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晨 第24节
宋轻沉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
城市的霓虹灯节节败退,留下闪动的色带一晃而过,沉默的倦意后知后觉的翻涌而上,但紧绷的神经还在吱哇乱响。
宋轻沉不敢乱动。
稍一转身,少年身体的热意便席卷而来。
她偷偷掀起眼皮,不知道第几次瞄向姜彻时,听见他闲散的调侃,“小结巴,你上车以来偷看我五次了。”
“我都快以为你爱上我了。”
宋轻沉窘迫的道歉,“对、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
“你还是……”
少年动了一下,他扯住宋轻沉的手腕,“你是不是还在以为,老子是恶作剧啊?”
宋轻沉默认。
听见他啧声,“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老子对你是认真的?”
宋轻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半晌后,她轻轻的问,“你认识我,没几天吧?”
“为什么是我?”
姜彻的神情在昏暗中看不分明,语气却坚定,“喜欢就是喜欢,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宋轻沉轻呼一口气,揪着自己被弄长的双马尾,又在沉默。
她知道,她应该在此刻把自己的手腕从姜彻的手心中抽出来。
只是在这瞬间,她萌生了一点点贪念。
“姜彻,”想来想去,宋轻沉还是开口,“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小结巴。”姜彻忽而凑近她,吓的她往后缩去,背脊靠上车门。
“应该考虑的是你。”
姜彻似乎有些满意宋轻沉的反应,他笑的肆意,“老子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一年之后,别忘了给我你的答案。”
宋轻沉一路忐忑。
出租车停在宋轻沉小区门口。
她看见姜彻斜倚在车门边,懒散的冲她挥手,“小结巴,后天见。”
宋轻沉也跟着摆手,但还是匆忙的回过头去,快步往自己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时,父亲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的开门,摘掉弄长的头发,放水洗漱,全部收拾完,又盯着银蓝色的假发发呆。
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到家了吗】
姜彻发的。
宋轻沉回复。
【已经到了】
很快,姜彻的消息又过来了。
【在你那里落下了一样东西】
【???】
宋轻沉下意识去翻自己的包,却什么都没找到。
很快姜彻的信息发过来。
【一句晚安】
宋轻沉翻找东西的手指一顿,然后快速打字。
【那,晚安】
很快,那边回过来一句语音。
轻哑的声线中融合低笑,像是甘甜的气泡水在喉咙口砰砰炸裂。
“真敷衍啊,小结巴,好好睡,晚安。”
一句话,宋轻沉听了许多遍,听到耳根微红,略有困意时,蓦然一抬头,却看到了自己摆放在书架上的日记本。
第19章
这是一本老旧的, 没有任何精美装饰的日记本。
宋轻沉已经一年多没有写过日记了。
从初中到高一,她习惯性的将每日所见所闻写进小小一个本子中,不论寒暑, 一天未断。
顶着困意, 她起身,从书架上拿起来自己的日记本, 翻了翻。
20xx年9月16日,班里转来一个名字叫做姜彻的插班生。
宋轻沉想起那日的场景。
夏日末梢的树影层叠斑驳,遮不住的燥热钻入枝桠。
放学路上, 她被勒索的高年级学生逼到墙角。
姜彻恰巧路过,不像寻常插班生那样唯唯诺诺,反倒嚣张肆意。
他斜眼瞥着几个高年级学生,啧啧有声, “连小姑娘的钱都要, 你们可真丢人。”
话说的随意,动作却不随意。
他随手抓起来一个高年级混混的头发, 猛然将墙上撞去,嬉笑着环视一圈, 扯了扯自己昂贵的衬衫。
“要个几十一百的多没意思, 下次换换对象, 来找你小爷要钱,小爷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赏你两个子。”
完事后, 他将脏兮兮的校服脱下来甩在汗涔涔的右肩,懒散的盯着宋轻沉。
“看你有点眼熟, 叫什么, 哪个班的?”
宋轻沉蠕动唇角, 想说话,又听到少年不在意的嗤笑,“算了,问出来麻烦,下次回家找人搭个伴,走了。”
她抬头,姜彻半边身影跨进薄暮金边里,憧憧树影与人影交错,自她脚下滑走。
那场见义勇为,有人把他走向夕阳中的背影拍下来发到了校内论坛,从此以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转校生姜彻是个狠角色,不好惹,也不能惹。
没有人知道这场事件里还有一个宋轻沉,包括姜彻。
被人问起,他懒洋洋的回答,“大概是一时兴起?”
他的一时兴起,却让她始终惦记。
不偏不倚,恰好三年。
三年里,宋轻沉躲进角落,像藏进背影缝隙中的蔓草,偷偷生根、发芽,循着他的步履长成一片繁茂的绿地,小心翼翼的描绘他的足迹。
她知道姜彻喜欢打游戏、每天下午放学会呼朋引伴的去打篮球;
知道他会抱着吉他低哑地唱歌,偶尔出去接商演;
知道他不爱吃早饭,却喜欢在大课间吃巧克力……
只因为,沉默的陪上国服工具人是她。
白天送巧克力,放学后藏在旁边的小树林中,给他留下水和毛巾的也是她。
制作发光手幅,请求路人帮忙在他唱歌时举起他名字的人还是她。
那些都是她。
中考成绩下来后,宋轻沉迟迟没有报志愿,也没有去联系学校。
周池妄告诉她七中能上,她却犹豫地回,“再等等吧。”
她等到了报志愿的最后一天。
得知姜彻也去七中,这才满心欢喜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轻沉的日记也终于姜彻。
上了高中后,出现他身边的女生,长达一个月,短则三天,她们的名字陆陆续续出现在宋轻沉的日记本上。
还有蒋乔。
她的名字出现次数最多。
旧日记本里最后一篇,恰好停在3月25日,姜彻的生日。
那天,宋轻沉挑了一双运动护腕,站在七班的后面徘徊了半个课间,才趁着中午放学班里没人时放在了姜彻的桌上。
只是第二天,这双护腕出现在了蒋乔手上。
她站在护栏的另一头,听见有人问蒋乔,“今天练习三步上篮,你还专门买了个护腕?”
蒋乔笑的欢欣,“可能是哪个女生送给阿彻的吧,我借过来用用。”
“姜彻对你可真好啊,你真的不考虑跟他处处吗?”
蒋乔连连摇手,“阿彻是好朋友嘛,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他还许愿要跟我当一辈子异性朋友。”
宋轻沉第一次意识到,钝化的酸涩这般难忍。
它们无孔不入。
顺着毛孔钻入肌肤,扎进血管,涌上心头,麻胀感遍及全身。
她站在空旷的操场角落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
在她思考应当送什么礼物给姜彻的一个小时里,他大概在决定如何把蒋乔加入他的生日愿望中。
这本就是一份没有指望得到回应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