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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节

  余慈嘿然一笑,也不管其他,径直入了洞府,寻了一间灵气最为纯粹的静室,先体验体验再说。
  顷刻入定,心神漫过分身,由三方元气聚合而成的躯壳,受已经拔升层次的分化念头影响,不断微调,本能地寻找一个最适合的结构,这个不需要余慈操心,他要适应的,还是长生剑境的微妙玄通之处。
  一日不掌握,这具分身的战力,就一日发挥不出来,十年期限一过,安知谷梁老祖会不会反手一巴掌拍死他?
  他心神下潜,又似飞入云端,神思渺渺,若存若亡,唯有剑意森森,生发出来,横亘虚空,若无凭依。
  跃入长生剑境,给他最直接也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一个“独”字。
  他心剑如一,恍惚中从万物法则间抽离出去,不求对法则做什么改变,只要一个无所束缚。
  如将长生境界之下的众生,视为一个披枷挂锁的犯人,一旦跃入长生,剑意迸发,便是斩枷落锁,争得自由。
  只不过天地法则的束缚也不是那么简单。
  万物离散聚合、升举沉降、生长衰亡,还有最捉摸不定的情绪,都是法则所控制;放诸人身,一呼一吸莫不有法,举手投足亦有其度,气血津液精脉流转,更有天然之理。
  没了这些法则,人岂能为人?变成一堆烂肉都不可得!
  故而有些法则,是斩不断,也斩不得的。
  由此延伸开去,剑修修炼,无论虹化、雾化,追求一个“纯”字,是再自然不过。
  若不是有纯化入微之能,如何能在复杂交错的天地法则上,去所当去,留所应留?
  所谓“道心唯微”,所谓“惟精惟一”,亦如是焉。
  由此亦可证,一门上乘剑诀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剑诀指引,只凭自己琢磨,长生之下还好,一旦步入长生,反倒是步步荆棘,一个不慎,斩了不该斩的,天地法则反噬之下,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相比之下,玄门佛宗等,就要圆滑许多,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妥协去的。
  余慈身具《上真九霄飞仙剑经》,又让玄黄带着,体悟十二玉楼天外音的玄妙,更早的时候,还受叶缤“半山蜃楼”的剑意浸染,在剑诀指引一项上,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的关键在于,余慈一步迈得太大,又是被玄黄牵引而起,虽是步入长生,却不知道究竟斩了哪些束缚,更不知道是怎么斩的,脱却枷锁后,若还依着以前的习惯,遵循旧规,要么徒耗力气,自抑修为,说不定还会用错力道,伤到自己。
  如今就需要一步步逆推回去,真正熟悉其中的玄妙。
  只是,这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需要潜心入微、全神贯注,目前这个时段,显然是不可能了,只有浅尝辄止。
  饶是如此,飞仙剑意的玄妙,除了对分身持续作用外,也对本体有所反馈,特别是与平等天《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所化神通彼此呼应,甚至承启天也受到影响,剑意反馈,扫过那片虚空,杀意不存,威势不彰,惟如泉眼,清流汩汩而出,倒有几分亲切。
  古怪的是,云楼树竟有了感应。
  第026章 符器祭炼 此起彼落
  作为储存了十七剑仙“回归道标”的云楼树,与飞仙剑意发生感应,并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况且当年其“母体”,更是记录了《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副本,可谓大有渊源。
  只不过,当年真界、永沦之地、承启天三方虚空碰撞,作为最弱的一方,承启天几乎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作为牵引永沦之地的云楼树,更不用提。
  若不是三方虚空结构特殊,若不是有玄武真意维持,二者早就崩溃干净。
  十四五年时光过去,受玄武真意滋润,这棵天地生养的奇异植株开始恢复生机,本是粉碎的树干枝叶都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重新连接在一起,纵然没有重塑为一,却是灵光游走,气机贯通,相应的,与它融而为一的承启天也慢慢弥合,逐步巩固。
  趋势是好的,但目前总还是脆弱了些,更因其粉碎性损坏造成的复杂结构,使神意探查都不灵光,具体有什么变化,余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看不透,就放在一边。这时候,余慈又有新感应——飞仙剑意反馈本体之后,余势不衰,竟然通过承启天中转,往鬼厌分身处流动。
  余慈在玄黄处得到的那些体悟,鬼厌分身是无法消受的,也没必要。可是剑意与鬼厌处那枚分化念头一触,虚无似有金玉之音,摩挲撞击,正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恍惚中,似有一位长生剑士,一个六欲天魔,在虚空中交战,剑气纷落,魔光幽冷,正堪敌手。
  这种类似于幻觉的东西,其实是一个演化过程,是解析神通自觉的变化,正是通过这种形式,深度挖掘两具分身的潜力,寻找各自的破绽,所谓“触类旁通”,亦应如是。
  “幻觉”持续时间不长,两个分身所得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剑修分身这边,已经抓到了一处常见法则的缺失,不再有此限制的话,剑修分身的速度至少可以提升两成。
  至鬼厌分身那边,幽冥九藏秘术的根基,因为剑意侵袭,很是找到了几个破绽,大有修补的余地,甚至于借此分身使剑,层次都要提升一个档次。即使永无可能成就“至纯”之境,但若再有旗剑天罗困杀之境况,他拟化十二玉楼天外音,也绝不会再限于五转……
  哎哟,两边拿出相似的剑诀,会不会让有心人联系起来?
