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老太夫人最精女红,全部手艺都教给了老夫人,老夫人落难的时候,还开了铺面,靠女红养家糊口呢。太太又得了老夫人真传,那一手精巧新颖的刺绣不知羡煞多少闺阁小姐。”周嬷嬷回忆过往,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太太嫁到沈家之初,也常做女红,后因忙于家事,也就放下了,后来也没教过姑娘。姑娘书读得很多,是聪明人,为人处事也周全,可这穿针引线的事也不能一窍不通呀!”
  “谁说我一窍不通了?我做女红比起嬷嬷和初霜或许差一点,但肯定比雁鸣要强,只是我嫌麻烦,不想做而已。”沈荣华说话的底气十足。
  初霜和雁鸣都知道沈荣华不擅女红,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她们要给主子留几分面子,再说象这等小事,无关是非,没必要争个长短。
  “姑娘就是嘴硬。”周嬷嬷把一个固定好的绣架递给沈荣华,又说:“大户人家的太太不用自己动手做针线,有丫头使着,有绣房供着,可也不能一点儿都不会。将来怎么也要给姑爷做些贴身的衣物,还要用针线活儿孝敬公婆呢。”
  初霜见沈荣华低头不语,以为她害羞了,拉着周嬷嬷,说:“嬷嬷快别说这些了,姑娘才多大?让那些坏心的人听去,不说嬷嬷闲言闲语,倒要埋汰姑娘了。”
  沈荣华并不害羞,而是沉浸在对前世无边的回忆中,一时不能自拨。沈阁老去世之前,她对女红确实接触不多,林氏也没有教过她。可在前世,她被关进庄子里,只有周嬷嬷和雁鸣在她身边伺候。她们为了取悦庄子里管事婆子,没日没夜地做女红,沈荣华也边学边做。在庄子里呆了四年,学到了周嬷嬷和雁鸣全部手艺,这也是沈荣华的收获。陪嫁到沈家之后,金嬷嬷得臻静暗许,天天逼她做男人的衣服鞋袜,赏给下人们穿,最后又以做针线勾引男人的罪名把她卖掉了。
  前世七年,除了在三皇子府做艺妓的那段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女红、落泪及身心的痛楚几乎填满了她全部的记忆。重生之后,她想永远告别黑暗、痛楚和悲伤,再也不想拿起那亮晶晶的银针,不想再记起被愚蠢充斥的岁月。
  周嬷嬷见沈荣华仍拿着撑好的绣架发呆,叹了口气,拿过绣架,又碎碎叨叨开导她、安慰她。沈荣华不想听周嬷嬷唠叨,赶紧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周嬷嬷等人都以为沈荣华不愿意做女红才耍小脾气,就嘻笑一番,把这事揭过去了。
  “姑娘,万姨娘派张妈妈来传话。”
  “张妈妈?哼!让她进来。”沈荣华挑嘴冷笑,万姨娘派人来传话能有好事才怪。她记起这个张妈妈就是去年在篱园监视她、差点被连成骏的侍卫弄死、又被她让人饱打一顿的张嫂子。万姨娘要扶正了,房里的下人自然也要升一级。
  张妈妈进到房里,先把屋里的人打量了一遍,才装腔作势行礼。她从沈荣华手里吃过亏,不敢造次,但举手投足间仍带有无知的倨傲和对沈荣华的轻视。
  “有事?”沈荣华挑起眉头斜了张妈妈一眼。
  “奴婢来跟二姑娘说说话。”张妈妈大喇喇坐到炕上,拿起鲜果就往嘴里放。
  “你懂不懂规矩?”鹂语绷着脸训斥张妈妈,对于自身和主子都比她逊色的下人,鹂语向来不留情面,“姑娘让你吃了吗?让你坐了吗?下来。”
  张妈妈面露讪色,扯着脖子吞下瓜果,说:“看姑娘这脾气,主子都……”
  沈荣华冲张妈妈抬了抬下巴,“说正事。”
  “是是是,二姑娘是懂礼数、重规矩的人,太太也一直这么说,二姑娘……”
  “太太?哪个太太?”沈荣华打断张妈妈的话,又道:“咱们二房的太太就是我娘,已经死了,还能说什么?马上入夜了,张妈妈来吓人的吗?”
