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关何顺着她视线看了看。
  “……你觉得,秦先生会是凶手么?”
  他略一思索,如实道:“看着不像。”
  “不像吧?嗯……我也觉得。”奚画低头想了想,“知府老爷判这案子有点仓促啊,怎么看都只是判了秦先生杀银铃的罪,别的那么多姑娘,都是他杀害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关何心中有数,“巡抚只给了七日时间,眼瞅着就要到时限了,这会子便是有疑点也得拉个人出来背这口黑锅。”
  “……秦先生真可怜。”
  “说不准人就是他杀的呢?”
  “嗯……”奚画边走边沉吟,“虽说的确是有物证,不过物证也是可以栽赃的。而且银铃她一家子,为何对秦先生那般痛恨切齿?上回不还说,铃儿死了是活该的吗?这么才隔了几天,就哭得要死要活的……”
  “也许,秦书和他们是旧识?”关何寻思道,“大约有过什么过节罢?”
  “有可能……说到秦先生,他方才过堂时说的那番话,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他说的话?”关何仔细一想,问道,“哪一句?”
  奚画停住脚:“沈文斌质问他的时候,起初明明他一直在反驳,可一说到银铃,他却道‘是我对不起她’。这么说来是承认了……他和银铃……确有其事咯?”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怎么解释银铃屋内没有脚印的问题?”
  “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关何朝府衙大门颔了颔首,“去牢里亲自问秦书不就是了。”
  奚画点点头:“也好!”
  平江府大牢外。
  江明瞧上去精神头好多了,此刻正抓耳挠腮,满面犹疑。
  犹豫了良久,还是摆摆手道:“不行不行,秦书是才受审关进来的犯人。隔几日还得送到大理寺去,这会儿哪里能让你们探监。”
  奚画好言央求:“江小哥,你通融一下好不好?我只瞧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成啊……就算你们和尚大人关系匪浅,我也是不敢的。”江明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头,颇有些为难,“让你们进去,这饭碗这脑袋都保不住呀。”
  眼看他不肯放行,奚画只得眼巴巴去看关何。
  后者和她目光一对,慢吞吞地自怀里摸出一锭二两的银锭,塞到江明手中。
  “劳烦小哥帮帮忙。”
  “这……”
  手里沉甸甸的感觉非常诱人,内心里黑白两自己正在斗争纠结,江明抬眼往奚画那儿瞅了一眼,忽然狠了狠心,把银子递回去。
  “实在是不成,你们……你们走吧!”他扭过头,不敢再看这熠熠闪光的银锭。
  “……”没想到衙门头的人竟如此难贿赂,左右无法,奚画暗叹口气,伸手拉住关何。
  “那算了,走吧。”
  *
  好些时日没下雨,山塘河潮水退去,水线低了不少,河上荡着许些打渔的渔船,稀稀朗朗的。
  奚画抱着双臂,一路闷头而走,愈发觉得不甘心:“所以这案就这么结了?未免也太草率了。”
  她想不通:“你说,要是再有人失踪怎么办?那不是知府大人自己打自己脸么?”
  听到此处,关何忍不住开口:“他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我……”想了半天,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急,奚画跺跺脚,“我乐意。”
  二人正行至城郊河边与城内湖畔开阔之处,前头不远的地方,隐约听到有人哭丧,从门前路过时才看到挂白绸的是那岳家医馆。
  “这是谁没了?”她悄声在关何耳边问道。
  他颦眉打量了一阵:“……看起来像是岳家老爷子。”
  “啊,是他?”
  岳大夫算是平江城颇负盛名的医者,已行医五十多年,便是唤他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说起来,上回含风被关何鼓捣出来的病症,最终也是让他给治好的。
  岳大夫一把年纪了,平日为人虽是古板了点,但对待病人倒是极好的,就这么去了,想想多少有些惋惜。
  思及如此,奚画方提议道:“来都来了,咱们也进去拜拜吧?”
