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比如念夏,李敏让她主要是在台面上动作,因为念夏根本按捺不住性子,但是能多少唬住人。春梅性格文静,擅长打听。尚姑姑经验多,宫内经验尤其多,可以当她内外的参谋。
  对着李敏,春梅点了点头:“大少奶奶,奴婢都打听过了。是大少奶奶这样想的没有错。夫人她之前嫁入护国公府时,当时老太太已经都不在了。”
  当初尤氏之所以可以在护国公府里一手遮天,除了自己老公疼爱以外,更重要的是,上面公公婆婆都已经死了,当然没有人可以和尤氏作对,给尤氏心头添刺了。
  真是知心彼心的东西,尤氏没有过这种经历,怎么可能完全理解她李敏。要尤氏想,尤氏肯定会说,我当时没有婆婆,可你现在有婆婆。是不是你李敏该首先想着孝敬,想着首先要听婆婆的话。
  李敏默然的脸容,让春梅和念夏两个丫鬟心头里都一揪,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少奶奶——”念夏不禁抽了下鼻子说,“奴婢早在尚书府的时候说过,无论小姐要做什么事都好,奴婢和徐掌柜王德胜,一辈子都是二姑娘的人,绝对不会离开二姑娘的。”
  李敏抬头看到她们两张比她更纠结的脸,突然感到想笑。她自己都早已想得开,没有想到两个小丫鬟比她更想不开。
  “没有什么好想的。女子本该自强自立。”李敏对她们两人说,声音温和,听不出什么忧愁悲伤的味道,仿佛在安慰她们两个小妹妹一样,“这样的事,其实哪家哪户都有,早该想到的。”
  可念夏和春梅,都能从她后面半句话里,听出一丝失望的意味。
  李敏本来想,大叔是与众不同的,因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大叔,怎么看,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或许,他与众不同,可是历来忠孝两难全。母亲媳妇一块落水,他能救谁?
  作为孝子的他,不想母亲光想着她,不是被天下诟病吗?
  千算万算,只是万万没有算计到,自己婆婆的强势。
  尤氏是个,外表看起来温和无比,其实内心里很独揽大权的人。
  她李敏算错了这一点,虽然来到护国公府与这个婆婆相处一段日子以后,平常两人见面还算相敬如宾。危险时刻,涉及到护国公府的利益,尤氏也会惦记她李敏的安危。可是,婆媳之间的感情,不像母女深情,永远只能仅限于此。尤氏,她永远要强势过她李敏。倘若做婆婆的不能压住她这个儿媳妇,不能让这个儿媳妇就范,在尤氏来看,是不可以想象的事。
  尤其是,如果他去尤氏面说,说自己根本不想纳妾只要她李敏一个的话。尤氏怎会不想到是她李敏抢了她尤氏的儿子,从不恨到恨她李敏都有。
  尤氏这些心思,恐怕早被那些人摸透了。所以,昨晚上太后当着她李敏的面能放出那样的话,当场听见的那些人吃惊归吃惊,脸上,却没有很快露出失望,因为她们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完!都是做人家媳妇的,怎么会不知道婆婆的心思!万历爷每年每月每日,无时无刻都在享受新欢。太后和万历爷只要新皇子公主出现,只要是女人生的,都高兴的要死,哪管这个女子是不是像唐修容那样的蠢货。
  女子在这个时代的价值,只有生孩子。
  她李敏已经是幸运多了,要不是因为是穿来的,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几分靠谱的专业知识可以自食其力,否则,早就落到和这些女子一样只能对着镜子自己垂怜自己的境地。
  走吧。
  李敏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可能让他做一个不孝敬母亲的儿子,而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尤氏的心里肯定是现在越恨她李敏了。她李敏不可能赶尤氏走,不是吗?永远是做儿媳妇的要比婆婆吃亏。
  “给我安排辆车,我去见一个人。”李敏吩咐。
  念夏马上跑出去,找王德胜备车,而不用护国公府里的车。
  这个动静,立马让府里的管家察觉了。管家告诉给方嬷嬷,方嬷嬷这个心头更急了,想着进不进去汇报。
  花厅里,尤氏和朱隶两个人坐在那里,有一炷香的时间都彼此没有说话了,在尤氏吼出那段话之后。尤氏眉头绞到紧紧的,想,莫非以后儿子只听那个女人的话不听她这个母亲的话了。如果不是她尤氏能力可及的地方,她尤氏当然不会黑白不分,只顾自己。但是,明显在纳妾这个事上,李敏作为儿媳妇是不对的,不孝道的,不懂得为老公着想的。
  是皇家那些人的计谋也好,她李敏倘若为自己老公和她这个婆婆着想,更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她尤氏站在一块儿,给老公纳妾,纳的越多越好,这样,皇家的计谋不是迎面而破了吗?
  方嬷嬷在门口犹豫的样子,被朱隶瞧见了。只听朱隶一声,喊方嬷嬷进来。
  听到朱隶喊,方嬷嬷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对着他和尤氏说:“大少奶奶一个人坐车出去了,不让我们这些奴才跟着,只带了她娘家的人。”
  尤氏脸上蓦然是吃了一惊,李敏知道了,知道她这个婆婆的意思,竟然敢和她这个婆婆对着干,这是在给她尤氏下马威吗?
