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栏意
【太始洪荒,碧游宫】
“阿宸……”
缓缓念出的缱绻温语在空气中滞留。
道尊纤长的羽睫微掩下眸中一片阴翳,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间里的光影渐渐溃散,化为星星点点的流光。
少女的容颜宛如莲花的开落,一瞬绽放,又在他面前渐次零落。
最后落去的一眼里,她轻轻抬起眼眸,望向他的目光里浸染几分苍凉月色,又好似空无一物,未曾映入半道虚影。少女纤长的手指沉重地压上笔身,弯起一个固执的弧度,凝固不动,任着广袖随风翩飞,衬得身形愈发纤瘦。
她维持着执笔的姿势,目光沉沉地望来。在光影破碎散开的那一瞬间,似有长风拂过她眉眼,愈发显得眸光凛冽。
“浮黎。”
玉宸倏忽勾起唇,神色平静坦然,映着粲然刺目的万道辉光,笃定至极地道出不速之客的名姓。却又不由放轻了语调,像是想起之前所为,带上几分茫然无措,轻轻唤道:“……哥哥。”
玉清道尊静静地望着她,微微抬手,似想回应这一声。
而下一瞬,光芒彻底扩散而去,湮灭了眼前的一切。纯粹的银辉泛着冷意,自窗棂踏入室内,在白玉砌就的地阶上洒落下一地月华。
宫室寂然,满目无人。
“……”
浮黎喉结动了动,眸色愈深。
他长长久久地伫立着,心头似压上了一道什么,似峰峦,若渊谷,沉重得纵是圣人,也难以轻易拂去。
波动的时间线溢出淡淡的银芒,扭曲、变形、修复着由此而来的动荡,亦不免将道尊那声隐含警告意味的问候,借由时空的牵引传达。
“可惜,终究是……不得见你。”
浮黎淡淡地望着这一幕,突兀地笑了半声,像是有满心的荒谬感,无从诉说,不可言说,只于心间匆匆忙忙地落了一场荒雪,徒惹他狼狈。
他漠然地扫了眼散了满桌的木牍,袖袍轻挥,将之恢复成原先的模样。面前便只余摊开的书卷,兼上一盏冷茶。
茶水半凉,其味甚苦。
他本不该去尝上一口,却到底,此心难主。
浮黎侧首望向窗外星辰,将袖袍慢慢展平,霜白自他掌下绵延,寒寂的一片。衣冠整肃的道尊抿着薄唇,目光沉郁。
*
倏忽泛起的回忆,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雪色之中。
莽莽苍雪覆盖过黝黑的大地,其上矗立的宫阙清寒入骨。冷夜漫长,长日寂寥。自他诞生之初,昆仑便是这般,曾经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唯独与众不同的,是幼妹。
那么小的孩子,会小心地提着襦裙,跑遍整座昆仑山脉去寻一株雪莲,开心地抱着捧到他面前;会趁着晨光微熹,折下一只纸鹤,偷偷放于他窗外,等他闭关出来后一一拆看;亦会乖巧地坐在他膝上,听他讲大道至理,眼睛眨呀眨的,明明快要睡着,还要坚强地点头鼓掌:“哥哥讲得真好。”
彼时道尊微挑眉梢,曼声问她听懂了什么。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方抬头一本正经道:“就是听不明白,才觉得哥哥一定讲得很好。”
玉清道尊沉默了一瞬,瞧着幼妹困得不行的模样,终是放软了心,把她抱回内殿,悉心安置好。夜深人静时,他则守着安睡的小姑娘,沉吟许久,默默摊开空白纸笺整改起授课方案。
