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珍妮被他看的前十分钟,恼怒值在累加,但十分钟以后又逐渐消退,她开始有一个怀疑。
  这男人大概在仔细看了她一小时,这一小时是珍妮一生中最不自在的一小时,然后他直接推门进了试镜间。
  大概过了五分钟,珍妮的名字被叫到,她推门进去,又看到了那男人,这一回他坐在试镜桌正中央。
  不出所料,珍妮想,啊,他就是詹姆斯.舒伯特。
  结合他今天的表现,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专程来看她的——说实话,珍妮的确很佩服切萨雷,他的经纪能力简直鬼斧神工。她完全不知道切萨雷是如何说服詹姆斯.舒伯特这样一个高层人物专程前来看她,甚至还能专程看她一小时(当然,这最后一点可能是詹姆斯的自由发挥)。她想这应该和切萨雷推销她的手法有关,并且真的燃起好奇心,决定事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但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面试。珍妮在试镜桌后的观看人群里发现了罗伯(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还有阿加塔,她用眼神和他们微微致意,随后就把全副注意力投向了詹姆斯.舒伯特,深吸一口气,进入战斗状态。
  舒伯特再度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后露出善意微笑,拿过话筒,“我本来只想看你跳舞的,但听说你的歌唱技巧进步很大,而且对洛克希的几个唱段都很熟练。”
  他冲身后做了个手势,一个面熟的黑人女演员走上前来,冲珍妮笑了笑,珍妮认出她就是电影里黑人女囚的饰演者黛德丽。说起来她们还吃午饭的时候还几次坐在一起,聊过几次,珍妮以为她们几乎算得上是朋友,起码也是熟人了,但现在黛德丽的态度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这是我的维尔玛。”舒伯特和女演员行了吻脸礼,“现在她会和你一起配合演出最后一场《nowadays》串联《hot honey rag》,没有彩排,一次成型,你有信心吗?”
  ——《nowadays》和《hot honey rag》是先歌后舞,期间还有不断的走位,亏舒伯特还笑得那么友善,结果一上来就是高难度,而且这所谓的‘有信心吗’,明显也只是客气话,他话音刚落,周围人已经纷纷为她们让出了一块场地。
  珍妮看了看‘维尔玛’,对方已经开始掰手扭腿做起准备,而且毫无和她眼神交汇的意思,态度相当冷漠,看来是连事前沟通都不准备做了。
  为求稳妥,她本来也就打算动用金手指,现在更是不会做另一个选择,珍妮收回眼神,点头说,“hell yeah,我当然很有信心。”
  她的态度几乎可算是有些傲慢,非常理直气壮,完全毫无逞强——只要给她表现的空间,对珍妮来说,挑战完全是多多益善。舒伯特给她的难度越高,时间越多,她就越有信心用自己的表现来征服全场。
  毕竟,用阿加塔的话来说,‘她有种特别的天赋’,不是吗?
  舒伯特发出惊叹的笑声,人群里,罗伯笑着摇了摇头,珍妮退到‘维尔玛’身边——这回轮到她转头看珍妮了。
  珍妮并不理会她,她闭上眼‘调整自己’,在演艺空间中选中了这两个唱段。
  然后,音乐响起,洛克希.哈特睁开眼。
  她开始歌唱。
  作者有话要说:注:舒伯特组织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章的一些知识点除了詹姆斯.舒伯特为虚构的以外,别的都是真实的,包括剧院权力链也的确是如此。
  ☆、第三十四章 零和游戏
  黛德丽.古德温——也就是电影版《芝加哥》中的黑人女囚,百老汇版音乐剧中的维尔玛——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珍妮弗.杰弗森,之前在好莱坞环球片场,她有几次和杰弗森在午餐时候说过几句话,但更深入的来往就没有什么了,即使黛德丽有心深交,客观上也不允许。《芝加哥》片场气氛压抑,导演就像个不定时炸药,随时可能发作,黛德丽也是初次触电,两人几次见面都总有一个人要忙着上戏,谁也不可能多加拖延。
  对于杰弗森这个幸运儿,要说黛德丽不羡慕是假的。她漂亮,年轻——最重要是年轻,黛德丽今年已经32岁了,才刚刚拿到维尔玛这个角色,并且经由百老汇剧团的推荐,得到了登上大屏幕的机会,她从伴舞做起,在百老汇足足跳了六年才有今天,而珍妮弗.杰弗森今年才20。
  当然,在好莱坞的时候,黛德丽对她并没有多少妒忌,好莱坞从来都不缺少幸运儿,换句话说,即使珍妮弗已经登上大屏幕,20岁还在做配角,和娜塔莉.波特曼,斯嘉丽.约翰逊这样天赋超群的童星比,她一样是大幅度落后。当时,她只是想多交个朋友,多结一份善缘,也许某天珍妮弗腾飞以后,还能给她带来一两个试镜机会。
