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另一人在旁插话道:“行了行了,还有活儿要做呢,别和他磨嘴皮子,浪费时间。”
  “说的是。”
  家丁点头应声,退到门后,一见那人还不依不饶死皮赖脸上来,索性抄起门边儿立着的扫帚就开始撵人,嘴里还念着:
  “你走不走,走不走?!还不走?”
  那人急忙闪躲,乍一看去虽是狼狈,可脚下一偏一转,每一动作,扫帚都自身上一擦而过,却半点没碰得他人。关何眼里看得分明,步子不由一停,淡淡道:
  “绝行仙人步。”
  “嗯?”奚画隐约听到他开口,可又未听明白,“你适才说什么啦?”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那人轻功挺好的。”
  奚画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哼,你又知道了。”
  “没骗你,他使的是盘云山不外传的独门步法,乃极上乘的武功,没有一定内功根基是练不出来的。”
  “又胡说了,人家明明就随便走两步,哪有这么神。”奚画仔细瞅了一回,见那人不过是左躲右闪,步子毫无章法,全不像是什么上乘轻功。
  正要出言讽他几句,对面的青衣少年忽而亦朝这边看来,目光不偏不倚恰和她撞上,仿佛是怔了怔,继而便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身形萧索地沿着河岸走。
  “……他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吗?”关何向其背影扫了扫,淡道,“那把剑当了,别说换身行头,再买个似这宅院大小的房子也够了。”
  “真的假的?”奚画闻言忙又特意去看那剑,只可惜对方已然走远。
  “走吧。”关何轻声催促,余光不自觉往前瞄了几眼,心里暗暗道:这人不简单,往后莫要与他有交集才好。
  *
  日头沉了下去,晚风吹得紧,微有些湿意。
  回到家时,饭已经煮好了,罗青擦着手从屋里出来扶她,一面还叹道:“腿脚不方便就不要去书院了,养好了再去不是一样么?”
  奚画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上课要紧。”
  “哪里要紧了,本就是个姑娘家的,把功名利禄看那么重作甚么?”罗青一提起这事便有满腹的话想说,“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念书了,规规矩矩寻个好人家嫁了成不成?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考到宫里做了女官,往后嫁人就愈发不容易了,哎……”
  奚画努努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嫁了,怕是别人也不会认真待我。人若不为自己争一口气,怎能妄想会有人平白尊敬自己的?”
  “看这许多书,倒把脑子给读得固执了。我是后悔,就不该让你去念什么书的,没得和你那爹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又说不过你……”絮絮叨叨了半天,罗青才往门外瞅去,那街上早已是空荡荡无一人。
  “诶,这早晚送你回来的那个呢?”
  “他啊。”奚画展目未见得关何身影,遂笑道,“走了吧。”
  “……该叫人家进来坐会儿的,老这么麻烦别人,多不好啊。”
  经她一提,奚画才感到有一丝丝歉疚:“下次吧,下次得空……”
  “下次你又要忘了。”罗青搀她在桌边坐下,拿勺子给她舀汤,“一会儿我去炒点栗子,你明儿给他带点去,他可爱吃栗子么?”
  奚画挠挠耳根不确定道:“不知道。”
  “那他爱吃什么?我给他做些。”
  “……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好像什么都能吃的样子。
  “你这丫头。”罗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就不留个心眼儿呢,问什么都不知道。”
  奚画捧着碗低头喝汤,心里直犯嘀咕。
  好端端的,作甚么要留心这些……
  *
  夜里吃过饭,奚画就捧着几本古籍照着那图纸翻阅。
  书院的位置风水极佳,可谓是山环水抱,曲径通幽,其中楼阁有大观楼,望山楼两处,祠堂有便孔子祠和武侯祠等一共五处。
  假山水池自不必说,除此外还有藏书的日月阁,讲堂和敬师堂。
  除了较为偏僻,上回出了木归婉之事的对江亭外,别的地方平日都有不少人来往,若真有什么宝物,百年来岂会无人知晓?
  而那群匪贼又如何这么肯定在书院里头会有宝藏呢?他们又从何而知的?
  窗外雨疏风骤,这一看就看得甚晚,直到子时她方觉困倦。
  外头的树吹被得莎莎作响,听这风声,恐怕将有大雨。
  思及如此奚画忙起身去关窗,又到院外把黄狗的窝给挪到檐下,一切打点妥当方去床上睡了。
  约莫是气候凉爽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奚画醒得很迟,还是被门外的狗叫声给唤醒的。
  早上雨点叮咚,雨势倾盆,狂风凌乱,院子里木芙蓉的叶子被吹得满地皆是。
  因不知是不是雨太大,那黄狗叫得很是古怪,一阵一阵的没个消停。
  怕院里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奚画只得揉着眼睛披上外衫起来,自厨房去拿了油纸伞。
  一推开门,迎面的风雨简直让她快要睁不开眼。
  似乎是瞧见她出来,黄狗屁颠屁颠跑到她腿下,亲亲热热地蹭了蹭。
  登时,裤子就被它扑得又湿又脏。
  “出什么事儿了,叫得这么厉害?”