落笔时微弱的声响偶尔会惊动幼妹,然而事实上,无论他下笔如何轻,小姑娘总会在迷迷糊糊中翻转过身,从被褥中伸出一只小手在云榻上摸索一会儿,便自睡梦中辗转醒来。
接着,浮黎往往会瞧见一只哒哒哒跑过来的软糯小姑娘。
散发赤足的妹妹抱着毛绒团子,额发翘起一簇,莫名显出几分乖觉。她软声唤他一句哥哥,仰着脸眼巴巴地等着他伸手抱起。
“我陪着哥哥,好不好呀?”妹妹眨着眼睛,开开心心地问他。
道尊何曾需要陪伴呢?数万个日夜也不过是他漫长且永无止境的生命里的一息光景,连半刻也无需留念。
但他垂眸瞧去,神念微动。
他的妹妹眉眼稚嫩,眼眸澄澈,满满地倒映出他的身影。神色间是说不出的认真专注,是他漫长岁月里从未见过的灿烂。比昆仑寒寂的冰雪更为动人,比凛冽透骨的山风更具威力。
是这世间惊心动魄的一曲绝唱,亦是他,玉清浮黎唯一的妹妹。
道尊眼底倏忽柔软,竟是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这句陪伴。
待妹妹在怀中沉沉睡去,拉着衣襟的手放松几分。他方放下笔,抱着她斜倚在塌上,眼眸半阖,眸光极浅,又流露出淡淡的温情。
不会再有这样特殊的存在,牢牢占据他心上最为柔软的部分,重要得值得用毕生去负担。
只可惜……
他唇边的笑止了一息。
回忆随之戛然而止。
浮黎眼眸微暗,衬得那抹冷色愈发浓郁。
只可惜,妹妹不会永远依偎在他的羽翼之下,永远信任他、依赖他,听从他的教诲,顺应他的意愿。与之恰恰相反,同道殊途,日趋疏离。乃至于,罔顾天命,不惜叛道。
“真是……好极了。”
俊美无俦的道尊语气轻缓,怒意却隐隐浮现在眸底。他到底舍不得去怨他的妹妹,来不及憎恶清醒透彻的命运,便由着那些许私心,迁怒某位尚未死透,死死活活的神祇。
应是,理所当然的了。
*
上古有天之尊神,自汤谷出,主宰时空大道,统辖周天星辰。号曰东皇,其名太一。道自一始,而后有万物;宇宙生于鸿蒙,演化自先天五太。是以享天地福祉,尊贵无双。
纵是比之盘古三清,亦相差无几。
历数巫妖一劫,妖皇殒命,受气运反噬;祖巫身死,乃孽果缠身。而作为太阳星主,镇压三千鸿蒙的东皇太一,若能斩断与妖族的联系,明哲保身,天道尚会留其一线生机。
浮黎漠然地想着,目光遥遥望向碧游某处禁地,足下步履未停。
到底是能与玉宸成为至交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他妹妹自是傻得可爱,至于这位——
神色冷冽的道尊轻勾唇角,眼底薄凉至极,颇为吝啬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可不是把自己作死的。
现今瞧着虽未凉透,但要想全须全尾地活过来,少不得有人要为此担上莫大的因果。这“有人”十有□□,还指的是他妹妹。
顿觉糟心的浮黎面色更冷。
若是他早早踏足碧游,不……他就不该答应分家。若是玉宸一直处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搞出这么个大新闻,他这个兄长也就不必做了。
所以说……
“阿宸真是,越来越不乖了啊。”兄长语气亲昵,玄冰凝成的眸里似有暗流汹涌。他在禁地不远处驻足,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圈禁制。
也许现在把这掀了,妹妹就舍得回来了呢。
浮黎目光淡淡,一手若有所思地按上玉如意,颇为凶残地考虑起来。
至于思考的结果?
