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写黄庭换白鹅
鹤引纠结了一会儿,索性席地而坐研究起书籍来。
他小心地翻开厚重的纸页,略显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拂拭过溢散的星茫,星星点点的知识便随之涌入脑海。他勉强忍住将之从头到尾看完的冲动,着重翻看起瘟疫篇,详详细细,不敢有丝毫疏漏。
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着。
圣人淡淡的目光偶尔在他身上驻足,又悄无声息地挪开了。
她回身离去前最后定格的那一眼,是青年毅然拿起一枚丹药,果断地将之慢慢碾碎。
他额间冒出细微的冷汗,一双黑眸亮得惊人,瘦削虚弱的身躯中倏忽焕发起一股别样的生机,几近灼烧之态。其举止动作却偏生显出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整个人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灵魂在为知识燃烧,而另一半冷眼旁观、平静剖析。
真不愧是……
玉宸浅浅一笑,对着天穹的方向,敛袖行了一礼。
*
林间小路已至尽头,往下便是村落袅袅而起的炊烟。
玄都怔然望去,像是想起什么,便又恭敬地退后了两步,于一旁侍立。
白衣胜雪的青年面容清隽,手中转着一支莹白如玉的笛子,又颇为纵性地往上系了一枚红络子,映出指尖一抹艳色。他行止间携着霜月寒雪,眉眼上偏生添了一抹恣意,淡化了几分与生俱来的旷古深寒。
待至近前,青年略微歪首看向太清,停顿了半会儿,方垂首行礼,开口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恶尸,原珏。”
太清抬手整了整鹤氅,闲闲地掀起一抹笑:“双玉为珏?倒是一个省事的名字。”
他颇有逸致地打量了仲弟的恶尸一番,迅速得出了结论:多半是由于被本尊嫌弃赶下昆仑的。
原珏从容地望向太清,心下亦是哂笑:能把本尊逼到不顾伦常,以下犯上,这位太清道尊,委实是个妙人。
两人各自做出判断,面上却是不显。
太清望了眼原珏的背后,微挑眉梢。
原珏注意到他的目光,自然地解释道:“玉宸有事先行一步,通天似是去寻句芒了。”
太清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还真是……”
任性呢。
他于心中接上半句,唇边又泛起一丝纵容的笑。
想来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两人回来,太清望着原珏,微微一笑:“不妨寻个地方谈谈?”
原珏莞尔,眼帘微垂:“悉听尊者吩咐。”
太清眉目微阖,转而吩咐玄都几句。青年面容沉肃地应下,目不斜视地行了个礼节,便径自离开了。
*
“瘟疫源头已得抑制,染疾之人想来多会无碍。多方插手之下,人族族域近来必是关注的焦点。”
玉宸漫无边际地想着,信步行于林间。她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太阳星,眸光微敛,抿唇不言。
少女身上着染的月白色云袍曳坠一地,自水墨雾气中氤氲开淡淡的莲花。她足下踏过枯折的细枝,身形过处,又忽见陌上新绿,嫩芽兀自抽枝。待玉宸自林中走出,墨发如坠云端,林间清露沾上衣襟一角,渐次晕染开更深的色调。
“妹妹。”
她眼眸微动,迎着霞光望去。
太清含笑唤了她一声,招手等她过来。
他身侧的原珏懒散一笑,眼眸微亮,转而直起身子,端正了几分神态:“玉宸道友。”
玉宸眨了眨眼,微微笑起。
她一一与两人问好,又加快了步子,轻快地走至太清身旁坐下,双手轻轻地捧起一盏融雪茶。太清并不过问她之前的去向,法术一动,便于席上摆上一些新摘下的灵果,仿佛是此日无事,来此闲游一般。
原珏伸手摆好杯盏,好奇地抬首望向她,眉宇又不由动了动。于近处瞧去,少女低眸啜饮茶水,姿态娴静,仿若临水照花,莫名显出几分说不出的乖巧来。
至少显得比本尊家弟弟乖巧。
他心思转了半转,暗搓搓地给远在昆仑的元始发送了一张图片:可可爱爱.jpg。不多时,他迅速收到了元始返回来的严词警告。
原珏轻笑一声,为身家性命着想,倒是收了几分戏弄的心思。
*
太清瞧了瞧身旁的小姑娘,眉宇微微舒展,揽尽清风皎月:“阿宸所求,可已如愿?”