  张妈妈得意一笑,“二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二姑娘的娘是死了,可我们二房不能没有当家主母,我们马上就有新太太了。”
  “二房马上有新太太了?怎么可能?祖父辞世,父亲要守孝三年,哪有在孝期就纳娶的?张妈妈也说我是懂礼数、重规矩的人,这事绝对不行,哪能……”
  “二姑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张妈妈落下笑脸,轻哼一声,说:“二姑娘就是在府里呆的日子少,这样的大事也应该听说了吧?合府上下谁不知道我们姨娘最最贤惠,最会处事,又为二房生了唯一的少爷,扶正是众望所归。”
  “哦!原来如此,以前隐约听说过一些,没放在心上,毕竟老太爷刚逝,这事也要过两年再操持了。”沈荣华狡黠一笑,让张妈妈坐下,又说:“妈妈也知道我府里的境遇很尴尬,不管谁成了二房的主母,我都该孝顺,以求照拂。”
  张妈妈见沈荣华神态温顺乖巧,语气诚恳实在,很是得意,忙说:“二姑娘真是聪明人,太太也疼二姑娘呢,二姑娘也该向太太表表心迹、示示好。”
  周嬷嬷和初霜等人听到张妈妈的话,很是生气,想发作,被沈荣华使眼色拦住了。万姨娘在万家是庶房的庶出,不象沈老太太这个万家嫡女那么嚣张,也颇有心计,但她是什么作派,沈荣华很清楚。同意把万姨娘扶正,是沈恺换取林氏母子活命的条件。现在林氏母子下落不明,这条件也没必要遵守了。
  万姨娘能不能扶正关键要看是否能过沈荣华这一关,今生不同于前世,沈荣华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万姨娘能不能扶正还是未知数,张妈妈这“太太”叫得太早了,把万姨娘那一星半点的福气也叫没了,这可怨不得别人。
  沈荣华轻叹一声,问:“依妈妈之见,我该怎么向太太示好表心迹呢?”
  可能是这次来见沈荣华事情办得顺利、话也说得投缘,张妈妈把自己曾在沈荣华手里吃亏的事忘了,也忽略了孙婆子的惨状和金嬷嬷的惨死。听到沈荣华这么问,她认为沈荣华上钩了,得意益于言表,说话的语气也张狂了。
  “哟!二姑娘该不会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吧?这家里老太太就是老封君,她可是说一不二的,二姑娘现在是记到外室名下的庶女,这不用我再提醒吧?我们太太虽说是扶正的主母,也有个好名声,二姑娘的生母是没法比的。”张妈妈满脸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不正面回答沈荣华的问题,拿起炕桌上的新鲜瓜果就往嘴里塞。她见沈荣华没有恼怒的意思,对周嬷嬷等人气愤的冷脸根本视而不见。
  沈荣华暗自咬牙,又满脸微笑说:“燕语,把江阳县主送的干鲜果品包一些给张妈妈带回去打发孩子,也没什么好东西,让妈妈见笑了。”
  张妈妈见沈荣华很识相,挑着牙赏了她一个笑脸,说:“姑娘是聪明人,你本事再大也是个女娃,将来亲事还不得太太做主,跟太太亲近些没坏处。”
  “这我知道,可我跟太太之间有隔阂,该怎么亲近示好呢?”
  “对太太晨昏定醒,在太太身边伺候,这不用我教吧?”