  ——不过,那时候黛德丽也并不知道她会忽然间跑到百老汇来唱音乐剧,而且瞄准的还就是《芝加哥》的女主角洛克希,从詹姆斯对她的态度来看,珍妮弗挑战的并不是b组洛克希,而是a组,也就是说,如果她通过试镜,那么在未来的几个演出季里,和黛德丽搭档的就是珍妮弗,而不是倒霉的老蒂娜,又或者是早盼着从b组转到a组的阿曼达。
  在这一次试镜后有多少商业考虑,黛德丽并不是一清二楚,当然她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如何运作宣传终究是剧院的事,她所关心的就只有一点:风头。
  只要有对戏,就一定会有风头之争,尤其《芝加哥》这样双女主共演的剧目,只要是共同演出就一定会有谁更吸睛的比较,当然,这是很难量化的斗争,甚至胜负也是因人而异,每个观众可能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黛德丽知道自己的劣势在珍妮弗跟前非常明显——她没珍妮弗漂亮。和她原本的搭档蒂娜比,珍妮弗的优势一目了然,她实在很年轻很漂亮,也很瘦削,身材毫无走形(蒂娜多少有些过壮,阿曼达也有这样的问题),即使不说歌舞功底,两人只要站在那里,珍妮佛天然就能抢走70%的注意力。
  另一个更不利的因素就是她能演戏,黛德丽之所以没有参加剧团巡演,就是因为她在《芝加哥》片场要充当许多场景的人肉布景,吉蒂的几场戏她都有出镜,珍妮弗收放自如的演技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在这点上,之前专攻音乐剧的黛德丽可以坦然承认,她自愧不如。
  但她也不是没有优势,黛德丽没参加电影片方组织的歌舞培训,她的专业素养使得她不必再突击练习。几次和蕾妮、凯瑟琳等主演配戏的体验也让她感觉到了非科班出身的影星在舞台上的弱势。漂亮是一回事,舞台统治力又是另一回事,黛德丽绝对比不上凯瑟琳的美貌,但她自信在同一舞台上,她能吸引到更多的注意力。既然如今看来,珍妮弗的中选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么詹姆斯挑选的歌舞唱段,对她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她相信自己能在第一次共演中确认下两人间的权力关系。——黛德丽没想欺凌珍妮弗,她只是希望她在舞台上老实本分,不来抢夺她的风头。
  珍妮弗没有过系统排练,只接受过几个月的短暂训练,从几个同事的反馈来看,除了长相以外,歌声也就是那么回事,舞虽然跳得不错,但黛德丽的舞蹈是强项,对此她有绝对的自信。黛德丽没想把她蹂.躏得太过火,甚至失去这个角色,但她需要在这首歌里全面压倒珍妮弗,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谁才是那个对走位、台词都烂熟于胸的人,直白地说就是:谁要跟着谁的步调来走。
  但珍妮弗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对于观众来说,音乐剧的念白、唱腔与背景音乐关系并不大,尤其《芝加哥》的这一唱段是爵士乐风,节奏较为单调,听起来更是随便哪里开头都可以吻合进去。但对于演员来说,开口的时间和念白的节奏都是有讲究的,两人念白同一段的时候还存在语速互相带动的问题。黛德丽想要争取的就是来做领班,她想要让詹姆斯知道即使下一季的宣传重点可能是珍妮弗,但维尔玛依然是台上领唱的那个。
  但她做不到,珍妮弗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和舞姿,只能听见她以假模假式、志得意满的柔媚声音在哼唱着《nowadays》,每一句都在调上,每一句都在鼓点上,甚至每一句都在情绪里。她和背景音乐的吻合简直天衣无缝,连一个节拍都不差——这简直就像是在唱ktv,珍妮弗的每一句唱腔都是理直气壮的原音重放,而黛德丽根本没法来个即兴花腔,又或者是按着自己的嗓音降调升调,她就和所有开着原音唱k的人一样,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也就是跟上她的节奏,融入她的表演里,跟着她的走位调整两人间的距离。
  换句话说,虽然她也尽力调整掩饰,但那个慌手慌脚、小瑕疵不断的人却是老鸟黛德丽,而不是菜鸟珍妮弗。黛德丽出演维尔玛已经半年了,这一次的终场歌舞秀是她自我感觉表演得最烂的一次,也许是因为杂念很多,到最后一段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没道具的情况——天知道在排练中她们用纸板代替过多少次机关枪,在没纸板的情况下又有多少次是直接用手来模拟。这一回她居然是直到眼角余光瞄到珍妮弗吹手指,这才猛然醒觉,迅速做出类似姿势,和珍妮弗配合。