  狠狠地一拍桌子,尤氏道:“以后你们也不用听她的话行事了。”
  “母亲。”朱隶开口。
  尤氏瞪向儿子:“怎么?现在是你母亲的错了吗?你看看,如今是谁给谁摆架子?”
  朱隶没有接声,可是,那双隐隐藏着愠怒的眼睛,让尤氏触到时内心一骇闭住了嘴巴。
  尤氏那一刻甚至忘记了这是自己的儿子。说起来,自小,可能是因为朱隶都是从小跟随她老公进出军营,尤氏带小儿子朱理的时间比较多,朱隶几乎是由她老公以及老公那些爱将一手带大的。
  朱隶敬重这个母亲是有,可是论感情,从小在军营里滚大,朱隶与自己死去的父亲,以及军营里的那些兄弟们感情最深刻。
  说是只娶一个妻子,他这话不是乱说的,因为他父亲,他父亲最好的兄弟,娶的都只是一个老婆,从不纳妾。
  朱隶喜欢这种单纯的夫妻关系,一对一,没有第三者,只有一份最诚挚的爱情,杜绝了猜忌,杜绝了府里无穷无尽的相斗。可是,在这样婚姻关系中得利的尤氏,怎么能没有想到这些呢?
  尤氏从儿子的双眼里读到了一股深深的失望,这让她肺里蓦然倒抽了口凉气,同时怒火中烧:凭什么?!
  朱隶起身,站起来时,背对着尤氏,低沉的声音说:“母亲可能不知道,外界的传言其实有误。之前母亲可能听到的都是,是三皇子不要敏儿,实际上,是敏儿不要三爷。”
  “什么?!”尤氏从椅子里跳起来,呼呼地喘着气,只觉得这事儿越来越离谱了。李敏有什么条件不要朱璃?这意思是说她李敏眼界甚高,有本事可以不要她护国公府吗?
  朱隶深沉的墨眸,扫了眼尤氏的脸上以后,收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再说,负手走出了花厅。
  门前,抱拳的伏燕道:“王爷,王妃不让兰燕跟了,兰燕只好悄悄跟在马车后面。”话声之中,可以听出这对师兄妹对于府内现在闹出的动静感到不安和难受。
  李敏是多好的人,不懂李敏的人,才不知道李敏该有多好,多厉害。他们这群跟着朱隶出生入死过多少年的人,都知道,这天下,能配得上他们王爷的人,只有李敏,不会有其她女子了。
  朱隶的眼神,望着伏燕脸上那抹不安,一只手放到他肩头上拍了拍:“放心,她不会走的。”
  她是他的人,他的妻子,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任她离开他身边的。谁让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尤氏坐在小花厅里,捏着茶盖子的手指像是要用力间捏碎了瓷器。儿子在门口说的什么话,她好像顺着风都能听见。反正没有错的了。儿子现在整颗心都是李敏的了,不是她这个母亲了。
  方嬷嬷站在尤氏面前,神情忧愁。
  所谓家和万事兴,这句话,经常在以前,老爷在的时候,老爷常说的一句话。当初,皇室里也有人想窜谋让老爷纳妾,可是老爷始终没有这么做。因为老爷说了,府里女人多了,难免不能家和。咱们护国公府比皇室强的一点,是家和。为什么,尤氏都能忘记了自己老公生前说的话。
  方嬷嬷噎噎口水,想着是不是该和尤氏搬出老爷的话。可是,尤氏在气头上,不是连朱隶什么话都不说走出去了。
  “你——”尤氏仿佛察觉到了她脸上一抹细微的表情,眯了眼睛,“方嬷嬷,你是护国公府的人,不会想着变成是谁的人了吧。”
  “回夫人。大少奶奶也是护国公府的人。”
  “放肆!”尤氏骤然变脸,只差没有把茶水直泼到方嬷嬷脸上,“她是护国公府的人?!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护国公府的人吗?!”
  方嬷嬷闭上眼睛,倒是很恨不得被尤氏泼一脸,这样能让她下定决心站谁阵营里。
  “你给我记牢了。她现在做的事,是不利于护国公府的。”尤氏说这话时,同时扫向那些在门口畏缩的丫鬟婆子,“你们一并给我都听明白了!”