  “知道了,多谢妈妈提点,从明天起,我就天天去给太太请安。”
  “干吗要等明天?现在刚戌时三刻,太太还没歇下呢,姑娘去了正好伺候太太安歇。”张妈妈不错眼睛地盯着沈荣华,只怕沈荣华有一丝含糊。
  “姑娘,你可是……”周嬷嬷要阻拦,被沈荣华微笑制止了。
  “太太马上要扶正了,我确实该去看看她,有矛盾也该极早化解。”沈荣华给初霜使了眼色,又说:“劳烦妈妈稍等一会儿,我进去换件衣服。”
  “好,姑娘可别打扮得太张扬,惹太太不喜就不好了。”张妈妈又挑饬了沈荣华几句,看到燕语把给她包好的果品拿进来,她才眉开眼笑。
  一盏茶的功夫,沈荣华就换好衣服出来了,打扮得利落朴素。周嬷嬷要陪沈荣华去见万姨娘,被张妈妈拦下了,只让她带了一个在怡然居充当教养嬷嬷的钟姓婆子。雁鸣脚伤未好,初霜和丽语贴身伺候,另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打灯开路。
  万姨娘是沈老太太给沈恺正儿八经纳进来的妾,有沈老太太撑腰,又生了三个儿女,包括沈恺实际的长子沈谦景,在沈家的地位非同一般的妾室。她住的院子叫荷香苑,是一座两进的院落,院子的装饰摆设毫不逊于林氏。
  沈荣华主仆同张妈妈几人走进荷香苑,张妈妈就使眼色让人把跟沈荣华一起来的粗使婆子拦在垂花门外。到了正房门口,没等张妈妈暗示,钟婆子就拦住了初霜和鹂语,只让沈荣华一人进去。不用问,在怡然居充当沈荣华的教养嬷嬷的钟婆子已被万姨娘买通了,或者说这钟婆子本身就是万姨娘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二姑娘,里面请,太太正等着你呢。”
  初霜很担心,推开守门的婆子要跟着进来,又被钟婆子拦了回去。鹂语更直接,冲钟婆子狠狠抓了一把,就冲进来了,又被几个婆子挡住,推到了门外。
  沈荣华冲初霜和鹂语摆了摆手,温和一笑,说:“你们放心等在外面,不用随身跟着我,万姨娘要扶正,肯定会有当家主母的作派,不会有腌臜之事发生。”
  “二姑娘真是明白人。”张妈妈阴涩一笑,“二姑娘,请进吧!”
  张妈妈引着沈荣华去了东梢间,东梢间不是万姨娘的卧房,而是她会客及临时休息的房间。东梢间的房间很大,临窗的大通炕几乎占去了一半,炕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中间摆有炕桌,一侧是壁橱,另一侧是一架八扇的炕屏。与大通炕对着地方摆有一张八仙桌、两把软椅及几个绣墩,角落里还摆有花瓶及盆景装饰。
  万姨娘坐在炕桌一侧,七姑娘沈荣瑜与她对面而坐,两人正包松子吃。四姑娘沈荣瑶躺在大炕一边正翻看话本,看到沈荣华进来,她目光阴狠,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若不是万姨娘一再提醒她忍耐,她身上又不舒服,她早扑上去撕打沈荣华了。四公子沈谦景坐在八仙桌旁,正同两个丫头说笑。除了这几个主子,东梢间里还有十几个丫头婆子站立伺候,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见过二姐姐,二姐姐请坐。”四公子沈谦景站起来,规规矩矩给沈荣华行了礼,他一个正常而合乎礼数的举动惊呆了包括沈荣华在内的所有人。
  “四弟不必客气。”沈荣华笑得和气有礼,只把惊讶和疑问隐藏在心间。
  万姨娘所生的三个儿女都由万姨娘抚养长大,受生母的影响和熏陶,再加上万姨娘和沈老太太别有用心的教养,他们和林氏及沈荣华之间仇怨极深。他们对自己庶出的身份很敏感,视林氏及林氏所出的子女为敌人,没少发生冲突。林氏所出的二房长子夭折了,沈谦景虽说是次子,却顶了长子名头,又因为庶出而尴尬。为此,他经常欺负林氏后来所生的嫡子沈谦晨,弄得沈家鸡飞狗跳。
  沈家的男孩不分嫡庶,长到了七岁,就要搬去外院,接受西席先生的统一教育。这一晃眼,沈谦景也搬到外院三四年了,看上去确实长大了许多。而对于沈荣华来说,这三四年又加了一个前世,就显得太过遥远而漫长了。
