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就是傻。”谢芷默笑得没心没肺的,突然不笑了,认真地,缓缓地说:“聂子臣……千万不要辜负我。我不会真的来捅你一刀,也没有力气恨你。可我真的会,很讨厌很讨厌你的。讨厌你一辈子。”
她的声音低低的,委屈又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他心上。
他觉得胸口还在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皮肉粘连,其实全都被她敲碎了。他一点一点吃力地拼起来,沉声道:“不会的。不会让你有机会讨厌我。”
☆、第三十章
这之后谢芷默很少出门,回避社交,专心修片子。摄影师当久了有种自虐式的习惯,喜欢在shop里面熬个通宵,倒头就睡,觉得生活圆满又充实。她现在不像以前了,不能总是行走在路上,但修片的习惯还是保留。
聂子臣当然不让,赶她早点去睡觉是每晚的必备功课。她总是还几句嘴就乖乖跟他道晚安,然后关了窗口又偷偷打开软件,心里还有那么点小窃喜……
只是这样就很好。像一对正常的,普通小情侣,没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名词横亘在中间。
可惜平平淡淡的生活很快结束。
《超级模特》在播出之后受到热议,不仅是对节目本身的关注,更有许多人是专门冲着明笙和许亦淑这一对三角恋关系去的。原本正常的选手与评委的关系被无限地夸大,明笙有时拿来开玩笑的俏皮话都被理解成“小三拐弯抹角挖苦原配”,弹幕被刷得惨不忍睹。
谢芷默以为明笙会退出节目组,没想到下一期的录制日程发过来,依然有明笙的名字。
谢芷默打电话过去质问:“你疯啦?下一期许亦淑作为评委也要参与互动的,你还想跟她一起录节目?”
明笙没所谓:“不然我还为她退出节目呀?违约金谁付?”
谢芷默刚想脱口而出“我帮你付”,想想又吞了,既然明笙这么决定了……“好吧,那我陪你去。”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聂子臣,他的回复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彼时他正在跟顾千月谈下一季度的合作,从他低头看手机开始,顾千月的眼神就意味深长起来:“你最近像变了个人。”
以前哪里会在工作场合分心,怎么会看条短信就翘起嘴角。
两个人从公事模式转入私交状态,聂子臣大方地晃了下手机:“嗯,有家室。”
顾千月听他大言不惭,一丝不苟的脸上露了丝笑:“这么有信心啊?”
她推开文件夹,挑了下精致的眉:“你别忘了,秦穆河留下的股份在你手上一天,你就是秦穆阳防着的对象。他当初能把你所有后路断掉,逼你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现在一样也可以。你为了自立门户,给肖楚卖命,把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就是等着秦穆阳对你下手的么?”
聂子臣的眼眸淡得透明:“我对秦穆阳来说,永远是个外人。”
顾千月语调暧昧:“也能成为自己人啊。我看秦穆阳那个女儿,就挺喜欢你的,要不是她,秦穆阳未必能容你到现在。你要是娶了她,手上就有秦家嫡系两支的资源,整个秦氏都是你说了算。”
聂子臣一言不发,只是低笑了下。
顾千月明悟,亦是一笑:“也是。你当初要是能想开,早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她起身,给他递了个看好戏的表情:“给你个忠告。难办的是秦穆阳,难缠的是秦沐。别以为有信心跟老的斗法,就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
这一期的拍摄场地在s市的一个教堂。
由于这一期的晚礼服特辑需要大量珠宝配饰,作为唯一冠名赞助商的也派了内部人员随组市场部总监被导演和几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簇拥着到场地,一见到谢芷默大喊了声老板娘。谢芷默险些摔了相机,还不能折了人家面子,假装熟络地和他聊了会儿天。
市场部总监带来的一个小助理看着盛装入镜的模特们,再看谢芷默一身朴素的文艺长裙,惊讶:“老板娘你不是来拍节目的啊?”
