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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末了自己也不知道停在哪里,周围还是有人、有灯光、有声音,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看手背上淡青色的筋和忽然间就没了血色的皮肤。
  ——她得了爱斯病,那个病,没有不死的……
  ——得了爱斯病,血也是脏的……
  ——她那个病,潜伏很多年,她还有个囡囡……
  ——小囡囡是她生的……
  小囡囡是她生的。
  木代的眼前有点模糊,视线里有个电话亭,木代跌跌撞撞过去,掏出零币,一连塞了好几个,伸出哆嗦的手指拨电话。
  有几个号码,她还是记得的。
  ***
  晚上,永远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霍子红在楼上看了会书,下楼想喝杯东西,走到吧台时,看到聘婷趴在吧台上,托着下巴看一万三调酒。
  霍子红过去,想让一万三给调杯什么,还没来得及讲话,聘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推:“嘘,嘘,小刀哥哥在做事!”
  整的跟一万三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霍子红逗她:“他是你小刀哥哥?”
  聘婷理直气壮:“他是!”
  忽然又扭扭捏捏,伸手直直指向不远处:“他也长的像。”
  循着指向看过去,霍子红有点意外。
  原来罗韧也在,大概是等着到点带聘婷回去吧。
  她想过去打声招呼,才刚迈开步子,手机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霍子红接听:“喂?”
  那头沉默了很久,呼吸急促。
  “红姨?”
  霍子红的心险些跳漏了一拍,脱口问了句:“是木代吗?”
  声音有些大,罗韧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
  霍子红退在楼梯后头安静的角落里。
  她不懂木代的问题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一阵阵没来由的心慌,尽量平静地去回答木代的问题:“何医生那里,是安排给你做过身体检查,各项都正常,血常规也查过……但是你说的这种,常规检查是查不出来的……木代?”
  电话挂了。
  霍子红脑子里一片空,机械的往前走,走了两步才发现方向不对,前头是墙。
  霍子红扶住墙,手臂一阵微颤。
  身后,忽然传来罗韧的声音。
  “是木代打来的吧?”
  霍子红回过头,盯着罗韧的脸,想向着他走,刚迈开脚,腿忽然一软。
  罗韧过来扶住她,霍子红说:“我有点站不住,你让我坐下。”
  罗韧半跪下身子,扶着她坐到地上。
  霍子红喃喃:“她问我,她有没有艾滋病,问我以前的身体检查有没有……”
  她脑子乱作一团,想起刚刚那通电话,木代整个人也是乱的,带着哭音问她:“红姨,我是不是有艾滋病啊……”
  霍子红两手撑住地,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
  罗韧离开,又很快回来,给她递了杯水。
  说:“木代可能是回家去了。”
  霍子红看他。
  罗韧说:“她自己都不确定,要返回头来问你,不可能是近期的输血传染或者性传播,最大的可能是母体带出来的,她在打听她母亲的事……电话是从哪个地方打来的?有区号吗?”
  霍子红不由自主地就把电话递给他。
  罗韧回拨,已经不通了,他想了想,自己掏出手机,依着号码录入,刚输入前几位,系统自动比对跳出一个疑似相似号码。
  自己打过这个电话?或者这个电话也打过给他吗?罗韧完全没有印象,他留意了一下通话时间。
  然后,他想起那个电话了。
  ☆、107|第11章
  霍子红乍逢慌乱的手足无措,因着罗韧的冷静,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人都是这种,“乍逢”和“久经”,到底是两个不同概念。
  罗韧问了区号,那应该是异地吧,他比自己镇定,三两句已经大致搞清楚事情的走向,霍子红想让他出面,他出面,比自己合适。
  她想着该怎么措辞。
  “罗韧,虽然你和木代……已经过去了……”
  “但你们到底还是朋友,如果木代有什么事,还请你……”
  罗韧打断她:“你不用提醒我,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他扶着霍子红站起来:“我会先过去看看,有事再联系你。你也不用太紧张,木代的性格你知道的,她可能是突然之间知道消息,冷静下来之后,会没事的。”
  霍子红茫然站了一会,有一些意识渐渐回归。
  从前,好像是看过防艾滋的宣传片的,怎么说来着?
  是有潜伏期,平均好像是十来年,但是木代已经差不多24岁了。
  还有,艾滋病好像会破坏肌体的免疫系统,患者抵抗力会很差,但是木代身体一直很好,而且因为习武的关系,很少生病。
  她吁了一口气,觉得过去几分钟,自己好像突然被人拎起了倒转,头朝下,思维都混沌不请,但是现在,又正过来了。
  她尴尬地朝罗韧笑:“人就是容易自己吓自己。”
  罗韧嗯了一声,看了眼吧台后头的铁艺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带聘婷先回去。”
  他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霍子红在后头叫他。
  罗韧回头。
  霍子红说:“罗韧,你都不慌的吗?”
  霍子红在脑子里搜罗着认识罗韧以来对他的种种印象,他发过怒,也曾言辞激烈,但说实在的,出了那么多事事,还真的没见罗韧慌过。
  你都不慌的吗?
  罗韧回答:“慌有用吗?”
  ***
  木代恍恍惚惚挂了电话,信步就往一个方向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好像是跟着人在走的,随便拣一个,跟一个,跟丢了就再捡一个,机械地跟着,至少是在动的。
  艾滋病,字眼听到过很多回,但她并不关注,只知道是世纪绝症,好像会通过*、血液和母婴传播。
  好不容易想从头来过,鼓足勇气燃起希望那么难,浇灭却很容易。
  眼泪慢慢流下来,她迎着风去擦,想着:不要生病好不好?
  又觉得,这种事是不能控制的,仇怨尚可化解,但这种冰冷无情侵入身体的东西,怎么打都打不过的。
  她大口大口吁气,提醒自己冷静。
  只是一个老太婆的话而已,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也许应该先去医院查一下,说不定自己并没有被传染呢?
  如果真的传染了……
  奇怪,这一次,心情反而回落了。
  如果真的传染了,这一生可能很快就要画了句点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可怕,雯雯八年前就去了,她已经多得了好多年啊。
  她双手慢慢插进兜里,想着从前看过的墓园,千篇一律形状的墓碑,上头打个名字,加个生卒年。
  如果要写生平小传呢?
  幼时被母亲遗弃,少年时过失,密友亡故,精神状态失衡。习武八年,爱过一个人。
  风吹过来,扬起她的头发,遮住了眼。
  真他妈真是过了一个特别单薄的人生,没有成就,也没做过什么贡献,来这世上一遭是干什么呢。
  她恶狠狠踢飞脚边的土坷垃。
  土坷垃半空就解体了,土屑乱飞,前头走着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走的更快了。
  干嘛?怕她抢劫?
  木代回头看,灯光亮处已经被抛在后头了,不知道跟的这是第几个,是谁,居然走到郊区来了。
  远处黑漆漆的,有错落的小房子,右手边就是田埂了,风吹着夜晚的稻禾,禾身上下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
  真是很有恐怖和犯罪片的氛围。
  木代停下脚步,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拂到耳后,前头的那个人越走越快,再走一段,忽然转向下了田埂,急急在稻禾丛中穿行。
  这是干嘛?约会?
  木代朝那个方向看,有什么东西突兀立着,像是腾空的马。
  稻禾地里,有腾空的马?木代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她想了想,从这边的田头下去,向着那个方向过去。
  走近了,发现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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