玉宸闻言展颜,眸光熠熠:“谢过师兄,此间琐事已了。”她顿了一顿,又抬手唤出一副卷轴,郑重地将之交付予太清。
太清展开卷轴,目光沉静,慢慢地于脑海中勾勒起其上玄妙的神文,眼前渐现阵法雏形。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原珏一眼,指尖一动,又迅速将之收束起来。
原珏神情自若,兀自传了个音:“若有事需要通知本尊,在下随时听候差遣。”
太清不置可否,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转而望向玉宸:“可是近来刚起的想法。”
玉宸并未否认,她点了点头,干脆道:“时隔日久,忽见昆仑大阵,又生此念。”
太清琢磨了一息“又”字,目光宽容,只叹息道:“动力从何处来?”
“混沌。”玉宸浅笑一声,“再分阴阳,重定清浊。”
太清神色微凝,拢于袖中的手本能地摆个掐算的姿势,又一根一根缓缓松开手指。那双染却桃花迷离的眼,此时弥漫着淡而缥缈的雾气,衬得他容色愈加淡泊。他微微一笑,倏忽明白过来:“竟是在那里吗?”
“玉宸可有把握将之取出?”太清微挑眉梢,问到了关键之处。
玉宸从容道:“起初并无,但现今……我们有两个世界。”
也就意味着,两位天道吗?
太清轻叹一声,自广袖中抬起一只手。
这举止往往伴随着圣人毁天灭地的权柄,此刻又轻描淡写地做了一场甚为微不足道的温存。
他闲闲地拂过少女的鬓发,替她挽上一缕匆忙散开的发。轻缓的声音似流水漫过清溪,又如玉石相击,泠泠有声:“那就去做吧。”
“元始那里,我替你担着。”
原珏:喂?朋友你怎么回事?
原珏:当着我的面坑我本尊?这兄弟还能不能做了?
*
云崖缥缈,青峰揽月。
句芒收了术法,望向一旁端坐的通天。他未着平日里穿惯的红衣,倒换上一件缀着莲花纹饰的水色道袍,腰间佩玉,眉目清朗,与红尘断无半分牵扯的圣人,仿若误入了尘缘,独惹众生倾慕。
他懒散地支着下颌,笑意浅浅地坐在那里。
旁边围坐着一群孩童,好奇地问东问西。
“道长,修仙难不难啊?”
通天认真地点头:“难啊,难得头都秃了。”
小孩子们立刻惊讶地喊出来:“可是道长还是很好看啊。”说着,又有几个小姑娘偷偷凑在一起私语,望向圣人时,又颇为不争气地红了脸。
通天一本正经:“毕竟修仙能够驻颜有术,拯救秃发掉发嘛。”
便有孩童紧张地挤上前去,眼神忽闪忽闪地看向他:“那道长我们也可以修仙吗?”
“可以吗?可以吗?”一连串的声音接着问。
“自然是——”通天拖长了音调,望着他们紧张的小脸,收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认真道,“可以的呀。”
不拘于时的圣人微微弯起眼眸,朝他们招了招手:“要不要听怎么修仙啊?”
“诶!”孩子们惊讶极了,却也不由自主乖乖坐下。少有的几个一蹦而起,又带动起身旁的人,“道长等一等,我们去喊一下其他人。”
通天便等了等。
孩童找来的有亲近的小伙伴,有神情无奈的母亲,又匆匆扶着年迈的老人,亦步亦趋地带着他来到山崖之下。
通天等到所有人都来齐了,又问上一句:“都准备好了吗?”