  沈谦景虽是庶出,也是生于书香世家的贵公子,自幼娇生惯养。他不喜欢读书,最厌科考应试,学识才华有限,倒极好风花雪月。沈恺也好风雅玩乐,但还是颇有才华。沈谦景这一点不象沈恺,倒象极了长房的沈谦昊和沈谦昱两兄弟。
  前世,沈荣瑶被指婚给五皇子做侧妃,又为五皇子生下了长子,在皇族极有身份体面。沈谦景沾了姐姐的光,成了王府品阶极高的侍卫,也是官身了。万姨娘和沈荣瑶、沈荣瑜都没少欺辱沈荣华,但沈谦景却没和沈荣华正面冲突过。
  沈谦景笑意吟吟走向沈荣华,说:“二姐姐,听说大长公主赐了一把剑,是北越剑圣所铸,锋利无比,是天下名剑之一。我们书院的同窗都知道此事,总追着问我那把剑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今晚碰巧,你拿出来让弟弟开开眼。”
  “四弟说的剑名为断濯,确实锋利无比,金嬷嬷和孙婆子都领教过了。”虽然在说杀伐之事,但沈荣华的语气却平和温顺,“不瞒四弟,那把剑被谨亲王府的小王爷借去胡乱杀了人,大长公主很生气,就派人将剑收回去了。”
  “太可惜了,我听说大长公主又赐了你一把宝剑。”
  沈荣华大概猜到了沈谦景的用意,暗暗冷笑,说:“大长公主确实又赐了我一把宝剑,名为碧泉,锋利与断濯不想上下,却比断濯轻盈。”
  “碧泉剑呢?快拿出来让弟弟见识见识。”沈谦景说话的语气很亲昵,甚至拉住沈荣华的胳膊,在她双臂和腰间寻找,那副模样倒象个可爱的孩子。
  “四弟没见过碧泉剑吧?”沈荣华重活一世,感觉很敏锐,没那么容易被人糊弄,她知道沈谦景别有用意,不急不慌,很乐意陪他唱这初戏。见沈谦景面露茫然,她笑了笑,说:“碧泉剑长约三尺,戏台上的剑客佩带正合适,我可不便随身携带。我把那把剑放在篱园了,四弟什么时候方便,到篱园看即可。”
  “好吧!有时间我带朋友去篱园赏剑。”沈谦景冲沈荣华抱了抱拳,又冲万姨娘母女别有意味一笑,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温书了。”
  “去吧!别只顾温书,也要注意休息。”万姨娘一脸慈爱的笑容,亲自过来给沈谦景披上外衣,殷切嘱咐,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于扫沈荣华一眼。
  送走沈谦景,东梢间还有沈荣华、万姨娘母女及几个下人,人没少几个,却一下子安静了。沈荣华坐在八仙桌旁的软椅上,微笑着打量房间里的摆设。万姨娘轻哼一声,使了眼色,又有下人告退了,东梢间里只剩了张妈妈和万姨娘的大丫头红叶两个下人。红叶掀开门帘往外探了探头,又回手把门关紧了。
  “二姑娘是在我们太太房里歇晌来了?”张妈妈一脸阴沉,语气极为轻蔑。
  “歇晌?现在已进亥时,入夜了,张妈妈分不清黑白,糊涂了不成?”沈荣华笑得灿烂,说得认真,似乎没感觉到房间里拨弓张弩的气氛。
  “你这个贱人养的,敢说老娘糊涂了?”张妈妈完全换了一副嘴脸,上前就撕扯沈荣华,“你的宝剑没随身带过来,老娘还怕你不成,老娘打死你。”
  沈荣华躲过张妈妈的攻势,冷声说:“敢和我动手就不要后悔。”
  “后悔?老娘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张妈妈满脸报复的快意,指着沈荣华的鼻子说:“你以为你还是二房风光无限的嫡女吗?老娘告诉你,你那养汉的娘早不是二房的主母了,你现在被老太太记到了一个婊子名下,是外室庶女。我们太太还有两位姑娘都比你尊贵得多,你给我们两位姑娘提鞋都不配。”
  “打死她,打死这个贱人。”沈荣瑶大喊了两声,疼得直吸气,眼泪也流了满脸,再也不敢出声,只用手比划,加上她情绪非常激动,活象个疯子。她的举止神态言语跟沈老太太一般无二,只是她那张鲜活的脸比沈老太太要漂亮得多。
