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殷岁晴踉跄两步,拍打他的手臂,“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么?从此以后,再不相干,放妻书是你亲手写的,你如今难道想反悔不成?”
  陶临沅面容阴鸷,如果他能找到那张纸,一定会把它撕得粉碎。
  哪怕彼此相互折磨一辈子,他都不会放开她。
  屋里一干丫鬟拦不住他,几个婆子尚未近身,便被他一手推开了。他是男人,力气当然比她们大,就算几个人一块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刚走到廊下,刚才去叫瑜郡王的丫鬟匆匆跑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大红喜服,肩宽腿长。
  他三两步来到陶临沅跟前,抓住他的衣襟便一拳挥了过去,把他整个人抵在大红廊柱上。
  “陶侍郎?”
  他罕见地面容冷峻,寒声询问。
  陶临沅拿开他的手腕,“正是我。”
  那便没错了,打的就是他。
  刚才他强硬地拽住殷岁晴的那一幕被他看见,真是胆子大得很,敢在他的新婚之夜闹事。以前便觉得他不对劲,没想到他比他想的还龌蹉,饶是段俨这种好脾气的人,也被他激怒了,“给本王滚出去!”
  陶临沅心里也压着一股怒火,凭什么他娶了他的岁岁?
  他挥拳砸去,被段俨在半空中握住,反手再次给了他一拳。两个男人打在一起,廊下的丫鬟婆子都惊呆了,侍从反应过来后,赶忙上前劝架。
  大部分都去桎梏陶临沅了,他被覆住双手,不能动弹,于是吃了段俨好几个拳头。
  段俨收回手,冷冷地睇他一眼,吩咐道:“把他扔出去王府,日后来一次便打一次。”
  仆从应了声是,抬着陶临沅往外走。
  陶临沅鼻青眼肿,在仆从地推搡下站稳脚步,回头看去一眼。
  殷岁晴站在廊庑下,头顶昏黄的灯笼照在她明艳的脸上,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从她紧蹙的眉头里,可以看出她很不高兴。
  陶临沅张了张口,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岁岁。”
  殷岁晴朝他看去,眸子里有一抹复杂的光一闪而过,她抿紧下唇,不言不语。
  他看着她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岁岁,对不起。”
  殷岁晴眸光闪烁,静静地看着他。
  陶临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心里的光亮就跟她头顶的灯笼一样,渐渐地熄灭在黑暗中。他转身往前走,没有让人扶着,一步步走得极为沉重。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隐匿在夜色中,萧索的身影看着格外落寞。
  ☆、第125章 新房
  等陶临沅离开后,院里总算变得清静了。
  段俨让其他闲杂婢仆都下去,只留下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殷岁晴仍站在廊下,他向她走去,“进屋吧。”
  两人一身大红喜服,干巴巴地站在这里,好像有点傻。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殷岁晴这会实在有些疲惫,她点了点头,走在段俨前面进屋。屋里几个丫鬟惊魂未定,给她换衣服时出了好几处错,还有一次不小心把她的头发跟衣带缠在一起了,怎么解都解不开。
  殷岁晴被勒得头皮生疼,却又没力气跟她生气,“好了,你下去吧。”
  段俨见状,弯了弯唇来到她的跟前,修长的手指动了几下,便轻轻松松地把她的头发给束带分开了。他让丫鬟准备好热水巾栉后便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来到妆奁面前,“过来罢。”
  殷岁晴怔了怔,“做什么?”
  他眼光一抬,落在她的发髻上,“替你梳头。”
  其实这种事她自己可以来,但是既然他坚持,殷岁晴便没有拒绝,毕竟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刚才已经闹得不愉快了,她不希望再让他不高兴。于是她走过去,坐在双凤缠枝葡萄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没来由地有点不自在。
  “劳烦郡……”
  他拿起桌上的篦子,没有让她说完,“不必谢我,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做这些事很平常。”
  说着拆卸她头上的珠翠,他的动作不大熟练,甚至可以称得上生疏。但是却没有弄疼她,慢慢拆下她满头金簪银钗,一只手捧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拿篦子慢慢地梳。就是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方才才把陶临沅揍了一顿,目下却能温柔地给她梳头发。
  殷岁晴心情有点复杂,她嫁给陶临沅十来年,他从未给她梳过头发。夫妻间那些描眉画唇的情趣,她一件都没体会过。
  不知不觉便想起他最后那句话。
  “岁岁,对不起。”
  她现在要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呢?若是她没决定和离之前,这句话或许还能让她为之动容,如今覆水难收,他就算说再多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正思考时候,段俨毫无预兆地问:“你在想什么?”
  她从铜镜里看到他的脸,因为他低着头,是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头发上,她那一捧青丝,全在他手中握着。
  殷岁晴想了想,笑着道:“瑜郡王的原配应当很有福气,能让瑜郡王每天替她梳头,真是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
  段俨抬眸看她一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被人羡慕的么?成亲时有皇上皇后亲临主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他重新敛眸,“这是本王第一次。”
  她明显一僵。
  大抵时怕她听不明白,他重复了一遍,“第一次帮人梳头。”
  所以不存在什么羡不羡慕的问题,他们两个人关起门做事,他根本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还有,你是不是该改一下口?别叫我瑜郡王,直接叫我王爷或者夫君即可。”
  殷岁晴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他既然没帮人梳过头,今天为何要帮她?