  把脸上的水一抹,见那院门已被风吹开,门闩也落在地上。
  奚画举着伞打着呵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其拾起。刚行至门边,蓦地却看到自家门外还躺了个人。
  她愣了半晌,险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
  ☆、第28章 【关关雎鸠】
  “诶?喂、喂,醒醒啊……”
  奚画一手撑着伞,俯身下去推了推那人肩膀。
  他浑身被雨淋得透湿,发丝亦黏在脸上,遮了满面,不知在这儿躺了多久了。
  若是附近的居民,彼此互相都是认识的。奚画遂把他覆着脸的头发拨开,正待瞧瞧是哪一个,却在看清此人相貌时微微一愣。
  他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五官清俊,剑眉紧蹙,眉宇间点染侠义之气。竟是昨日在桥下孟捕头府门前遇上的那个人。
  “怎、怎么是你?”
  奚画忙把伞搁在一旁,出门来瞧热闹的黄狗,一见她碰那生人,二话未语,张嘴就往对方手臂上咬了一口。
  后者登时惊叫出声,蹭的一下自梦中醒来。
  “你这嘴啊,走开!”她扬手一巴掌挥去,黄狗赶紧松口,夹着尾巴灰溜溜躲开。
  “咳咳咳……”
  尽管被手上的剧痛惊醒,那人的神智仍不甚清晰,眼皮微抬,看了四周一圈,半晌却只是咳。
  “你……你没事吧?”奚画慌手慌脚地检查他胳膊,愧疚道,“实在是对不住,我家的狗方才不小心咬了你,你感觉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方艰难启唇,嘴张了许久,才喃喃念道:
  “好……好饿……”
  “饿?”
  奚画凑上前听得他这话,左右瞧了瞧街上巷口,眼下风雨正大,半个行人也没见着。她咬着下唇思索了一阵,还是将他扶了起来,径直往院中的棚子里走。
  草棚很简陋,平日里用来堆放些杂物,也是黄狗的狗窝所在,而今被如此一个不速之客霸占自己的领土,难免会让其不满。
  于是奚画端着肉粥推门出来时,就见它龇牙咧嘴,炸着毛围着那人一圈一圈地走,不住对吠叫。
  “诶,你也是烦得很。”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了根猪骨头丢过去,黄狗狗眼一亮,一口叼住,安安静静伏在一旁磨牙啃咬。
  见它总算是消停下来,奚画才放下食盒,蹲下身去仔细瞧那人状况。
  恐是湿衣寒凉,天气又恶劣,对方亦不知是醒是睡,眼睛半睁半闭,唤了几声都没反应。无奈奚画只得又取了件干净衣裳暂时给他披上,之后拿那绢帕细细替其擦去满脸的水珠。
  “咳……咳咳……”
  兴许是感觉到未再淋雨吹风,后者不过多时,便悠悠转醒过来,举目望着头顶草盖的住屋,嗓音嘶哑,轻轻道:
  “此地是……”
  “你醒啦?”
  奚画收了手,把帕子递给他:“来,自己擦擦吧。”
  那人坐起身,低头看着手里的绢帕,似乎尚有几丝朦胧。定了定神,再抬眼去端详她时,只觉得她瞧着眼熟。
  “你是……”
  奚画把食盒打开,将肉粥捧起凑到他跟前:“吃罢。”
  扑鼻的一股肉香,食物在前,他也管不得那许多,伸手接过,拿了勺子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那声响连一边儿啃骨头的黄狗都不自觉抬起头呆呆看他。
  “……慢点吃。”奚画好心提醒道,“这儿还有呢。”
  他一面点头一面感激道:“唔、嗯……多谢。”
  瞧这饿虎扑食的样子,也不晓得有几日没吃东西了,看着着实可怜的很,奚画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歪头打量他,内心不住啧啧而叹。
  一连吃了三碗,那人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她道:“这里是你家?”
  “我家后院。”奚画笑着答道,“我娘还在睡觉,怕她不喜我带外人进来,所以只能让你在此处避一避雨了。”
  “无妨,能有避雨之处我已十分满足了。”
  “你……”奚画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打哪里来的?怎么在我家门前躺着。”
  那人闻言,放下嘴边的饭碗,嗟叹一声:“我原是自汴梁来此地办事的,只因孤身一人,不识得路,耽搁了几日,把盘缠给用光了。本想找到孟捕头接济一下,哪知……他却不在。”
  “你,和孟捕头是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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