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要不要立刻告诉父母,自己和方远在一起了?现在是三月初了,方远在明桥库区的考察马上就要结束了,在方远上车前他告诉尤晓莺,他希望能在回省城之前能听到她确切的答案,如果她父母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才好再继续努力。
  无疑方远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尤晓莺冰封已久的心房,她也下定决心去探探父母的态度。
  自从搬进新居后,尤父不在家,一家人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尤晓莺偶尔会去父母房间和母亲一起睡,也好和她聊聊天。
  尤晓莺抱着被子站在走廊上,见父母的房间里露出些微亮光,父母应该是还没休息,她正准备敲门,便听见母亲的说话声。
  “老尤,你今天带回家那个年轻后生,斯文有礼,人挺不错的呀!”
  “是啊,虽然我和方远相处不到一个月,也发现他踏实沉稳的,心里也有成算,比家里老二、老三出息多了。”
  原来,父母是在谈论方远,尤晓莺也不急着敲门了,想偷听一下父母心里对方远的看法。
  “哎,你老实告诉我,你特意把人家带回家吃饭,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觉着小方这孩子人不错,值得深交才把人带回来吃个便饭。”
  尤母可不满意了:“你怎么没看出来呀,那小方一进门,我就发现他看我们家晓莺的眼神不对。”
  尤父是大老爷们也不关心着些,嘀咕道:“有啥不对的,你一天就在那瞎猜疑。晓莺上高中的时候住校,你就成天怀疑她在学校处对象了,最后晓莺毕业和那个男生走得近了,事情还不是没下文了吗?”
  “这不就正好对上了嘛,那小方是考上大学去省城了吧,这几年也不见你闺女和那个男孩子走得进的,说不定当时那个男同学就是方远!”
  “你这都是那跟那啊,依我看呐,晓莺对小方的态度也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这闺女是我生的,她就是动动眼珠子,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在饭桌上就问了小方几句他家里的情况,晓莺就敢和我顶嘴,这是她平常的性格吗?”
  尤父将信将疑:“听你这么一分析还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关键还是要靠他们年轻人自己的发展。”
  ……
  尤晓莺在门外听得哭笑不得,她算是听不下去了。尤晓莺一直觉着自己伪装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被母亲察觉到了不对。
  “爸妈,你们睡了没,我可不可以进来。”
  房间里的声音一静,过了好一会,尤晓莺才等到尤父的应声推门而入。
  尤母上前将女儿搂进怀里,关切地询问:“晓莺,你有什么事吗?”
  “爸明天就得回库区了,我就想趁你们俩都在家,和你们聊一聊。”
  “今天下午方远问我了,他问我想不想去省城。”
  尤父尤母闻言对视一眼,眼神里均是有些意外,他们刚还在谈论方远和小女儿,没想到女儿马上就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过了好半天,尤父神情复杂地出声道:“晓莺,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远人很好的,我想答应他。”尤晓莺鼓起勇气,“可我又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尤母轻叹了口气,捋了捋尤晓莺的头发,温声道:“傻孩子,我们有什么好顾虑的。儿女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的羽翼,自己飞去外面世界的。”
  “你妈说得对,之前你大哥二哥成家后,也不是搬出去住了好几年嘛,你和方远去省城也不就是远了点吗?只要你有心,也同样可以经常回家看看我们的。”
  尤晓莺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父母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除了最开始的措手不及,就没一点气愤,更没一点反对。
  尤晓莺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们就没一点不觉得我和方远不合适的吗?”
  尤父失笑:“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我和你妈会反对什么?”
  尤晓莺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咬咬牙:“方远家是农村的,家境也不好。”
  “这有什么,我和你爸也是从农村里奔出来的,工作几十年也大都是在和老乡打交道,难道还会因为小方家里穷看不起他?”
  “方远他爸身体不好,家里几个弟妹也还小,以后这些都得是他的担子。”
  “这赡养老人、扶持弟妹也正常,谁没有父母兄弟的。你也是知道的,以前你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和你妈还不是节衣缩食地按月给家里的老人汇钱去。”
  尤晓莺和尤父尤母这一问一答的,反而让她更疑惑了。父母如果不是嫌弃方远家里穷,上一世怎么会那样反对自己和方远在一起呢?
  这一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呢,让父母的态度前后差别这么大。尤晓莺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方远去上了大学!
  “你们认为方远是个大学生,以后也有前途才这么说的吧!”
