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从一打坐入定就是几天几夜几十年,到如今习惯了和徐小凤如常人一般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习惯了在每一个夜晚相拥而眠,习惯了在每一个晨曦里睁开眼睛就去寻找卧榻之上另一个男子的温暖。
昙华亲自酿的酒后劲果然足,醒来时脑袋尚有些被针扎一样的刺痛感,混混沌沌的好似还没有从酒窖里爬出来一样。
风皇伸手朝旁边探了探,手指下空荡荡的一片,空气里残留着徐小凤的灵气,那小子应该离开没有多久。
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身侧坐了起来,原本覆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下来,风皇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那逆徒就不知道收敛一些。
手指朝整整齐齐摆放在塌边的干净衣服一勾,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衣服已经套在了他的身上。
自己将腰带系上,风皇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息,运转自身灵气将残余的酒劲缓缓逼出了体外,再睁眼的时候神清气爽,已经没有了宿醉的混沌头疼之感。
目光突然朝门口瞥了一眼,未曾见人也未曾听到声响,但门外之人的灵气躲不过风皇敏锐的触觉。
两股绝然不同的灵气,一者是他所熟悉的徐小凤,磅礴如海,巍峨似山;
另一者一股子的狐狸味儿,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昙华居然没有喝得醉生梦死,而是已经醒了么?
这两个人在门外讲些什么呢,风皇侧耳倾听门外两个男子谈话的声音,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哎哟,徐老弟,我知道你是年轻人,体力好,精神好,不过也要悠着点啊,不说考虑考虑作为孤家寡人的我的感受,你也要替你师傅考虑考虑,他那把老骨头哪里禁得起你那么折腾,昨天夜里我这醉得一塌糊涂的人都被你们俩地动山摇的给吵醒了。”
纵然是徐小凤,听到一个人在他面前如此认真的讲起他和他师傅来也不免有些羞得脸红,昨天……昨天晚上是过了一些。
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啊,一来他师傅平时几乎就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仙,你知道那种所爱之人整天在你面前走来走去,你却不能碰的感觉有多煎熬难受吗?更何况他还是这么一个热血方刚的年轻人!
而且谁知道……他师傅喝醉了以后完完全全变得和平时都不一样了……变得,变得很热情……
【老骨头?你这只老狐狸也好意思讲我】风皇不满地暗暗哼了一声,这仇他记下了。
被老狐狸狠狠戏谑了一番的徐小凤尴尬的低声笑着口齿模糊的应了几声,聪明的赶紧转移了话题:“昙华大哥,今天多谢你了。”
“哈哈,口头上的谢谢似乎不太诚心啊,徐老弟,要真心想谢谢我的话可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条烤鱼就能打发得了我的。”眼珠子溜溜转着,老狐狸一脸藏不住的狡猾模样,一看就不安好心。
“既然你我兄弟相称,昙华大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想我做什么就直说吧,只要不做伤害我师傅的事情,只要是我徐小凤力所能及的,必将全力以赴。”
被徐小凤的认真劲儿给逗乐了,昙华连连摆手:“你这话要是让风皇听到了,他还不得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回头找我算账呢?”
摸了摸下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左右摇晃的美男子扬起笑容,折扇轻轻一敲手掌,眉飞色舞的道:“既然徐老弟你如此诚心诚意,做大哥的也不好推辞不是?要是谢谢我的话,下次陪我一起喝个不醉不归!”
“行,没问题!”
徐小凤爽快地一口答应,他担忧地朝房间的门看了一眼,回头对一脸笑容的昙华抱拳道:“我出来好一会儿,说不定师傅已经醒了,昙华大哥,我就先进去了。”
就他们刚才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徐小凤都不知道偷偷朝房间的方向看了多少次。
昙华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感叹的苦笑道:“你们这整天在我面前秀恩爱,当真是想酸死我这个苦命的孤家寡人呢?”
徐小凤将要转身时又回过身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道:“昙华大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来着亦可追。”
似是没想到徐小凤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面上瞬间一愣,昙华缓缓扬起了唇角,清澈的眼眸中溢出几分感激,他伸手拍了拍徐小凤的肩膀:“好好待你师傅。”
“师傅,醒了?”
徐小凤抬着一精致的檀木盘子走了进来,檀木盘子里放着一个青花瓷碗,旁边是一个有一根手指那么高的翠绿色小玉瓶子。
“你拿的什么?”
