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陈麓川心有歉意,“不好意思。”
  “没事,你让我别跟你客气,这会儿你自己反倒客气起来了。”
  陈麓川笑了一声,正要开口,浴室门口传来丁露曦的声音:“怎么没热水?”
  陈麓川对林阅说了句“稍等”,答道:“往左边转,多放一会儿。”
  又朝着电话“喂”了一声,“还在吗?”
  “嗯,在。”
  “这回真不好意思,你下周有空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暂时还不能确定,得看看。”
  陈麓川将衬衫扣子解了解,到沙发上坐下,“有空再出去玩。”
  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好呀。”
  她说到语气词时,尾音会有点儿往上飘,听来有种格外清软甜糯的感觉,与她平日里不苟言笑又谨小慎微的形象有那么一点儿不符。
  陈麓川也不自觉勾了勾嘴角,片刻,才想起来有正事儿忘了告诉林阅,“……对了,孙磊过两周结婚,邀请你去,请柬在我这儿,让我转交给你。”
  她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有谁会去?”
  “还有几个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聚一聚也好。”
  那边静了数秒,“好吧。”
  “行,到时候一起。”
  “那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陈麓川顿了一下,只得说:“好。”
  打完电话,陈麓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丁露曦洗完澡出来。
  陈麓川看她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丁露曦倚着墙壁擦头发,“先找个新的住处。”
  “他们知道你的工作地点吗?”他其实也并不清楚丁露曦所谓的“他们”究竟有哪些人。
  丁露曦犹豫,“暂时不知道吧。”
  陈麓川一时沉默。
  丁露曦瞥他一眼,“川哥,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两天,我找到新房子就搬出去。”
  “你还是住快捷酒店吧,住我这儿不方便。”
  丁露曦默了片刻,“好吧。”
  陈麓川看她,“露曦,你要是真当我是你‘川哥’,听我一句话,跟他断了。”
  丁露曦张了张口,垂着头没吭声,只用毛巾一下一下擦着头发。
  “今天来了哪些人?”
  丁露曦瓮声瓮气答:“他老婆,他小舅子。”
  “他在吗?”
  丁露曦一顿,“在。”
  陈麓川拧眉,“那谁打的你?”
  “他老婆。”
  “他就看着?”
  丁露曦不做声了。
  “我不评价你是对是错,就针对这个人,你自己觉得他值得吗?”
  过年的时候,丁露曦说,喜欢一个人,还管什么值得不值得。
  然而这会儿她低着头,没有回答。
  陈麓川起身往卧室去,“你好好想一想。”
  丁露曦站在原地,渐渐红了眼眶。
  片刻,陈麓川拎着一只行李袋出来,往茶几上放了支药膏,“钥匙在桌上,你先在我这儿住,我去酒店凑合两天。”
  “川哥,”丁露曦抬起头,眼眶湿润一片,双手用力绞着那块毛巾,似要将它生生绞断,“我听你的。”
  陈麓川没发表任何意见,静了数秒,“我还有点事,你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走到楼下,陈麓川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便将行李袋往后座一扔,上了驾驶座驱车飞快赶往万达广场。
  到时,猫展刚刚结束,游客正在散场。陈麓川往人群里扫了一圈,在队末发现了那人的身影。他喘了口气,迈开脚步跑过去。
  林阅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冷不丁眼前影子一晃,急忙抬头,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麓川笑了笑,站直身体,“嗯,把人丢下不礼貌。”
  他跑得急了,额头上出了层薄汗,呼吸带一点儿喘。
  林阅只觉心里满涨似的疼了一下,片刻,咧嘴一笑,“你来晚了,已经结束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陈麓川说,“没事,下次有机会再看吧。”
  林阅笑了笑,“那送你个纪念品。”说着摊开手掌,一个多啦a梦的钥匙扣。
  陈麓川笑了,“给我我也用不上。”
  “留着嘛,当是弥补遗憾了。”
  陈麓川往她掌心里瞥了一眼,最终还是接过来,笑说:“好。”
  ☆、第19章
  时间有些尴尬,吃晚饭太早,去别处又太迟。两人商量一阵,打算乘船游湖。船从中心码头出发,经过水果湖、东湖,又回到码头,全程五十分钟。这条步行街开业已有一年多,然而林阅来的次数并不多,游湖也是第一次。
  游船驶离码头,沿水道开出去。窗户大开,那水经太阳一晒,往外翻着腥味儿。林阅捏着鼻子,笑说:“好臭。”
  陈麓川看她,“还记得大学时候去森林公园烧烤么?”