  “这固然是一个方面。”尤父毫不避讳地点头,“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我说方远人不错,不仅是因为他考上大学,而是因为他人有担当,不骄不躁,你妈问他家里情况那种敏感问题,他也没有半点点自卑和隐瞒,可见心性啊!这样的农村后生现在不多了。”
  尤母也补充道:“对,我看方远这孩子第一眼,就感觉他眼里干净,接触下来也没有看见那些小动作、小伎俩的。”
  父母说话时神态里没有一点假装的成分,是什么让他们现在和前世反应不一样呢?
  尤晓莺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把前世自己和方远的情况带入到其他人身上说给父母听,看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尤晓莺从尤母怀里直起身子,借口道自己听过的一个故事,把她和方远曾经的经历细细地讲给父母……
  “你说的这个男孩可惜了!”尤父感叹道,“可站在女生父母的立场上来看,他们的反对也没有错。”
  “就因为两个家庭间门不当户不对?那他们俩和我和方远又有什么差别?”尤晓莺不解,同样是她和方远的事情,前后反应也太不一致了吧!
  “你爸不是这个意思。”尤父尤母结婚多年,对彼此的想法也有几分了解,“你刚才也说了,这男生读不起大学,他父母想的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让他家的妹妹辍学出去挣钱。”
  “这就说明他家在一定程度上是重男轻女的,家里一有事首先就想牺牲女孩子。这样的家庭对于一个疼子女的父母就不是满意的选择,要是她和这人成了家,万一生了女儿,不会受婆家的嫌弃吗?女儿长大以后会不会重蹈覆辙?”
  “再来,那个男孩子是对家庭有担当了,也负起责任了。但他对自己的对象呢,就没考虑到她也会承受父母和现实的压力,让一个女生一直等他,耽误好几年青春,他就没有一点错处?”
  “我要是女孩的父母,我也同样舍不得她嫁去这样的家受苦。”
  尤父总结道:“只能说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都不成熟。男生冲动地担起家计,却没有在事先深思熟虑,自己是不是选择一条对自己前途有帮助的出路;而这女生既然承诺了要等对象,她答应的时候就完全没想到自己父母的态度,父母一反对,就挨不住放弃了?”
  尤母是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尤父还是有点差别的。她突然叹口气道:“其实,如果那女生能一直坚持下去,这两个年轻人未必会错过。”
  尤晓莺心神一紧,连忙追问道:“这又怎么说?”
  “你嘴里的这个女孩,她父母也是真心疼爱她的。这天地下又有哪一个疼孩子的父母,能犟得过子女的!要是这女生能咬牙坚持下去,这段感情未必不会开花结果。只是她没有那份勇气和决心罢了……”
  尤晓莺心下震动,尤母说得对,归根结底她确实没有那样的决心。前世她坚持了一段时间就自己主动放弃,自然而然地和方远断了联系,并不完全是因为父母的反对,而的确是她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方远之所以走不到一起也正是这个原因。
  不过,尤晓莺很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脑后,都是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犯不着和以前一样纠结再三了,更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她不想再一次错过方远这个好男人,也更加懂得珍惜父母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爱了!
  尤晓莺感动地上前一把揽住尤父尤母的肩膀,道:“爸、妈,真的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尤父被女儿搂住脖子,难得老脸一红,呐呐道:“这大晚上的说这些怪肉麻的。”
  尤母轻斥:“难得女儿这么贴心,你能不能不要煞风景!”