  “好。”
  医馆大门前丧幡白布迎风而起,漫天的黄表纸,好些还打在人身上,纷纷扬扬。
  一进门,就听见有人低低哀哭,灵堂内一方棺木正正而摆,邻里左右来了不少祭奠的。近日平江城内丧事不断,隔三差五就有人过世,没得让人心头沉重。
  那院中火盆旁,一个年轻人擦着眼泪,不断往盆里扔纸钱和锡箔。
  奚画取了香,默默地拜了几拜,小心把香烛插入香炉里。
  岳大夫平生交友甚广,而今仙去,来祭拜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大多是曾被他医好的病人。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瞧了半晌,不自觉轻叹一声。
  “哎……岳大夫忙了一辈子,也治了一辈子的人,到底是没治好自个儿。”
  说着她便随口问道:“岳大夫是得了什么病啊?”
  那边烧纸钱的年轻人这才摸摸眼角抬起头来应声:
  “师父不是得病死的。”
  奚画不解:“不是因病么?那是……”
  闻言,他吸了吸鼻子:“师父是前些日子喝多了酒,在河边走着走着,不慎落水,所以才……”
  岳大夫嗜酒,这也是乡亲邻里都知晓的事,不承想他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栽在酒上。
  奚画拍拍他肩膀:“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吧。”
  ☆、第51章 【关心则乱】
  烧完纸钱,年轻人于门侧挂上殃榜,继而又在门外烧纸车和纸马。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看了一阵,瞧着时候不早了,遂也告辞离开。
  时近正午,城中炊烟万点,小路上尽闻得饭菜香气,奚画沿着河边走,手里甩着根长长的柳条,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脚边的青草。
  “这不幸之事接二连三的,要我说准是中了邪。”
  她忽然把头一偏,思索道:“该不会是谁谁谁砍柴狩猎时,惊动了山神山妖什么的吧?”
  关何无奈一笑:“哪有这么神?”
  “那可说不定。”奚画蓦地转过身,想起什么来,“对了,上回送你的那个荷包,可是我用五色丝结成索的,还能辟邪,你带上身了么?”
  “自然带了。”他说着伸手往袖口里探,不料却摸了个空。
  关何微微一愣,随即开始上上下下翻找,隔了半晌,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来。
  “……小四。”
  奚画抱着手臂,看他如此动作,口气不由一沉:“怎么了?”
  “……我好像。”他吞了口唾沫,“给弄丢了。”
  静默良久,奚画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关何为难地拿手挠挠脸颊:“要不,你再给我做一个?”
  “你想得美哦!”她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编的,你竟,敢,弄,丢!”
  说完,伸手指着他:“我不想看到你,自现在起跟我保持距离,不许近我十丈之内!”
  “十丈……也太远了。”
  “嫌远啊,那就二十丈!”奚画狠狠扭头,作势就要走,关何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拉住她。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
  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荷包被他捏在掌心,摊开拿给她瞧。
  “来,你看。”
  奚画垂眸瞧了一眼,但见他却是好好收着,气虽消了一半,转念一想又有些愠恼。
  “你竟敢耍我!”
  “……没有。”
  她努努嘴,忽然眉上一扬:“还我,我不送了!”
  说着便要从他手里拿,关何忙闪身避开,摇头道:“这怎么行,哪有送了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管。”奚画恼火地瞪他,“我就不送了!”
  见她当真上来要抢,关何习惯性地脚步一转,侧身躲让,奚画一手扑了个空,怎料步子却没收住,往前一倾歪歪倒倒的,“噗通”一下扎进水里。
  顷刻间,水花四溅,直从岸边漫上来,他看得心惊肉跳,慌忙跑上前。
  “小四!”
  兴许是摔得突然,她在河面上半刻没法浮起来。
  也不知她是否会水,关何来不及多想,除了外衫就将跳下去,就在这时,奚画突然抬手一摆。
  “等、等等!你别下来!”
  他脚上瞬间一僵,险些没稳住身形,忙抬手扶着树,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奚画从嘴里呸了两口水,眉头一皱,站起身。
  “这水……”她抬眸朝他看去,“怎么才到我腰上。”
  愣愣地见着她在河畔走了两步,脚步甚稳,关何呆了片刻,才好笑地松了口气。
  奚画将身上带的几片芦苇摘下来,禁不住奇怪:“方才岳大夫的徒弟不是说他是失足落水而死么?这水……能淹死人?”
  她浑身湿透,尽管是夏季,可任风吹着怕是也会受凉,关何心自担忧,只朝她伸出手:“别管那么多了,你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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