  她的歌声好不好?走调吗?嘹亮吗?气息稳定吗?黛德丽压根也没有注意到,珍妮弗的表演给她的感觉是个难以解析的整体,她就是洛克希,现在唱跳的就是洛克希.哈特,你怎么去评判她的唱功和演技?这就像是你没法说一个婴儿的笑容不够自然,也许他的笑不是那么美,但绝对是原汁原味毫无矫饰。
  归根结底一句话,珍妮弗不但自己完全入戏,还把观众带入了戏里,让他们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评审态度,也即完全被她的魅力所征服。
  表演完以后,詹姆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黛德丽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她轻而易举地通过他的小动作(抿紧的唇,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发现了他的兴奋。詹姆不过是在做作罢了,黛德丽确信他现在兴奋得几乎能飞上天,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让舒伯特剧院重焕光芒,现在谁能说珍妮弗.杰弗森不是他理想中的救世之星?
  至于站在试镜桌后的那些人群,阿加塔.列普宁那、罗伯.马歇尔,这些大人物却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和点头,他们不断交头接耳,无疑正在谈论黛德丽——身边的珍妮弗.杰弗森。他们的眼神从黛德丽身上滑过,却对她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个布景,一件死物,而一旦落到杰弗森身上,便仿佛遇到了黑洞,再也难以离开。
  黛德丽的心情很糟,不仅因为她刚才演砸了,也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hell,她当然对此心知肚明,如果换做她是他们,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如果她不是同台演员,而只是一名观众,她也不会把注意力投给可怜兮兮,风头完全被盖过,暗淡无光的配角,只会欣赏这个美艳惊人、天赋超群的未来之星。
  如果她不是同台演员……
  她咬住腮帮,用轻微的疼痛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然后转头露出笑脸,对珍妮弗.杰弗森致以祝贺。
  和她注意到的一样,一下戏,杰弗森身上那些统治力、霸气,或者说那些吸睛的气质就全都消失不见,她当然依旧很漂亮,只是已经没那么起眼、那么嚣张了,她一边擦汗,一边对黛德丽也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就好像刚才整场表演里她一直在和她协调走位,而不是自顾自地秀了五分钟一样。
  当然,黛德丽也承认,她一开始也没打算边跳边沟通走位,但正因为她原本打算如此,却被杰弗森抢先一步,现在的不爽才更根深蒂固。
  她上前和杰弗森握了握手,转身回到人群中,选择不去回应来自同事的虚伪微笑,她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百老汇的竞争不会比好莱坞平和多少,她是维尔玛,这个角色在《芝加哥》剧团里就代表勾心斗角、风口浪尖。
  而黛德丽也不能接受事态发展的趋势,她今年32岁,已经没有多少失败的空间。这一次试演在她心底唤起了失业的恐惧,《芝加哥》是一台双主角音乐剧,维尔玛不能被洛克希压制得毫无光彩,如果她不能抗衡杰弗森,黛德丽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和这一行的黑暗面打交道,熟知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会把你的障碍清除,或者你强到跨越它,或者,你就弯下腰来,除掉它。
  她带着客套的微笑,在人群中仔细地观察着杰弗森。
  非常仔细地观察。
  #
  珍妮并没有特别地感觉到黛德丽的恶意,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敏锐,事实上,这完全是因为现在抱着忌惮、妒忌、惊讶等情绪打量她的人太多了,基本上一屋子人里有半屋子都正这么戒慎恐惧,不夸张地说甚至是厌恶地看着她,要一一找出这些眼神的来源也变得不可能。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上去和阿加塔、罗伯正式打招呼。
  虽然按说她演完以后,詹姆斯.舒伯特点评几句她就可以出去了,但现在整个试镜的节奏都中断了,试镜桌上正在开小会,室内也是议论纷纷,完全成了菜市场,所以珍妮也就不管不顾,先上去和阿加塔拥抱了一下,阿加塔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就把她推到了罗伯跟前。
