让我再也问不出类似的问题。”他侧头去看梁舟,像所有炫耀母亲的孩子一样,昂起下巴,笑得骄傲:“她是个负责任的好母亲,她觉得梁驰不好,便不让我知道他的存在,因为她想给我找个更好的父亲,她很爱我,我知道。”
  “她很好。”梁舟摸摸他的头发,眼神温柔:“你也很好。”
  余疏林咧嘴一笑,问道:“所以呢?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愿意娶妈妈?”他虽然知道了当年事情的大概,但更隐秘的东西,却始终探寻不到。因为涉及梁舟的母亲,他后来便歇了心思,没再想过去问当年的事情。
  “这就是我要说的。”梁舟正了脸色,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嗯,这里面有些纠葛,我慢慢给你解释。”他现在跟疏林在一起,自然要打消他所有的顾虑,再加上闫家已经找上了门,以前的事疏林迟早会知道,还不如早点告诉他。
  分开的两个月里,余疏林也想过两人没血缘关系这事,如今见梁舟一副“我要说大秘密,你要认真听”的模样,便也坐正了身体,点点头,认真听讲状。
  梁舟有些好笑,凑过去亲亲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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