谢芷默举了举手中的相机:“我拍模特,摄影头拍我们。”
对方似懂非懂,尴尬地笑着打马虎眼:“哈哈好巧啊,聂总要是知道您在这儿肯定就亲自来了……”
……他当然知道了。
小助理看她平易近人,说话没遮没拦的,被总监喝退了,连连向她道歉。
谢芷默微笑着点头说没关系,起身投入工作。
这次谢芷默的任务不重,其他摄影师负责模特部分,她则负责拍今天的特别嘉宾——身为评委的许亦淑,与选手们同场竞技,作为标杆。节目组为了不让许亦淑在气势上被选手比下去,花了大手笔。
许亦淑现身时身着一条的水蓝色裸肩礼服,腰上繁复精细的蕾丝勾勒出玲珑胸线,银色丝线下是宛若人鱼仙子的曳地长裙,显得清纯又妩媚。
她在一片艳羡声中走到拍摄区域,步伐优雅,好像脚下踩的是影视盛典的红地毯一般。
谢芷默对许亦淑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好印象,真人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人对美女总是容忍度极高,许亦淑长了一张清纯无害的脸,谢芷默摆不下脸色,只是礼貌地请她配合就绪。
灯光都已就位,谁料许亦淑摆手笑笑:“等一下行么?我有个朋友,想来看拍摄过程。”
人家是腕儿,全组工作人员包括谢芷默都只能干等着。
许亦淑的助理早就搬了凳子供她休息,正坐在谢芷默旁边。她仿若不经意地跟她搭讪:“听说你是的老板娘啊?”
她比谢芷默小好几岁,简直天真无邪。谢芷默在她面前是个姐姐辈的人物,不好失了风度,却无端地不想回答这个问句。
许亦淑自己接了下去:“我等下要来的那个朋友,跟的总裁也很熟呢,你认识她吗?”
谢芷默蹙蹙眉,问:“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过来,一腔无辜又委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堂、嫂?”
谢芷默转头看到秦沐,后者还是一袭皮衣皮靴,打扮帅气。她刚刚摘下墨镜,把新做的酒红色卷发释放出来绾在侧边,笑得十分相熟。
从第一次见到她起,谢芷默就不知如何招架她,现在情形更加复杂。所以,秦沐她是明笙的死对头许亦淑的……好朋友?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不会因为对方称她一声堂嫂就失去戒心。
她干脆只对秦沐礼貌疏离地点了下头,站起来向刚刚散开休息的工作人员拍拍手示意召集:“许小姐的朋友来了,我们可以开工了。”
秦沐这个风头出尽的外人被晾在一边,刚刚那一声“堂嫂”就像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她嘲弄地笑,坐下看热闹。
※※※
等一切收工,许亦淑提着裙摆离开,走之前还向秦沐交接了一个眼神。
谢芷默心中有预感,磨到最后一个离开拍摄场地,终于被一直等着的秦沐喊住:“别急着走啊。”
真如她所料,谢芷默好笑地回身,秦沐刚才脸上做作的亲昵都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的嘲讽和鄙夷。谢芷默觉得莫名其妙,说:“秦小姐有事吗?”
“看来你也认识我啊……”秦沐听她主动叫出她的姓,笑意更盛,“那你也该知道,我是秦家的人吧?”
谢芷默静候下文。
“秦”字对她来说只是百家姓里的一个,对秦沐来说却是拿来压人的砝码:“那你也该知道……秦家是什么地方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芷默怀疑秦沐被她那个演宫斗剧的好闺蜜给传染了,小小年纪说话拿腔拿调的。她这样想着,不住地一笑,却引来秦沐一记锋利的眼刀。
秦沐威胁了半天没动静,直接跟她摊牌:“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样的女人根本进不了我们秦家的门,我劝你趁早离聂子臣远一点。”
谢芷默哭笑不得:“我这样的女人?”她当旅行摄影师那会儿,被相亲对象的家长拒见了好几次,理由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成天在外面跑,不安于室。可就是那会儿,也没人敢用这种带着强烈贬义的词来形容她,因为她毕竟出自书香门第,学历拿得出手,又身家清白。
她怎么是“这样的女人”了?
