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出了城后,马车行走的速度渐渐快起来,一路畅通无阻地往松香山去。
  *
  松香山距离长安城有段距离,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到山脚下。山上积雪尚未消融,马车不宜走得太快,不得不放慢速度。山上还有半尺深的积雪,车轱辘碾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惊动了路边觅食的小松鼠。
  小松鼠抬起两只前爪,飞快的爬到树上钻进洞中,吓得连刚才捡的果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陶嫤掀起窗帘恰好看到这一幕,被松鼠胆小的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忍不住对它说道:“胆小鬼!”
  小松鼠从洞里钻出来看了看她,旋即又缩了回去。
  殷岁晴坐在她对面看她玩闹,递给她一个手鎏金手炉,“马上就到山顶了,应该会比山下更冷,你随时揣着这个,免得冻着。”
  陶嫤听话地接过去揣进袖筒里,一张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谢谢阿娘,阿娘待我真好。”
  小滑头,殷岁晴嗔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她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附在殷岁晴耳边小声问道:‘“阿娘,这次围猎瑜郡王来吗?”
  殷岁晴不冷不热地:“我怎会知道。”
  其实不用问,这种重要的活动瑜郡王怎么会不出席?就算他平常独来独往惯了,也不能不给皇上面子,每年的围猎大赛,皇上可是都会亲自前来观战的。
  陶嫤讨了个没趣,哼唧两声歪倒在殷岁晴的肩膀上,“阿娘就不能对自己多上点心?以前在陶府,你就从没为自己考虑过。现在离开了,我希望您能多为自己想想。”
  她不等殷岁晴开口,便截住她的话话头,“阿娘说要等到我及笄之后,我其实高兴得很……可是阿娘,谁知道这两年会有什么变故呢?”
  殷岁晴静了一会儿,“就算有变故,叫叫,为了你也值得。”
  陶嫤伸手抱住她,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就是想说,阿娘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毕竟前后加起来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委实太对不起自己。
  *
  半刻钟后,马车总算来到山顶永旭园门口,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山庄里的人前来接应,先领着他们到居住的院落。因着人多,大部分官员都带着家眷通往,是以住的地方不如家里宽裕,一家人一个院子,他们正好住在东南方的冉云居。楚国公德高望重,院子比其他人大了一倍,这让陶嫤开心不少。
  她跟殷岁晴住在南边相邻的两个房间,推开房门扫视一遍,想必有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收拾过。房内亮堂整洁,窗明几净,床榻被褥一应俱全。
  陶嫤侧身,让几个丫鬟把这几天用到的东西都搬进来,开始收拾屋子。
  白蕊玉茗在里头铺床,她百无聊赖地抱着将军走到一边,看向院子里。院子中央有几块很大的石头,旁边是座假山,山下是个不大的池塘。陶嫤好奇地走过去,水面没有结冰,只见里头养着几条红色鲤鱼,不知平常是不是有人打理,过了一个冬天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将军从她怀里跳出去,站在岸上对几条锦鲤叫了几声,把那几条鲤鱼吓得四处逃窜。无奈池塘就这么大的地方,它们能逃到哪儿去?
  *
  于是就见一只花斑底纹的豹子绕着池塘打转,一壁转一壁发出叫声,水面不断激起浪花,是那些鲤鱼没处躲避时激起的水珠。
  将军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脾气也是越发的古怪了。无论见到什么,总是要先示示威,以至于除了陶嫤之外,根本没人敢靠近他。
  陶嫤笑停之后,弯腰把它抱起来:“你快够了。”
  再这么下去,池塘里的鱼非被它逼疯不可。
  将军这才消停,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与刚才凶恶的模样判若两人。
  它有时虽然嫌弃陶嫤,但只会亲近她一个人。
  屋里尚未收拾好,陶嫤想起来时路边看到的小松鼠,一时间很想再出去看看。她叫上寒光,“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收拾屋子不需要她,寒光正在廊下杵着,闻言有些心动,“姑娘要去哪儿?”
  她在丫鬟中年龄最小,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平时最能跟陶嫤玩到一块。
  陶嫤见天色不早,也没想跑多远,“就到门口转转。”
  若没记错的话,那只小松鼠就是在永旭园门口不远,这时候去不知道能否见到它。
  路过殷岁晴的房间时,她往里面看了看。殷岁晴正在指点丫鬟做事,并未注意到她。
  *
  陶嫤加快脚步溜出冉云居,走在一条鹅卵石小径上。围猎大赛明天才开始,今天院里很平静,不少官署早已到了,他们算来得晚的。
  不多时来到门口,陶嫤在将军耳边低语了句,然后放开它。
  将军如离弦的箭一般跑出去,很快跳上台阶,眨眼便跑出了院子。
  陶嫤叫了一声,慌慌忙忙地上前,“将军,你等等我!”
  尚未出门,便被门口的侍从拦了下来,两人铁面无私道:“天黑了,姑娘请回。”
  陶嫤看向立在门外的将军:“我只出去一下,不会走远的……”
  两人对看了一眼,仍旧不同意。
  陶嫤没见过如此不通情达理的人,登时有些气恼,“那我总得把它带回来吧!”