  篱园出事,对于沈荣瑶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尽砸头顶。之前,她跟着来篱园是奉沈老太太的命来折腾沈荣华,结果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因她和沈臻萃烤肉导致篱园出事,造成的后果有多么恶劣、对她的闺誉影响有多坏都暂且不提。四房惊马坠车,她跟着受了伤,伤得还不算重。摔伤还没好,又因被关进祠堂、摔碎了沈阁老及沈家虚祖的灵位被沈慷下令掌嘴三十,鼻骨都打坏了,就别说那张脸了。挨了三十个耳光,还没缓过劲儿来,祠堂又着了火,要不是白泷玛突发善心,她早成灰了。虽说没被烧成重伤,连惊带吓,又被烟薰火燎,也够她受了。
  凭心而论,沈荣华很佩服沈荣瑶的承受能力、抗打击能力及抗伤痛能力。要是换成她,不被刺激成疯子,也会昏迷一段时间,不衍生出厌世情绪才怪。可沈荣瑶今天刚从篱园回来,就在这儿里听万姨娘等人说话,还有劲儿骂沈荣华。要不是实在起不来,估计沈荣瑶看沈荣华此时落了单,不动手打她才怪。
  “姐姐快安静下来,这时候不值得跟贱人动气,要不又疼了痛了,还让母亲担心。”沈荣瑜安慰了沈荣瑶几句,又冷着脸站起来,一把抄起茶壶狠狠向沈荣华砸过来。相比沈荣瑶的急躁,沈荣瑜更象万姨娘,阴沉狠毒了许多。
  沈荣华躲过沈荣瑜的茶壶,却没躲过张妈妈的巴掌,重重挨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痛。张妈妈又一次打过来,沈荣华端起一杯剩茶,泼了她一脸。
  “妹妹,快去狠狠打那贱人替姐姐出气,红叶,你、你快手,啊——”沈荣瑶忘记了疼痛,刚说了几句话,又疼得钻心蚀骨,呻吟嚎叫不止。
  沈荣瑜抓起炕桌上的玉如意,就要过去打沈荣华,被万姨娘制止了。万姨娘了解她的两个女儿,别看沈荣瑜年纪小,出手可是异常狠毒。让下人打沈荣华一顿出出气她也乐意,反正也打不成重伤,只是给沈荣华一个教训。就算是沈恺问起来,有万姨娘作保,下人不过是挨罚挨打而已,而沈荣华跟下人动手打架首先是主子不尊重。要是沈荣瑜出手,只要得手,就会把沈荣华打坏,到时候她就不好交待了。至少是现在,没沈老太太在场,万姨娘还不敢让沈荣瑜对沈荣华动手。
  沈荣华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不及张妈妈健壮力大,挨了一巴掌,又被拧了几下。红叶听到沈荣瑶催她,又见张妈妈占了上风,就过来帮忙了。她刚瞅准机会打了沈荣华一下,就听到有人敲门,张妈妈的手举到半空中,房间里安静了。
  “快看看是不是老爷来了。”一直瞅热闹的万姨娘面露惊慌。
  红叶把门打开,看到是婆子来送洗脚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婆子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进来,拿出泡脚的药粉,又提进来了一壶凉水。
  “回太太,泡脚的药粉加到滚水里面,泡上一柱香的功夫,药效才更好。等水凉一些,太太再洗,要是太太等不及,就再加些凉水。”
  “知道了,你出去吧!”万姨娘打发走送水的婆子,又亲手把药粉加到沸水里,阴阴地说:“二姑娘是来伺候我的,人家有诚意,你们别动手动脚的。”
  张妈妈明白万姨娘的用意,忙附和说:“是啊是啊,二姑娘是来伺候太太的。”
  红叶不甘落后,忙推了沈荣华一下,“二姑娘请吧!能给太太洗脚是你的荣幸,洗之前先试好水温,太太的脚可娇嫩着呢,不象你这么粗糙。”
  “是呀!我确实很粗糙。”沈荣华面无表情走过来,卷起袖子,慢慢蹲到那盆热水前,仰头抛给万姨娘一个明媚的笑脸,晃动着水指试水温。
  “佻佻巧巧的,真是贱人,你瞅着太太好脾气就得脸吗?今儿要是不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张妈妈一副登鼻子上脸的小人行径,过来抓住沈荣华就往开水里按,“用你的脸给太太试洗脚水,听到没有?”