年龄悬殊的众人都点了点头,神情颇为紧张。句芒微挑眉梢,也寻了个地方坐下。
圣人微微一笑,便开始讲道。
那是拂过山岗的清风,坠入林间的皎月。云霞漫天,彩云遮日。倏忽风动,乌云蔽天,雷落九天,倾泻一场暴风骤雨,掀起海上万顷波涛。若逆水行舟,几时倾覆;若于云端俯首,天地落入眸中。而待其恍然惊觉,足下又踏上厚实的大地,炊烟袅袅,人间似锦。
三日一晃而过,他收了声。
脑中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令众人不免神情恍惚。
句芒最先回过神来,不免往旁边一看,坐卧着的猛虎半眯着眼,却是灵智已全,踏入修行之途;不知是哪位孩童抱来的小犬,褐色眼瞳澄明,颇为人性化地拱手行了一礼。
至于这些本就被道偏爱的人族……
句芒思绪一转,便听见孩童惊喜的声音:“爷爷,爷爷,你的头发变黑啦。”
老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却是放下拐杖,崇敬地向圣人拜下。在场之人,纷纷随着他的举动拜下。
通天不言,含笑受了一礼,转而将之托起。
句芒走至他身旁,亦垂首执了半礼,方抬眸望去。山野间的翠色愈加逼人,浓郁的生机萦绕此间不绝。远远的,又似听到一阵欢呼,像是自瘟疫区域传出。
他来此的目的,约莫是达到了的。
通天瞧着渐渐散去的场地上,只留下了几位小姑娘。其中一个约莫年纪只有五岁,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花环。
正在他好奇地观察的时候,小姑娘咬着唇,颇为期待地小跑过来,高高地捧起花环递给他:“谢谢道长。”
通天指着他自己,歪头问道:“送给我吗?”
“嗯嗯。”小姑娘们一齐点了点头。一个绿衣小姑娘补充道:“这是最好看的一个。”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了。”通天眸光微扬,本打算从袖中掏出糖果,探出的指尖又顿了顿。
糟糕,出来的太急了。
他面不改色,转而随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自瓶中倒出几枚丹药。
风姿卓然的青年唇边含笑,漾开几许灼灼春光:“那我拿这些与你们换,可好?”
*
小姑娘们手拉着手,一齐走掉了。
句芒盯着玉瓶看了许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话就说。”通天瞥了他一眼,小心地把花环收好。
句芒轻轻叹了一声,玩笑道:“拿九转金丹换花环,也就是您能做的出来了。”
“大兄炼了好几炉呢,平日里我都拿它当糖豆吃的,也差不了多少。”通天解释了一句,唇边倏忽泛起一丝温柔的笑。
句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远瞧见一位明艳灼灼的少女。
月白色云袍随风舒卷,轻巧的莲花缀于衣襟之上。罥烟似的轻眉拢于云雾之中,少女容颜缥缈,独有一双星眸映入见者心湖。
她仿佛在那里等了许久,纤白的广袖上沾染了几缕雾气,愈发朦胧,仿若置身虚无之中。
通天整了整衣袍,足下一个瞬息,便现于玉宸面前。
她眉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又抬起眼眸,专注地望向他。少女瞧了几息,不觉慢慢弯起灿若繁星的眸子,轻声唤了一句:“通天。”
圣人勾唇浅笑。
“嘘,别动。”
青年含笑的话语拂过少女耳畔,惊动一池春水。他神情分外专注,动作轻柔地抚过她的发,转而取出那个最为精巧的花环,为她细心簪上。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俯身,以额轻触少女的发,神色恣意飞扬,又透着隐约的笑意。
“让阿宸等了那么久呢,就当做是,赔礼了吧。”
玉宸微抬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唇边渐渐绽开一抹粲然:“好啊。”
句芒:“......”
句芒:行吧,我算是知晓那位家室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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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科就挂科,难道还要看复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