  她想问:“王爷……”
  段俨应了一声。
  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其实问了有什么意思呢,她何必跟一个死去的人计较那么多,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床上,“王爷早点就寝吧。”
  段俨放下篦子,她的喜服换好了,但是他却还没有。房里没有丫鬟,全被他支了出去,他来到床前,展开双臂对她道:“方才本王为你梳头,现在你来替本王更衣,如何?”
  ……真是好划算的买卖。
  殷岁晴不是那种忸怩的人,既然嫁给了他,便是要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的。她又不是十六七的小姑娘了,动不动就会脸红,于是上前,解开他喜袍上的束带,替他脱下一件件厚重的衣服。
  新房角落有一个木架,上面架着铜盂,殷岁晴上前绞湿了巾栉,洗干净脸上的脂粉。让丫鬟重新打来一盆水热水,她亲自伺候段俨盥洗,两只手是擦干净了,但是要给他擦脸……殷岁晴顿了顿,抬起胳膊便往他脸上擦去。
  段俨不躲不闪,一双乌瞳定定地看着她。
  “你看什么?”殷岁晴抿唇笑问。
  他启唇,缓缓地问:“你对陶侍郎还有旧情?”
  她动作一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顷,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那为何他会闯进王府想带走你?”段淳语无波澜。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若是不问出来,估计会成为两人的芥蒂。他这样坦白地说出来反而比较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什么沟通不了的。
  殷岁晴放下巾栉,坐到床榻上,“我既是嫁入瑜郡王府,便不会再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那些于我来说是前尘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没有再缅怀的必要。”
  她是头一次在他面前敞开心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大抵是终于成亲了,以后便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话。以前她心里有所顾忌,因为没有接纳另一个人的准备,更怕自己在遇上陶临沅那种人。好在他没让她失望,他跟陶临沅不同,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
  殷岁晴看向他,“我今年三十有四,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剩下没踏进棺材的日子里,瑜郡王便同我一起过罢。”
  段淳看着她,白皙清透的一张脸,哪里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她瞧着年轻的很,就跟二十几的姑娘一样。即便洗掉了胭脂水粉,也一样的美艳动人。
  他走上前,两人一同躺在床榻上,他吹熄烛灯,放下帷幔,眼前的光景顿时昏昧不少。
  更适合说话。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拇指轻轻地婆娑她的手背,声音悠远绵长,“本王既然娶了你,便是想跟你好一辈子的。你踏进棺材的那只脚,不如趁早收回来吧。”
  真个谬论。
  殷岁晴禁不住扑哧一笑,大红帷幔的映照下,她的脸庞白皙如玉,笑靥柔美。
  她抬头迎上他的注视。
  段俨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双颊,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第126章 乌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近这几日,陶临沅跟慧王接触得很有些频繁。
  慧王原本是想拉拢陶府的,奈何陶松然不买他的帐,最后便只得悻悻然离去。未料想陶临沅自个送上门来,倒让慧王着实吃惊了一下。
  如此一来也好,没有陶松然,陶临沅也是可以利用的。
  这些陶嫤都不知道,但是她记得上辈子阿爹就是因为慧王才被牵连,最终落得家破人亡。她有心提醒陶临沅一声,可是却不知怎么跟他开口。
  自打阿娘再醮之后,他整个人便变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饮酒堕落,寻花问柳,反而上进不少。好像激进了不少,一门心思要成就一番事业一样,都快让陶嫤不认识他了。
  记忆中阿爹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即便上辈子阿娘走了,他也没有这样过。那段时间他只知道饮酒麻痹自己,成日醉生梦死的,让人看了便觉得厌烦。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转性了么?
  陶嫤猜不透,因着距离慧王谋反还有好几年,她记得最近几年应当是风平浪静的。阿爹一路高升,在她二十岁时坐到左相的位子。如今仔细一想,她却觉得有点奇怪,阿爹就算再不出色,也不能年纪轻轻当上就当上左相。他是怎么做到的?
  陶嫤不得不让人多注意他一些。
  天气渐渐变暖,脱下冬衣,换上春衫,满园的花朵都绽开了。陶嫤整天无所事事,她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嫁衣的样式缝制出来后,她在上面亲手绣一朵并蒂莲。前几天有人来府里给她量尺寸,她纳闷的不得了,最近似乎没让人做新衣服啊?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魏王的吩咐。
  看来江衡是真个等不及了……连她的喜服都要跟着操办,估计恨不得把陶府也一起布置了吧。
  其实陶嫤猜得没错,江衡确实很心急。
  这一阵总有点不大好的预感,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把她娶回家才踏实。尤其陶嫤听了殷岁晴的话,成亲之前都不打算见他,好几次他到陶府来,想借着商量婚事的由头见一见她,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去。
  算一算日子,这都过去一个月了。
  明明是他的,却吃不着碰不着,这种心情真个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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