秦沐仿佛拿住了她的七寸,从拎包里倒出手机,洋洋自得地调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一张诊断书,拍的像素很糊,上面医生的字迹已经漫漶不清,分不清真假。
可是谢芷默知道,那是真的。“你从哪里拿到的?”谢芷默伸手接近她的手机。
谢芷默的语气终于有起伏了,秦沐很是满意,一收手把手机潇潇洒洒扔回包里,欣赏她一瞬间灰暗的脸色:“怎么不笑了呀?笑不出来了?”
她有种雪恨的快意,添油加醋地在谢芷默面前说:“也是,要是我也笑不出来。千辛万苦勾搭上世家子弟,好不容易能嫁入豪门,结果被人撞破这种事,心里挺难受吧?你瞒得可真牢呀,恐怕连你妈都不知道你给男人打过胎吧?那滋味怎么样,好受么?”
谢芷默脸色冰冷:“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教教你,少不自量力。”秦沐俯身抽走椅背上的皮衣外套,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大方方向她挥手道别,“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和聂子臣纠缠不清的消息哦,不然这张诊断书可就不是躺在我手机里这么简单了。”
明笙拍完她那一组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穿红色长裙,脚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跑过来,像个匆忙落跑的新娘。秦沐得意洋洋地撞着她的胳膊走过去,明笙回头不悦地看她一眼,又紧顾着谢芷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欺负你了?”
谢芷默克制地摇摇头,慢慢蹲下身去。
明笙顺着她蹲下来:“到底怎么了?我还没找许亦淑的麻烦呢,她们来找你麻烦了?”
谢芷默还是摇头。
明笙急了:“你这样我要打电话给聂子臣了!他妹妹是疯狗啊,到处咬人?”
谢芷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头摇个不停,好像真怕她去找他似的,声音压抑又疲惫:“别……”
“她拿到了我的妊娠诊断书……”
“那丫头以为你的孩子是别人的呀?”明笙松了口气,乐了,“这你急什么呀?你打掉的是聂子臣的亲生骨肉,又不是别人的。他不好好补偿你就算了,你还担心秦沐告诉他啊?”
谢芷默眼眶已经整个泛红了,却无动于衷。
明笙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不会吧?你脑子坏啦?你想瞒他一辈子?”她都快疯了,“你图什么啊!”
“不是的……”谢芷默蓦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无助让她心尖都颤了一下,“我不能让我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进医院的。”
☆、第三十一章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震动。
谢芷默赶紧翻出包里的手机:“您好。”
电话那头是她这一组的组长,看她久久没出去,来催一下她。谢芷默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连忙收拾东西站起来。明笙在她身后摇摇头:“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蠢到头。”
谢芷默朝她勉强笑笑:“你也一起出去吧,这里等会儿会有教会的人来。”
明笙身材高挑,红色的礼服长裙轻松驾驭,走起路来曳曳生风,一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开解她:“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你妈是有心脏病,但也不至于被气一下就倒了。再说了,你有的是时间用迂回战术啊,你探探她的口风,一点点把她的心理底线提上去,再让聂子臣去她面前表表忠心。你妈又不糊涂,总能理解的。”
谢芷默透了透气,表情看上去稍微好了些。
两个人穿过巨大的五彩镶嵌玻璃,前方隐约传来唱诗班的合唱。
今天是礼拜日,受洗的基督徒组成的唱诗班浅浅吟唱,沉浑又清澈的歌声,亨德尔的《弥赛亚》,在冬日近午暖洋洋的晨光里,像个迷离的幻境。
她推开门,一个身影坐在木椅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着唱诗班的吟唱。
明笙见到他略为讶异,知趣地松开谢芷默的手:“好吧,正主在这儿了,你们聊,我去换衣服。”说着冲她眨了眨眼,提着裙摆推门出去。
谢芷默默默地靠近他,在他身边一个位置落座,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呀?”
聂子臣扭头向他一笑:“中午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
虽然是白天,但教堂焦黄色的墙壁和五彩的菱形玻璃把光线折成橙暖的样子,融在他脸上,让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显得格外柔和。他自然地握住她撑着椅子的手,轻轻圈进手心,静静地坐在天籁般的圣歌里。
谢芷默心里百味杂陈,也去看台上捧着唱词的唱诗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