  尤晓莺:……
  ☆、第47章 来信
  自从搬进新家后,邮局的送信员上尤家特别勤。
  几乎所有的来信,收信人都是尤晓莺。送信员跑熟了,一到家门口连信封上的名字都不看,就能叫出尤晓莺出来接信。连大哥大嫂都笑话说:干脆别麻烦人家送信员小弟了,他们下班时直接将信带回家算了。
  现在尤家全家人都知道尤晓莺和方远处对象了,也乐见其成。方远三月初回学校后,也是每隔一周都会给尤晓莺几封信,信上话不多,也就是聊一聊自己的近况。
  这信来得勤便,也让几个哥嫂有了拿他们两的事打趣的机会。可尤晓莺初时还有些不自在,时间久了脸皮也厚了,三言两语地把他们的话全堵了回去。
  不过说真的,这些信还真不都是方远一个人寄的。
  起初尤晓莺和蒋薇约定好做笔友,可她离开一两个月都没见来信。尤晓莺因为库区搬迁小学被拆的事还特地写了一封信给她,可信寄出去还是石沉大海,没看见一点音信。尤晓莺觉得奇怪,当时蒋薇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客套话呀。
  三月底的某一天,尤晓莺收到了厚厚的一封信,送信员说可能是因为超重太多了吧,信封上贴满了邮票。寄信的人是蒋薇,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回信了。
  尤晓莺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出了几页信纸,其他的全是照片,尤晓莺粗略地看了一下,其中有几张是蒋薇和农村孩子的合影,更多的是蒋薇用镜头记录下,她们俩在库区小学代课的那段日子里的点滴。
  有尤晓莺帮忙拍的蒋薇给学生们上课的场景,她们俩和孩子们课后嬉戏的照片,还有魏老师夫妻和学校里所有学生的合影……
  用指腹细触照片上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尤晓莺随口都能叫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对于她而言,那段日子虽然条件艰苦,但却意外地在脑海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蒋薇在信里道歉,她没来得及回信是因为她人一直不在省城。就像走之前她和尤晓莺说过的一样,她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去了省内几个出名的贫困地区走访考察,收集了很多资料和照片。
  不过,很遗憾,她们之前的想法行不通,她将山区学校困境写成了文稿,想通过报纸渠道传播出去,却被她爸爸按了下去。蒋薇也不气馁,她计划在省城的几个高校里举办山区儿童影展,动员大学生的力量,为山区的孩子捐钱捐物,要是反响良好的话,在假期还可以组织一些人去山区代课……
  信读到这里,尤晓莺会心一笑,蒋薇还真有迎难而上的劲头,凭着她这些想法说不定还真能激起一点浪花来。
  接着蒋薇便唏嘘,她没能有幸见证明桥小学的最后一课,如果她当时在场那场景一定会让她感动的哭出来。
  在字里行间蒋薇感慨,在安县她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尤晓莺和这群孩子,以后再想回忆这段时光,也没有地方可以凭吊了,也只能靠着照片留下的影像。这些照片就是她当送给尤晓莺的一份礼物,也算是个念想。
  尤晓莺整理了一下照片,突然心念一动,她突然想起了魏老师这个人,他们夫妇二人一直将学校里的孩子们视作亲生,和学生们的感情也比自己和蒋薇深得多,临别前却遗憾没留下什么纪念。现在自己手里有这么多照片,完全可以匀几张给他们送去。
  魏老师两口子从库区里搬出来后,就住在县郊的五里铺。不过,他通常都在外面揽活,想找人还是不用去五里铺那么远,尤晓莺前阵子还遇到魏老师,和他聊了两句,知道他现在在帮人干活,在县城里就能找到。
  刚到地方就见到魏老师在那凿着,手下的石头已经狮子的模样了。
  尤晓莺笑着和他打招呼:“魏老师在忙啊?”
  魏老师反应冷淡,完全像没听到一样,连头都没抬。
  尤晓莺心里奇怪,魏老师待人一向和善,也没见他对谁这态度啊,应该是没听讲自己说话吧。
  尤晓莺又提高了些声量:“魏老师你现在有空没?”
  魏老师同样反应冷淡得出奇,但也让尤晓莺肯定了他的不对劲。
  “小尤老师,你别介意,这两天老魏他脾气不好。”魏师母从后面走出来,见尤晓莺和魏老师两人僵在那连忙解释。
  “魏师母,魏老师他是怎么了,我前阵子见他还好好的?”
  “哎。”魏师母长叹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反正现在谁叫老魏,‘老师’这个称呼,他就不搭理人。”
  真是莫名其妙,叫“老师”怎么了,人人尊敬的称呼,还能踩着雷点?
  “不说这些糟心事,小尤老师你专门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瞧我差点忘了正事,师母你还记得第一次和我一起来那个蒋姑娘,她不是会照相吗?”尤晓莺拿出照片,“现在照片洗出来了,我特地给你们送几张来,要说最挂念这些学生的,肯定还是你和魏老师。”
  魏师母接过照片看了看,却将照片又还给尤晓莺:“这照得真好,可小尤老师麻烦你跑一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现在这情况,我们家实在不敢放这些孩子的照片了。”
  这一个两个的态度都太反常了,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尤晓莺握住魏师母的手:“你和魏老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要真有事就说不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我还能有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魏师母摇头,还是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我们家好好的没什么事。”
  “那是为什么?”尤晓莺回忆了下刚刚魏师母对学校、学生那种闭口不提的态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是不是学校的孩子们有什么变故?”
  “小尤老师,你既然猜到了,我就不瞒你,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和老魏就是因为这些学生的事情伤了心。我还好心里难受一下就过去了,可老魏平时看着像没事人一样,他对学生是有真感情的,自从不在学校上课后,他整个人精气神都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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