  “是——”
  尤氏喝了这么多声,早就口渴了,换了杯新茶,揭开盖子,喝口茶水,结果被烫到了舌头,一举把茶盏摔的粉碎。
  心头这个大火,让她忍无可忍。随手招来自己的大丫鬟喜鹊。
  “夫人。”喜鹊低下头问话。
  “你上趟白家,帮我传个话给白府。”尤氏手指撵了撵手腕上的玉镯子,眼里多出几分戾气。
  这种事情,哪个大户人家的儿媳妇会不闹的?但是,闹又能怎么样,只要到时候水到渠成了,先斩后奏,人都抬进房里,同房了,做媳妇的再闹也只能是认命。
  她这个婆婆能拿不住她李敏?笑话!太后和皇室的人打什么主意都好,都不能干涉到她管辖的护国公府内。因为她这个婆婆,有权力给儿子纳妾。
  是女人,就该认命!她李敏,早就该认命了。只要不和她这个婆婆争,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媳妇一样,熬成婆,自然有另一种地位了。
  李敏坐车,并没有让王德胜赶车去到徐氏药堂,问的是王德胜知道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
  王德胜似乎已经听说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脸上本是和念夏他们一样戴上忧愁,听她问是找的谁,连忙说:“奴才知道徐状元住在哪里。”
  徐有贞的住所,其实在京师里并不算是秘密。徐有贞在京师里没有自己的房子。
  在当初进京殿试前,开始住进的那家客栈老板,认为徐有贞很有才华必定能高中状元,给徐有贞免去了一切食宿费。到了今时今日,仍然把客栈的客房给徐有贞免费吃住。因为都知道这里出了个状元郎以后,那些想沾点徐有贞喜气的人,都会挤着到这家客栈消费。生意滚滚而来,财源广进,客栈老板感激徐有贞肯住在这里都来不及。
  客栈老板,专门在客栈里辟了个单独小院子,给徐有贞住。
  徐有贞可以从小院子的角门进出,不经过客栈门面。想找徐有贞的人,却一般出于尊敬状元郎,都会先通过客栈门前的小二询问通报,等徐有贞同意见客了,再进去找徐有贞。
  王德胜把马鞭子交给了念夏,自己跑进客栈里和小二交涉。
  没过多久,客栈的门前久违地出现了徐状元的真身。那些在客栈逗留消费的客人们,没有回过神来时,徐有贞脚下生风,是走到了马车面前,对马车里的人温声里带着一丝亲切的柔情说:“臣徐有贞参见隶王妃。”
  李敏仅在几次公众场合,远远目睹过这位徐氏表哥的风范。只是眺望的几眼,都能看出徐表哥的风采,在人才济济的京师里面依然独领风骚。
  连万历爷,都当众多次出口赞美徐状元的英俊与才华。所以,到至今,万历爷都不知道要把徐有贞安排到哪儿去任职。
  皇上如果特别喜欢一个人,可以将其留在身边,一如周大学士,成为吃喝玩乐的文人陪伴。同时有适当时机,提拔为内阁幕僚都有可能。
  徐有贞不是没有这个机遇。而有不少人家,一样看中了徐有贞可能一飞冲天的机会,开始向徐有贞频频抛出橄榄枝。
  据闻,内阁首辅鲍大人府里,都有给徐有贞派过媒人。连首辅大人都看好的未来女婿,其他人更不可小看徐有贞了。
  念夏掀开车帘子,李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环望四周,怕是有人认出她身份来,利索地跳下马车。
  徐有贞一看,生怕她摔到了,急急忙忙上前搀扶她。李敏接住他的手,抬头看见他那张俊颜,心头不得一惊。真的是近距离看,才益发看的真切,她这位表哥,长得真是一表人材,英俊秀美,好比潘郎。
  “进屋里再谈吧。”徐有贞和她一样,顾及被人看见了会猜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敏点头,跟在他后面,绕过客栈,从后院的角门进了小院子。
  进到屋里,王德胜在外面守着门,念夏给他们两人倒茶。
  李敏歇口气,取下一路遮盖脸面的斗笠,随手放到了榻上。
  徐有贞看到了她的样子,顿然像是有些失神。
  “表哥?”李敏问。
  徐有贞摇摇头:“没有什么,只觉得表妹,与家中一幅画里的人物有些像。之前离的远,都没能看清楚表妹的容貌。听得多,但是百闻不如一见真切。”
  “像?”
  “家中老祖母的人像画。”
  像自己妈妈倒也算了,像到老祖母去了。李敏一听这话哭笑不得。这是隔几代的遗传隐形基因转显性基因?
  “老祖母是爷爷的奶奶。”徐有贞仔细这样一说,李敏这个像法,是像到那两百多年前的老人家容貌。
  李敏问:“家里都摆满祖先的画像吗?”
  徐有贞说:“倒不是所有祖先的画像都有陈列在徐氏的宗庙里。老祖母是因为创建了徐氏炮制术,被奉为徐氏药母,灵牌排在宗庙里灵位的第一列。”
  原来是这样一个在徐氏家族里赫赫有名的老人。
  徐有贞说到这,不免又看了李敏两眼,说:“表妹的医术,据闻已经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境界。爷爷都说可惜了,早知道让你回家继承家业也好。”
  “徐家没人继承家业吗?”李敏问。
  “也不是这样。只是,表妹的才华,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在妹妹看来,表哥才是独具才华的那一个,徐状元这个名字,在京师里家喻户晓。”
  徐有贞听到这儿,摆手一说:“表妹口齿伶俐,我甘拜下风。”
  看得出来,她这位表哥是个斯文人,认真的读书人,斯文人免不了谦虚。
  李敏微笑着吃了口茶。
  徐有贞坐在她对面,一边吃茶,一边望她几眼,可能在思摸她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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