  这个问题有点烦人,但紧接着,又一个念头跳出来,鬼厌分身可不像剑修分身这边,排斥一切非剑之物,拟化剑意也能拿出几分神韵,那么运使符箓……
  啧,怎么没想到用鬼厌分身帮忙?
  之前给薛平治创出的符箓,若按这个办法,说不定早就叠窍合形完毕,成品都能造出来,现在他都可以安心闭关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适应这种分身模式,但现在想起也不晚,一会儿问问薛平治那边的进度,若不成的话,就用这一招罢。
  有些人真经不得念叨,正想着,外面俞南敲击静室石门:“平治元君那边要我们过去。”
  急匆匆赶回龙霄城,由俞南领着,直奔城南。
  据俞南讲,薛平治已经在城中天篆分社中,找到一位愿意“接活儿”的符法高手,只是余慈所创的符箓,涉及的领域太多太杂,叠窍合形难度极大,所以要他过去解说一下。
  这种事情在符修界也是经常发生的,一般出现在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差距比较大的人身上,也即是能创造出一个优秀的符箓,却因为修为、感应、控制等因素无法使之成为现实,只好要人帮忙。
  龙霄城的天篆分社,就位于城南一处幽静院落之中,余慈还想进去看看,此处与北荒那个有什么不同,可未等近前,那独院前门打开,一行人走出来,当头的正是薛平治。
  她面无表情,身后的骆玉娘,却是凤目凝煞,心情看起来很是不佳,只是隐忍着不发作而已。
  再往后就是天篆社中的修士了,对薛平治这位劫法宗师,看上去还是相当重视的,一位长眉凤目,仪表堂堂的修士,一直不停地说话,还有作揖致歉的动作,却没有得到女修的任何回应。
  俞南见场面不对头,招呼一声,和余慈都隐到一侧阴影中,看着薛平治师徒离开,又跟出一段路,直到一处偏僻地方,才上前会合。
  当头就问:“元君,不是说请余道友前来……”
  “天篆社缩了。”
  骆玉娘沙哑着嗓子道:“天遁宗已经放出了风声,说老师与他们的根本法门相关,天篆社不愿再做。”
  还有这事儿?
  余慈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天篆社这不是明摆着得罪薛平治么?如此厚此薄彼,欺软怕硬,一社清誉何在?
  但换个角度考虑,并不是不可能。
  天篆社背后势力之大,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符修门派,甚至包括八景宫这样的庞然大物,其实不会在乎天遁宗如何,也不是一个天遁宗所能撼动得了的。
  可是,正因为该社品流复杂,影响力巨大,一向号称中立,事涉门派根本法门,明知故犯的话,就是对门派的不尊重,是非常损名声的行为,智者不取。
  况且,对参与此事的符修,也非常不公平——那可真是要脑袋的活计。
  至于得罪了薛平治之类,反倒不是原则性的问题。
  对此,俞南并不如何惊讶,显然已有准备,他直接道:“那么就请明初道友过来……”
  闻言,骆玉娘的表情有些古怪:“应是不用了,已经有一位,愿意私下里接下此事,还约我们在某处见面。”
  竟有此事?