“哗啦——”
风声骤烈,天地之势为一念所引,带动了周遭万里的云层,玉清神雷划破寂然长夜,倏忽砸向禁地。
浮黎衣袂翩飞,广袖被凛风吹拂着发出猎猎之声。道尊漠然的凤眸掠过碧游宫阙,眉宇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随即雷霆轨迹稍易,避开人群之处,继而轰然砸落。
外界诸圣探寻的目光接踵而至,转而被时刻运转的碧游大阵挡下。纵然上清圣人离去时日渐久,阵法隔绝之效尚可一观。
阵眼所在之地,琼霄手中的笔于掌心逆转,转而接上云霄的术法。匆匆赶来的金灵则迅速接替过碧霄的位置,启用法诀提升阵法威势,又调整重心,护下周边建筑。
几位弟子在得到云霄的传信后迅速聚首,方赶上这一变动。
待局势得到控制,脸色微白的碧霄回过神来,恍惚望向远处,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向旁边的无当问道:“这是……二师伯?”
“是。”美艳灼灼的女修微叹一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上清嫡系一脉怎么会不熟悉玉清神雷,但这大半夜的砸雷……
不是夜半做梦,便是当真被气狠了?
无当面上褪去几分慵懒的笑意,显出几分冷然。她扶着碧霄坐下,又信手取出几枚丹药让她服下,方与面含担忧的龟灵对视一眼。
后者匆匆安置好沿路逢上的几个惶然弟子,睁着水雾迷蒙的眸子,径自沉了大半部分群岛入海。左右隔着阵法,望着头顶深蓝的水幕,也比黑云摧压的天穹好些——这才安抚住惶惶不安的师弟师妹们。
金灵面目沉凝,神识借着阵法向外探出,便见那陆上净土般的一角,未被海水倾覆。
东海隐隐泛白的浪潮席卷而上,几近滔天之势;天穹威压凌绝,刺目的雷光涌动着凛冽入骨的杀意。唯有那一角亭阁,屹立于风浪之中。
不知是当初何人植下的一株银杏,枝干光秃秃的,寥寥缀着几片干瘦枯黄的叶片。在触目惊心的枯焦色泽中,斜伸出一截枝条,兀自挂了一个小小的古朴的铃铛。
铃铛用红绸细心地缠绕着,悬挂于枝条之上。细观其上痕迹,满是细碎的零落的伤痕。它平静地立于倾覆之下,直至亭阁外的禁制破碎的那一刻,方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金灵顿觉耳边翁鸣一声,眼前骤然一花。
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一切,连带着逼人的热浪,在东海之上扩散。
有日自东方而出。
此后三千日夜,东境永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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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卡文的样子,像极了在做一张没有复习过的卷子,字斟句酌,反复琢磨,还是找不到采分点...
上天会知道我在编什么的【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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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这里卡了好久,思虑再三,顺带拖延。
浮黎养玉宸的模式,大概近似于老父亲养闺女。
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了,女儿有了自己的知交(东皇),自己的圈子(毛茸茸?),往后还会成家立业(截教?)。然而作为老父亲,虽然希望女儿永远是个贴心小棉袄(?),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不再像以往那么亲近,甚至离开自己出门闯荡(?)。
所以从这个角度去看的话,浮黎对玉宸之情,显然是超过妹妹对他的孺慕亲近之情的。
当然是妹妹不是女儿。
也因此,哥哥会更加不甘心,想要把妹妹拐回昆仑之心一日不死,想把那些狐朋狗友(金乌?)乱棍打死。
分家之后,也就指望着下面几个徒弟有点眼力,经常骗妹妹回家看他什么的(?),勉强安慰自己的样子。
毕竟哥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有那么——大。
浮黎今天也没彻底黑化,已经很努力了真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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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任小剧场】
东皇:继续编啊,不要停啊?!我那么大个金乌,连个脸都没有吗?
咕咕:是的呢。
东皇:......?
咕咕:您不觉得您是本书最酷炫的崽吗?
东皇(面无表情):我觉得是时候烤鸽子了。
又及:818那个明目张胆双标的浮黎圣人。
输入法提醒我:事实上玉宸(yu chen)和愚蠢(yu chun)...在拼音上就差个元音。
果然是天生一对好丽友。
不愧是我=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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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独坐幽篁里”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谢谢“一个人”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扶朕起来,朕的江山还没有亡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