  “你真的为了看我特地回来纽约吗?”珍妮在议论声中喊道,扑上去和罗伯行了拥抱礼和吻脸礼,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由于罗伯对她的帮助,以及现在室内略带疯狂的气氛,这么做倒是变得很自然。
  罗伯回抱了她一下,也是和疯了笑得露出两排牙齿一样,“我很想说是,不过实情是片场提早放假过圣诞——”
  他可能本想点评下她的表演的,但这时舒伯特已经转过身来,所以罗伯只是冲珍妮匆匆说了声,“听着,圣诞我有个派对,你一定要来,如果可以的话,今晚一起吃饭。”
  然后他又把她推回给舒伯特。
  舒伯特推开椅子,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他的态度和之前比要更加正式一些,说话前还清了清嗓子,“很好,杰弗森小姐,你的表现让我们很满意。”
  在他身旁,有个试镜官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何止很满意?珍妮弗,你完全他.妈摇滚了全场。(rock the * out of the whole place)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你的正式演出了。”
  舒伯特冲他无奈地一笑,但还勉强对珍妮维持专业态度,“不论如何,我们会在两天内告诉你结果。”
  “好的,没问题。”珍妮也想忍住笑,但她现在真的很兴奋也很爽,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刚才的歌舞好像真的让她回击了舒伯特之前一小时对她的那种眼神骚扰,所以她终究忍不住笑出了一口白牙,“我会——我会很忐忑地等待你的电话的。”
  试镜桌上的高层全笑了,他们纷纷对珍妮伸出手,珍妮一个个握过来,恍惚间有种自己是政坛领导人的错觉,不过她真的很难抑制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直走到门边都还是止不住笑。
  但,当她推门而出,所有候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成功感非常迅速地就融化了,珍妮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成功地完成了一次排练演出,绝不是就此成为世界之王,而她身边还有一大群人很可能随时都在策划着把她往下踩,以此扩大自己的成功机会。
  她马上收敛笑容,尽量严肃地通过人群,但即使如此,珍妮依然感觉到了许多道恶意的眼光汇聚到她身上,如果眼神能够实体化,她相信自己的脸肯定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
  虽然她并不是恃靓行凶的性格,做人也尽量低调,但珍妮知道,这些候选者并不会因为她做人的低调而少恨她几分,她们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憎恨她的理由都非常简单:珍妮挡着了她们的路,她拿走了她们全都垂涎欲滴的那个机会。
  所以她就是bitch。
  这不是什么政经游戏,存在双赢解,这是演艺圈。
  演艺圈的赢家只能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注:1 黛德丽说的a组和b组就是常年演出的剧团很常见的做法,因为演员不可能一年到晚都保证出勤,所以会分成两组轮流出演一个剧目。但在芝加哥剧团a组地位更高是我虚构的。
  2 黛德丽真有其人,她也的确是2002年百老汇芝加哥的维尔玛。但别的就都是虚构了……你们懂,不要当真啊!
  ☆、第三十五章 圣诞派对
  “这应该是一种天赋。”阿加塔啜饮了一口餐后咖啡,“我是说,的确,她的基本功还有很多瑕疵,远远不到扎实的地步,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挑出十多个缺点,但是这一切在她表演时你是无法意识到的。可以说是激情,应该说她表演中的激情盖过了一切。”
  “我们所欠缺的就是这种天赋。”罗伯也露出了赞同之色,“事实上,这整个行业里最稀缺的就是这种天赋。”
  “但你很难说她是爆发型的演员,”阿加塔对着珍妮方向比划了一下,“又或者是体验派的天才,我们都见过那种个人气质强烈的个性演员,约翰尼.德普,凤凰河,珍妮弗和他们完全是两种类型,你甚至可以说她有双重人格,在平时她是一种气质,平淡、不起眼,让人怀疑你的眼光,罗伯——”
  罗伯发出轻笑,“但当她抖擞精神开始真正表演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种表现。”