  不管俞南、余慈如何奇怪,他们是一定要去赴约的,当然这回就要做一些遮掩的功夫,不好光明正大上门了。
  他们四人,可说是目前龙霄城里,修为境界最高的组合。真要隐匿身形,倒也轻松,如此在城内城外绕了几圈,确定撇开有人心关注后,一行人无声无息来到龙霄城南郊,一处规模不大的院落之前。
  天已入夜,院里也黑洞洞的,似乎里面的人都安歇了。
  一行人也不走正门,直接飞落前院。
  此时有一人静候在那里,见四人无声化现,却很沉得住气,低声道:“可是制符的前辈到了?许宗主正在厅中等候。”
  薛平治嗯了一声,那人当即转身,在前面引路。
  院子后面,厅堂的灯火亮起来。
  一行人直趋正堂,堂上确有一人等候。
  此人布衣短打,袖子习惯性地挽在肘弯之上,手臂壮硕,两手粗大,面孔也颇显粗豪,更蓄着胡子,下颔处分明还给烧卷了一块。站在那里,不像是一位精通符箓的玄门高人,倒像一个则从打铁炉前起来的铁匠。
  然后,他就听到俞南略感惊讶的发言:“原来是百炼门的许宗主……”
  厅上那人哈哈一笑,抱拳道:“诸位,许央见过。”
  此人显然不怎么在乎礼数,然而言行气度磊落,修为看起来还未臻长生,但对厅中两位真人,一位劫法宗师,都是从容自然,不遮不掩,显然是有强大的自信蕴于心中。
  百炼门,许央?
  余慈莫名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但感觉着,这位许宗主在北地三湖应该是极有名气才对,不然俞南怎会是那种语气?
  恰好许央目光往这边一转:“这位莫不就是……”
  余慈笑吟吟地拱手,本想说出张衍的名号,可心中微动,话到嘴边,却是信口杜撰了个:“在下南湖,见过许宗主。”
  南湖是他在少阳剑窟所居洞府的名字,他临阵变卦,引起薛平治等人的注意,可三人何等老辣,都不动声色。
  许央上下看他几眼,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后微笑点头,又转向薛平治:“造出那符箓的,便是南老弟?”
  薛平治也是点头,反正前面只是含糊说起,又没提名字,她毫无压力。
  “了不起。”
  许央赞叹道:“以老弟如今的修为,在符箓上能有这等奇思妙想,真是不得了,今天可要好好讨教一番……此事不容拖延,老弟现在可有时间?”
  这位还真是风风火火,不过余慈也想速战速决,当下应道:“有的。”
  “那好,这里有间静室,也算隐秘,最重要是清静,我们到那儿去如何?”
  “听凭吩咐。”
  “妙极。”
  许央确是个行动派,也不再客套,就此转身,当先而行,临到半途,忽又对后面那位引众人入厅的修士道:“老三,你去准备器具,顺利的话,咱们就一鼓作气,直接炼了!”
  炼?
  余慈对这个字眼儿有点儿困惑,目光在那修士身上一转,见其面容颇为苍老,头发斑白,显是一位还不曾破得驻颜关的修士,只有还丹中阶的修为。可此人落入眼中,余慈却继“耳熟”之后,又来了一个“眼熟”,一时竟是怔了。
  “哦,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本家,姓许名泊,排行第三,你叫老三就好。”
  余慈微笑示意,那许泊忙回了礼。
  此时许央又道:“老三是专精法器祭炼,不过近年来炼器的本事也大有长进,只是跟着我,才名声不显。老弟你若有活儿,不妨多多照顾。”
  余慈笑着应付两声,却有些走神。此时此刻,他的念头从“祭炼”切入,突兀跳到了天篆社,由此延伸开来,突然醒悟:是他!许泊许三爷,当年在丰都城,与辛乙有约的那位!
  余慈还记得那日,这一位抱着满怀的法器,号啕大哭,悲不自胜。
  自然也记得,正是从此人身上,学来一种独特的祭炼之术,前些日子,他不是还用这种手法,祭炼自己的分身么?
  余慈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相比在北荒时,许三爷明显见老了,脸上的皱纹都遮不住,头发也白了大半。可是细看去,他腰脊挺直,眼中光芒湛湛,苍老的面孔本份之中又有一份专注,给人以坚定稳重的印象,和当年的愁苦面目,相去霄壤,也怪不得余慈认不出来。
  只看这些,余慈就能肯定,不管那个约定是否完成,这些年,这位“三爷”,确实是在向着目标前行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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