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华云裳将她送到门口,肖芊芹礼貌地道别,华云裳的注意力却在她眼角下方那一颗形状明显的泪痣,一时有点惘然失神。
  从华云裳的房间出来,肖芊芹觉得大脑晕沉沉的,估摸着差不过是时候睡午觉了吧,她本打算直接回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跟陈言墨打声招呼。
  陈言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一人吃着午饭,菜式和他们刚刚吃的一样,只不过分量是单人的。
  肖芊芹不声不响地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你怎么不下楼一起吃?”
  听到她的声音陈言墨有点惊讶,转过头来,目光却是浅淡的,在她面上停留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你来了。”
  意思是……如果知道她来了,就会下楼吃么?
  “嗯,抱歉,没提前跟你说。”
  陈言墨抿着淡色的双唇,“那么你不是来找我的?”
  肖芊芹思考了一阵子,还是决定坦白地告诉他。
  “我找到阿五的外公外婆了,他们在美国开了一家餐厅。”
  陈言墨喔了一声,看起来漠不关心。
  “他们说阿五死了,却不肯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肖芊芹说话的时候,一直很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可是他脸上始终淡淡的,捕捉不到任何异常。
  她继续自言自语:“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美国找他们,当面问个清楚。”
  “……”
  “自古以来,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对不对?”
  陈言墨似乎有些不耐了:“肖肖,你能不能不要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
  肖芊芹爽快地点头:“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你讨论这个,所以我没来问你,我去找你妈了。”
  “你见过我妈了?”
  “嗯。”
  “她跟你说了什么?”不知是不是肖芊芹的错觉,她竟然感觉到陈言墨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难得的紧张,他连地震逃生时都是很从容不迫的,这可真罕见。
  “就说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她拍拍他的手,站起身,扶了扶额,“以后再说吧,今天头痛得厉害,我先回家睡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觉得双腿一软,眼前一黑,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倒去。
  脑海里还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她可从来不贫血的啊。
  可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后仰。
  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陈言墨第一次有了明显情绪波动的脸。
  ☆、第34章
  肖芊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她曾经混混沌沌地醒来过一次,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说话,声音很大,像是在争吵什么,她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还是抵抗不住浓浓的倦意汹涌而来,支撑了没几秒钟就又阖上眼皮沉睡了过去。
  肖芊芹没有听错,在她身旁说话的人正是陈言墨和华云裳,母子俩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陈言墨神色凝重:“你对她做了什么。”
  华云裳依旧嘴角含笑:“放心吧,只是在茶里下了一点让她昏迷的药,没大碍的。”
  闻言,前者稍稍松了口气。
  却听华云裳继续道:“她现在是没事,可待会儿就说不定了。”
  一口气顿时又吊起来了:“什么意思?”
  华云裳美丽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迸出一道寒光,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温柔:“我明明警告过让你和她保持距离,你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她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你说我怎么处置她才好?”
  她的话让陈言墨紧张起来:“她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不会威胁到我们的。”
  华云裳轻笑,“那可不一定,防患于未然,慎虑无后患,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的拳头微微收紧:“不行,你不能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鲜少在她面前这样显露情绪,看来他真的很在乎那个叫肖芊芹的女孩,她不由觉得好玩。
  华云裳缓缓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直率不做作,可惜不该有那么强的求知欲,如果她能傻一点更好控制的话,我是可以考虑让你们多交往的。”
  听出她话中另一层意思,陈言墨顿时脸色煞白,咬着牙齿说:“不要让她吃那些东西,你已经毁了一个我,还不够吗!”
  华云裳笑了几声,耀眼的灯光令她的笑容更加明艳动人:“儿子,我这么爱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说。”
  陈言墨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干笑,不尽苦涩,“为我好,真的吗?你只是利用我罢了,你爱的只有你的琬儿吧。”
  听到“琬儿”这两个字,华云裳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翳,寒意遍布。
  陈言墨心中戚戚然,“我问你,你真的爱过我爸吗,你费尽心机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让他的在天之灵安息,还是只是觊觎陈家的财产?”
  “够了,不要再说了!”华云裳冷冷打断他的话,眸子里丝丝寒气冒出。
  “以后不准再提琬儿,更不准提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你只要记住,现在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对于我的决定,你只要服从,不能质疑!”华云裳声音拔高:“现在有那么多双眼睛在我们背后盯着,甄寰更是虎视眈眈,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让事情败露了,不仅我们俩没有好下场,还会牵连到多少人受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给我弄明白点!”