  张妈妈抓住沈荣华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水里按,边按边骂。沈荣华一直没反抗,头被张妈妈按住,就往下低,就在她的脸接近水盆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挣脱了张妈妈的手。张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尖叫,身体就倒在了地上,胸口汩汩流出鲜血,她的身体猛烈哆嗦,腿脚登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张妈妈真有福,听说碧泉剑还没喝过血呢。”沈荣华从吓呆了的万姨娘手里扯出一条手帕,很嫌弃地抖了抖,擦拭剑上的血,又自顾说:“我跟四弟说碧泉剑长约三尺,其实是骗他呢,说今晚没带剑来也是骗他呢。碧泉剑平时也就有一尺长,杀人时可以延长到两三尺,要想隐藏,还可以变成五寸长的短匕藏在靴子里。天都不凉了,我还穿了一双高筒羊皮靴,不就是为了藏剑吗?”
  沈荣华这几句话唠叨完了,插剑入鞘,拿在手里把玩。这时候,张妈妈也死透了,血流得满地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满屋暖香,令人作呕欲吐。
  “杀、杀人了,啊——”红叶最先反映过来,哆嗦着开门往处跑,边跑边喊。
  万姨娘母女被沈荣华突然出手杀死张妈妈吓得呆若木鸡,又被红叶的喊叫声惊醒。沈荣瑜看到满地血流,大叫一声,扑到万姨娘怀里。万姨娘紧紧抱住沈荣瑜,又遮住自己的眼睛和鼻子,连哭带喊,大叫来人。沈荣瑶躺在大炕上,视角正对着张妈妈躺倒的地方,看到猩红色的血,她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红叶打开门跑了出来,刚离开门口有几尺远,就跌跌撞撞栽倒了,再也起不来、跑不动了。她的哭叫声惊动了守在门口的婆子丫头,她们知道出了事,赶紧过来询问。之前,万姨娘只留了张妈妈和红叶,让其他人出来,就守在正房门口。
  “姑娘,出什么事了?”初霜推开钟婆子往里跑,鹂语也跟了上来。
  “我没事。”沈荣华掀开帘子出来,拨剑对准红叶,问:“你用哪只手打我了?”
  “二、二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听二姑娘的话,饶……”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我不杀你,把你用来打我的那只手伸出来。”
  鹂语见自己的主子很威风,也跟着提气,上前踹了红叶一脚,“让你伸手呢。”
  红叶哆哆嗦嗦伸手左手,又赶紧缩回去,换成右手,两只手反复几次。想起孙婆子被砍掉的手,她害怕得浑身都在打颤。鹂语着急了,一把抓住红叶的左胳膊,扯过她的左手。沈荣华举剑一晃,就在红叶白嫩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叉,暗红色的鲜血渗出来。红叶疼得半身直颤,她紧咬嘴唇,满眼恐惧,不敢发出声音。
  “别害怕,我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印记,让你永远记得今晚。不管你是谁的奴才,对主子不敬,就是坏了规矩,就要得到惩罚,今天只是小惩大戒。”沈荣华晃动碧泉剑,灯火明亮的暖暖的房间顿时寒光萦绕,“红叶,我不杀你,但你必须跟人如实讲述我进东梢间之后发生的事,记住,是如实讲述。你要是敢昧着良心说错半句,我就让碧泉剑尝尝你这二八少女的味道。”
  鹂语又踢了红叶一脚,问:“我们姑娘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记……”
  “记住就去说吧!我希望今晚发生在东梢间的事明天能传遍整个沈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沈荣华冷笑几声,削掉东梢间的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伺候万姨娘母女的下人有十几个,还有沈荣华的下人都知道出事了,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都跟到门口想一探究竟。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死透的张妈妈及满地鲜血映入众人的眼帘,顿时尖叫声响成一片。胆小的被吓昏几个,有的转身就跑,胆大的留下来捂住眼睛,或是几个人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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