  林阅自然是记得的。班上有个耿浩然这样一刻闲不住的角色,集体活动当然异彩纷呈。那次是大三刚开学,在耿浩然的号召下,一行人去野外烧烤。说是野外,其实是林区工作人员在湖边空地上划的一片专门区域,有山有水有林,是以有几分野趣。
  烤了一会儿,耿浩然就闲不住了,非要去钓鱼。钓也不好好钓,手里捏着鱼饵追着班上的女生吓唬。偏偏林阅还真怕这个,一推一躲,就把耿浩然推进了湖里。好在近岸处水不深,耿浩然扑腾两下就起来了。就是那水脏且臭,回去时耿浩然被大家嘲了一路。
  林阅十分过意不去,回去后赔了耿浩然一套新衣服。
  “记得,怎么了?”
  陈麓川淡笑摇头,岔开了话题,“江城变化挺大。”
  “嗯,这两年通地铁了,还有几条地铁也在建,”她将窗户敞得更开,手肘撑着车窗,“刚毕业的时候,也想过去北上广,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家乡更好。”
  她自觉适应不了一线城市快节奏的生活,当然,更因为这儿也是陈麓川的家乡。
  游湖结束,时间刚好。两人吃过晚饭,去买电影票。
  “看什么?《白日焰火》?”
  林阅沉吟,“选个轻松点的吧。”
  陈麓川瞅着屏幕,“……《天才眼镜狗》?”
  最后,林阅抱着爆米花,和陈麓川一起混在一堆小朋友之中进了影厅。
  林阅坐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笑不可遏,“我们是不是有点装嫩。”
  陈麓川倒是坦荡,“心态要好,你想,你比带小朋友来的家长要年轻多了。”
  林阅笑说:“这话我可不敢说,我堂姐只比我大四岁,孩子已经读初中了。”如今堂姐已举家迁往海南,只逢年过节偶尔来往。
  “以前暑假常来你家的堂姐?”
  林阅看他一眼,“你还记得?”
  陈麓川:“我妈对你家情况了如指掌。”
  林阅对他这调侃心领神会,大笑说:“好巧,我妈也是。”
  聊了一会儿,厅里灯都灭了,电影开场,两人便住了声。
  影厅里孩子多,电影基调欢乐,不时笑声四起。林阅本害怕会尴尬别扭,渐渐也就放松了。然而即便剧情再精彩,林阅也只放了一半的心思,另一半用来捕捉黑暗之中陈麓川的神情和呼吸,同时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想得最多的,还是先前同陈麓川通电话时,对面那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像是盆冷水,霎时浇灭了她一半的热情。
  末了,又暗骂自己,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用来想这些煞风景的事儿纯粹浪费。
  半场看下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比电影里的那条四处收拾烂摊子的天才狗还忙。
  一个剧情高.潮点过去,节奏稍稍平缓下来。陈麓川朝她伸出手,“我帮你抱着吧。”
  林阅回神,忙将爆米花桶递给他,笑了笑,朝他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还蛮好看的。”
  陈麓川“嗯”了一声,不由微微偏过头,看她一眼。
  只荧幕投射的一点亮光,照在脸上,光影明灭,她五官清秀的轮廓也跟着时明时暗。方才她靠过来时的一缕浅香,似乎仍未散去。
  陈麓川思绪却飘了出去。
  高中时候课间无聊,几个男生常会凑在一起找点儿乐子。他们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与对面的教工楼之间有一道天桥,天桥下便是校内的一道牌坊,两旁都是高大的樟木,遮住了视野。有一回他与几个男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猜下一个从牌坊过来的人是男是女。
  一人说,“猜性别没意思啊,不如猜长得漂不漂亮。”
  几人哄笑:“这个好这个好!”
  玩了几轮,快上课时,有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经过了牌坊。
  “咦,这个有意思!我觉得是美女,赌五块钱!”
  “那你肯定输!我告诉你,这年头‘恐龙’才穿这种裙子。”那时候还流行将长相欠佳的女生称为“恐龙’。
  有人拿手肘撞了撞他,“陈麓川,你觉得呢?”
  那白裙的女生垂着头,脚步缓慢,像一朵逶迤而至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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