风皇坐在了塌边,正准备下来的时候,徐小凤动作利索的把木盘子往桌上一放,三两步走过去又想下地走动的风皇给推回了榻上:“先别下来,我给你上药。”
“上药?”风皇一声疑惑,眨了眨眼睛就见徐小凤手里拿着那个翠绿色的小玉瓶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徐小凤拍了拍床榻:“你就侧躺着,觉得不好意思就背对着我。”
风皇顿时明白了徐小凤的意思,耳尖微微有些泛红,说话都失了平时的平稳:“你、你从哪里弄来的伤药?我不需要这个,莫非你真以为我是纸糊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受伤不成?”
“甭管是纸糊的还是金刚钻造的,该上药就得上药,好了,师傅乖,躺下。”徐小凤说话跟哄孩子似的,让风皇又气又笑,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徐小凤又继续说道:“昙华大哥都和我说过了。”
“那老狐狸和你说什么了?”刚才昙华和徐小凤在门外的对话他可都听到了,回想起这两人的谈话,风皇心头一暖,没想到徐小凤和昙华才认识这么几天竟然就互相称兄道弟成好朋友了。
他本身不是一个会去安慰别人的人,也不擅长这个,唯一能帮昙华的大概就是陪着对方喝喝酒了,如今昙华有了徐小凤这么一个能言善道的朋友,心中积郁的伤悲与忧愁应该能排解得快一些。
将小翠绿瓶子放到一旁,徐小凤握住风皇的肩膀把人按了下去,硬是让风皇背对着他躺了下去:“他说你本身有修炼不灭之躯,外人很难能伤到你,即便受了伤也恢复得很快,可那是对外人而言。”
徐小凤拿过瓶子取出些许透着清香的膏药,一手压住了风皇避免他师傅乱动,一边继续说道:“我是和你融合过灵珠的人,你的不灭之躯对我没什么用,我不但可以轻易伤害到你,甚至在你身上留下的伤也会愈合得很慢,师傅,放松。”
“……只是慢一些,并非不会好。”背对着徐小凤,风皇轻轻抓着被褥长长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徐小凤和昙华都背着他谈了些什么?
似乎是有了读心术听到了风皇的心声一样,徐小凤一边帮他师傅小心翼翼的上着药,一边带了些心疼的责备道:“他还告诉我,你就是一个闷葫芦,习惯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所以往往也懒得开口解释,任凭别人误会你也毫不在乎。”
他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至于别人怎么想得,或者会不会理解,他本来就不在乎,也不需要去在乎,风皇默默在心里这么想。
“我知道你是一个神,就跟人不会在乎蚂蚁的想法一样,你当然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可这个习惯不好,我是你的徒弟,是你的爱人,你不能对着我也像对着其他人一样甭管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
爱人?风皇细细品味着这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两个字。
替他师傅将衣摆拉好,徐小凤跪在床边儿顺势给风皇按摩了起来:“哪儿酸?”
“没……”风皇下意识的就想说没有哪儿酸疼,也不需要按捏。
想到徐小凤刚才说完的那番话,背对着徐小凤的男人唇角微扬,一遍调整好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都酸。”
明明以前都是他教训徐小凤,现在都轮到徐小凤这个徒弟教训起他来了,不过……风皇不讨厌。
瞅着风皇改了态度,徐小凤笑得跟吃了个甜枣似的美滋滋的。
“这不就对了。”
从肩膀开始帮他师傅按按捏捏,手指落下去的时候也带上了灵气,昙华之前特别叮嘱过他,融合过后的宝灵对与之合修天灵的灵气十分依赖,天灵的灵气不但能给予宝灵安稳,甚至如灵丹妙药一般能缓解宝灵身上的紧张与伤痛。
徐小凤发现,昙华劲儿早和他说过的话简直不能再对了。
【风皇这个人别看着平和,实际上自傲得不行,他对自己宝灵的身份绝口不提除了嫌麻烦以外,也是存着一份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宝灵的自信。他可以承受接受自己的宝灵身份,但是从来都不接受他也会受宝灵体质的影响操控的事实,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亲眼见着他抗拒宝灵体质影响折磨自己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今天早上天未亮的时候,徐小凤提前起来去厨房给他师傅弄些吃的,不巧竟然在厨房里遇到了因为肚子饿跑厨房来找吃的,一脸醉醺醺的昙华。
徐小凤给昙华弄了些吃的,老狐狸一边美滋滋的吃着烤鱼,一边给徐小凤讲了不少风皇的事情。
【所以你不要指望风皇会主动和你讲什么宝灵天灵的,他就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一个宝灵,要从他嘴里套话,要么是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醒悟,要么就是你给他一些刺激逼着他说出来,算你幸运徐老弟,有关他的事情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尽管来找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一个条件,记得带上烤鱼!】
还没按揉上半个时辰,躺在榻上的男人竟然舒服得又睡了过去。
徐小凤简直哭笑不得,明明昨天晚上又是折腾又是酒醉的累得不行,今儿个早上还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来,究竟是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忍耐,还是从前都没有人提醒这男人好好照顾自己?