  语毕,他们还是不松口。
  陶嫤妥协地瞪了两人一眼,正欲放弃出去的念头,招手让将军回来,却见有人从后面走出,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身高腿长,挺拔苍劲,正是江衡无疑。
  ☆、第37章 松果
  “你想出去?”
  江衡走近几步,他才骑马过来,嗓子被风灌得沙哑低沉,英俊的眉峰低低压起,深邃的五官比平常显得峻肃。
  将军在他手中不安分地叫了几声,被他用大手抚了抚头顶。它伸长脖子想要咬他,他便娴熟地固定住它的脖子,小家伙哀哀叫了两声,总算肯老实了。
  陶嫤看着将军在他手里毫无威力,顿时有种心虚之感,好像她的那点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她惴惴不安地上前两步,从他手里接过小豹子,据实以禀:“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一只小松鼠,它被我们的马车吓住了,果子掉了一地,我想去看看它现在如何。”
  两旁的侍从见魏王过来,早已退到两旁,识趣地松开拦着陶嫤的手臂,对江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江衡路上被一些琐事耽搁了,目下心情不大好,一想到进园里还要面对皇帝的盘问,登时更加烦躁。
  能清净一时是一时,他现在正好想去外头走走,便对陶嫤道:“过来吧,我带去你找它。”
  陶嫤喜出望外,“真的吗?”
  江衡被问得发笑,“本王从不说谎。”
  小姑娘双眸程亮,好似夜里那弯明月,她展颜一笑,明亮生辉。
  有的人笑时便有这样的感染力,好似大千世界都跟着亮堂起来,让人忍俊不禁。连两边的侍从都看怔了,她浑然不觉,走到江衡跟前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快走吧!天一会儿就黑了,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否则阿娘和外公要担心的,她不想惊动了他们。
  江衡转开视线,“走了。”
  路上陶嫤能明显察觉到江衡的心情不好,虽然他们接触不多,但是以前相处的时候,他总会照顾她的脚步和安危。目下他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很快就把她甩开一大截,等到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时,陶嫤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
  寒光扶着她走得小心翼翼,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魏王走这么快做什么……”
  陶嫤也很纳闷,不过她没问出口,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经常跟阿爹阿娘闹脾气呢,这太正常了。不过转念一想,江衡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少见,也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把和蔼可亲的他惹怒了?
  早在他们出院子的时候,将军便跳到雪地上,它许久没到外面来过,撒了欢似的在周围跳来跳去。身姿矫健,一会儿绕着陶嫤大圈儿,一会儿爬到那边的石头上,怎么都不肯老实。
  *
  很快走到那颗松树下,陶嫤快走两步,果见地上还残留着小松鼠掉下的果子。
  这个胆小鬼,被他们吓到现在都不敢出来。
  陶嫤拾起地上的果子,仰头朝树洞看了看,“它怎么还不拿回去?”
  江衡见她把果子都拾了起来,用绢帕兜在一起,禁不住笑问:“你莫非要把这些带回去?”
  陶嫤罕见地红了红脸,她才没有那么贪吃呢。
  “我想放在一起,等它下来的时候就能拿回去了。”说着便要跑到树底下,把一兜果子放下去。
  还没上前,被江衡唤住:“等等。”
  她疑惑的回头,白嫩嫩的小脸泛出薄红,“怎么了?”
  江衡招呼她回去,表情有些古怪,“我有办法把果子送上去。”
  他有办法?
  可是这树很高,陶嫤仰起脖子观望,他难道要爬上去不成?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江衡拿过她那兜松果,向后退出十几步远,拿出一个外壳坚硬的果子。只见他举起长臂,轻轻一挥,半空中一道影子迅速地滑过,嗖地一声,那枚果子便精准无比地投进了树洞中。
  陶嫤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这就是所谓的……把果子送上去?
  难以想象里头的小松鼠是何反应。
  这还不够,他把果子一个个拿出来,再一个个扔进树洞中,没有一个出现偏差。
  就在陶嫤觉得小松鼠都要被吓死了的时候,他总算停手了,把绢帕递还给她:“回去吧。”
  再一看天上,红霞万丈,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回去的路上,陶嫤总算知道他不是陪自己出来的,他只是为了发泄而已。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烦心事,跟往常判若两人。
  *
  陶嫤偷偷从后面打量他,奈何她太低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和冷峻的眉峰,使他给人的感觉更加可怕。
  陶嫤更加不敢靠近他。
  回到永旭圆之后,将军还没玩痛快,待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去。在门外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总算肯跟陶嫤一起回去了。
  再等陶嫤追上去时,江衡已经走开老远了。
  这样正好,虽然感谢他带自己出去,但他现在这样委实可怕。陶嫤小步踱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苦恼,最终咬咬牙,还是选择快步跟了上去。
  她既然想跟江衡打好关系,便不能一直躲着他,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譬如现在他心情不好,正是她讨好他的机会,千载难逢。
  江衡正要往皇上下榻的瑞鹤院走,只听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旋即一个绵软的声音试探道:“魏王舅舅,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转过头去,果见一个穿粉白短袄的小不点站在左手边,担心又不安地问。
  江衡唇一挑,不动声色的问:“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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