  陈言墨闭上眼睛,内心激荡的情绪如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只是那一瞬间,然后又一节一节缓缓退去。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眼底已恢复一片清明。“好的,我懂了……事已至此,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只有一个条件,不要伤害她。”
  见他服软,华云裳脸色稍缓,沉思了片刻,才说:“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有办法堵住她的嘴,我就息事宁人。”
  话音顿了顿:“现在闹成这样,让你再跟她保持距离也不实际,还不如放在身边好控制些,你可以跟她交往,但前提是你得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手指拂过陈言墨白瓷般的脸庞,“这已经是我最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宽容了,如果以后她的好奇心还这么强的话,你可别再怪我不手下留情”。
  陈言墨点头:“明白。”
  华云裳抿起嘴角:“最后,警告你一点,我已经派人查清了她的身世背景,所以,如果不想连累她和她身边的人,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她转过头,瞥了一眼大床上沉睡的身影,“我还有事要办,等她醒来后,你跟她好好谈吧。”
  *
  再次醒来时,肖芊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力不从心地支起身子,看见陈言墨坐在自己身旁,视线缓慢地移向四周,这是一个封闭的密室,家具齐全,装潢华丽,奇怪的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头顶上一盏晃眼的水晶吊灯,光线很强烈。
  她感到不适,扶着头疑惑地问:“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陈言墨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说:“肖芊芹,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公式化地叫着她的全名,表情郑重,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嗯,你说吧。”
  “是关于阿五的。”
  肖芊芹心头一紧,屏气凝神。
  “阿五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父亲是我的大伯,陈信延。”
  一条轰炸性的信息毫无预警的,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
  肖芊芹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正要开口,陈言墨却抬手制止住她:“先听我说完。”
  “阿五是私生子,而且在他出生之前,大伯就过世了,所以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少之又少。”
  “我的母亲在成为陈家的当家主母之前,曾经是大伯的情人,大伯已有家室,所以一直跟她发展着地下恋。后来大伯撒手人寰,那个时候母亲正怀着阿五,秘密地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将他交由乡下的一对老夫妻抚养成人,从此不闻不问。”
  “后来,母亲认识了当时还未成家的父亲,我的父亲对她一见倾心,很快她就名正言顺地嫁进了陈家。陈家人不知道她的过去,所以欣然接受了她。不久之后,我出生了。”
  “我是早生儿,从小体弱多病,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幸运地存活了下来,但状况却一直恶化。四岁那年,我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阿五是唯一合适的心脏源,所以华云裳找到了他,并且暗中将他带走。”
  他语调平静地将来龙去脉讲述完,抬眼看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阿五有心灵感应,但是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是因为阿五的心脏现在正在我的身体里跳动着。”停顿了一秒,接着道:“所以,我不是阿五,阿五已经不在了。”
  肖芊芹心口一窒,耳边嗡嗡响。
  “他和我交换了心脏,代替我死去。作为补偿,母亲给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那对老夫妻一大笔钱,现在他们正在美国定居,过着很好的生活,这也是阿五的意愿。”
  他说阿五不在了……
  阿五真的已经死了……
  肖芊芹瞠目口舌,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脚底发凉。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所有,她明明已经设想过比这更糟糕的千百种可能,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可以冷静地接受,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不相信阿婆所说的话,所以追到了这里来,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他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
  明明他已经不在了13年,她早该习惯了,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口就像被活生生挖了个大洞,因为缺少了很重要的一块而阵阵抽痛。
  陈言墨垂下眼帘,用依旧凉薄的腔调说:“你已经找到了抚养阿五的老夫妻,离真相也不远了,所以母亲决定在那之前让我直接将事情的因果告之你。”
  “希望你能为我们保守住秘密,阿五的存在会威胁到我妈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让他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吧,以前是,以后也是。”
  肖芊芹嘴巴僵硬地张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像被一块铁盆重重砸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过了很久才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阿五……他是自愿的吗?”
  “嗯。”
  “那他痛苦吗?”
  “不痛苦。”
  “骗人。”她一斥,“心口被挖了个大洞,怎么可能不痛。”
  陈言墨沉默。
  几秒后才说:“对不起。”
  肖芊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显得有些苍白,“不用说对不起,既然他没有受迫,就不是你的错。”
  说完,她眼前突然有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幸好陈言墨及时将她扶住。
  “药效还没过,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药效?”
  对上肖芊芹不解的眼神,陈言墨坦然承认:“母亲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不过不用担心,只是会让你沉睡一段时间的药,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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