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
从今以后,他都会照顾他。
--第二卷·完结--
前两卷偏重徒弟,后两卷会偏重师傅
预告如下:东皇太一与怀光两大boss齐齐登场,表面的联合下是各自的暗潮涌动;
一个未曾料到的意外让风皇不慎落入怀光之手;
一者为救回师傅,一者为报复怀光,本是敌人的徐小凤与东皇太一达成临时合作;
虽是沦为“阶下囚”,风皇自有他的办法与怀光周旋。
第一章:宗政皇城
宗政皇朝。皇城
黄昏时分,天色暗沉。
灰白色的天际下突然吹起了大风,大风吹来了裹挟寒意的大雪。
风飘雪摇,犹是天女散花般于苍茫的世间乱舞。
万物尽被白色掩盖,就连那细细的树枝和窄窄的竹叶上也裹上了白雪。
大雪来得突然又急促,即便是宗政皇城的繁华街市上也不见商铺开门买卖,人们早已经被风雪赶进了屋子里。
几个未来得及回家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地跑进了最近的酒馆茶楼里,点上一壶酒,来上一杯茶,暖着身子,时不时地朝窗外看着,盼着这雪能变小一些。
寒鸦都已归巢,更何况是人?
唯有不知疲倦的风和雪还在那里缠缠绵绵,似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客栈紧紧关着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用力推开了,年久失修的木门在寒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两个裹着披风,一身风雪寒意的挺拔男子一前一后走进了客栈里,身后凌乱飞舞的风雪被木门挡在了外面,宗政皇城每天来来往往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人会对这两个普通的旅人过多注意。
该喝酒的喝酒,该闲聊的闲聊。
用力搓了搓快要冻僵的粗糙双手,店小二暗暗咒骂了几声这能把人冻死的天气,瞅着那两位刚刚进来就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动弹的客官,他习惯性地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衣着打扮。
这两个人还真是奇怪,身上沾满了细碎的冰雪也不掸一掸,跟冰雕似的站着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来。
店小二心里嘀咕着,该不会是什么杀手之类的人吧?
一旁忙着低头算账的老掌柜竖起两条眉毛来,冲发呆的店小二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招呼客人!就知道偷懒!”
叫叫叫,整天就知道使唤人,回头偷你两壶酒带回家去,哼!
在老掌柜能把人吃进去的狠狠盯视里,店小二朝两个冰雕,啊不,两个客官迎了上去,强行撑起笑脸来,语气却满是随意应付:“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今儿个这么冷,要不来壶酒暖暖身子,咱这儿的酒可是香得很呐!”
两个人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店小二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是聋子还是没钱,没钱就赶紧滚——”
话未说完,店小二一双没精打采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大大的,两颗眼珠子马上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还没来得及眨眼睛,一颗脑袋斜斜从身上滚落到了地上,至死之时,犹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尖锐的惨叫声,在冷冽的寒风里被撕裂成了碎片,一片片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化成一缕缕蜿蜒期间的血色长河。
……
……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告别了晚秋,时光投入了冬的怀抱。
告别了昙华,徐小凤与风皇策马离开了烟花镇。
过了河,再回首,那在每一个夜里都华灯燃起的小镇消失在了一片茫茫白雪之中,没有了踪影。
诚如风皇所言,昙华的确应该离开烟花镇四处走一走了,毕竟,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的女子已经随着秋天的落叶消逝。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仍有他们各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