  “没错,那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阿加塔说。“当然我看过了她在《csi》里的表现,而我现在好奇的就是她到底是如何处理华妮塔和洛克希的,你知道,这两个角色虽然是一个方向,但你却处理得截然不同。”
  一直坐在一边被人谈论的珍妮,现在总算是被引入话题中了——试镜结束以后,剧院对她没有别的安排,罗伯就真的让她到家里吃了晚饭,当然也邀请了他的好友阿加塔。
  在之前的餐后小酌中,阿加塔和罗伯都在谈论珍妮的‘惊人天赋’,而她只有略带心虚地赔笑旁听的份儿。这两个大拿真不愧其业界大神的身份,从旁观者角度对她的表演做出的那些点评,到位得让珍妮都是有点冷汗潺潺了。
  “的确,华妮塔和洛克希看似都是嚣张美艳的角色,但我认为,她们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珍妮说,“最明白的一点,就是华妮塔聪明高雅,她是个强者,所以观众会很容易原谅她的犯罪,毕竟或多或少,我们都有些慕强心理。但洛克希无知虚荣,她是个弱者,她无法激起观众为她欢呼雀跃的冲动,所以观众会和律师比利一样,欣赏着她美妙的歌舞,但同时又对她丑恶的本性心知肚明,悲悯地摇头微笑。作为时代的缩影,洛克希激发的是观众的同情心理,所以处理华妮塔时,要收,要克制,但处理洛克希就必须外放而夸张一些。”
  阿加塔和罗伯对视了一眼,都是微笑点头,罗伯摇头说,“我真不知道你的这些理论是哪里来的,珍妮,你分明才高中毕业,可谈吐却像是ucla的高材生。”
  “还有她的学习速度,”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阿加塔喝了一些酒,所以现在话也比较多。“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说真的,珍妮弗,我教过很多比你更有天赋的学生,就是现在我也不认为你的天赋——你的嗓音条件,你的音域,要比我的一些得意门生强,但我对你的进步速度太吃惊了。罗伯,你能相信吗?她用五天时间就纠正了自己的发声习惯,改变了肌肉群的运作方式,如果不是这就发生在我眼前,我肯定斥为荒谬。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几天内改掉根深蒂固的发生习惯,通常来说,要经过三到四个月持之以恒的练习,学生才会开始改变,再用四个月的练习才能把发声习惯固定下来。这里面可能会有让人非常痛苦的反复过程,只要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回到原来那种更舒服的发声方式里,但在你身上这就好像是吃cheedos一样简单,咔嚓几声,然后什么就都变样了。”
  珍妮知道这就是金手指的作用了,毕竟阿加塔的那些学生不可能有她这样迫切的改正发声习惯的需求,可以按照一天一小时的练习量去做,按部就班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来改进,就算想要加倍努力,也要小心自己的声带健康。在这方面她的金手指优势实在很大,第一,她等于一天比别人多了三倍的练习时间,第二,她不需要顾忌到自己的身体。所以说有这个结果并非是她真的天赋过人什么的,只能说是她对自己够狠,舍得下这个苦功。
  当然,对阿加塔她不可能实话实说,珍妮喝了一口苏打水,“这可能和我的一些习惯有关吧,我做什么事都喜欢先想明白,洛克希、华妮塔是这样,当你足够了解这个角色的时候,演绎它就不是太困难了。可以说对我来说,学习新技能最难的还是去了解、解构它的过程,一旦了解了,之后的练习和提升就会容易很多。”
  这也是一个说法,罗伯和阿加塔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罗伯更是评论道,“我认为切萨雷让你来演音乐剧是很合适的决定,他应该是抓到了你的这个特质,一个好的经纪人不仅仅是会为艺人抬价、谈片约,也要学会为艺人安排成长上升的空间。既然你是这种解构学习型人才,那么演上几个月的音乐剧主角以后,你对于整个作品的情绪节奏会更清楚,更懂得把握一个故事在起承转合各阶段的表达技巧。当然这对你有朝一日晋升为电影主演是有利的,如果你不知道整部作品是怎么演绎出来的,那在电影碎片化的拍摄过程里,你的情绪轻重就会难以拿捏,这是后期无法修补的表达瑕疵。当观众看到你的表演时,他就会觉得你的表演很脱节,不连贯。比起出演电影配角,音乐剧主角虽然报酬低一些,但对你这样前途远大的女演员来说是更好的磨练之路。”
  这一顿晚饭,珍妮觉得自己也是受益匪浅,这两个业界大牛以高屋建瓴的角度对她的一些指点,虽然看似空泛,并不像是‘我有个角色等你来演’这么直接的刺激,但对她未来的发展方向、重心,却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珍妮知道自己现在演技还远远称不上大成,完全是靠金手指在混饭吃,就不说摆脱金手指吧,最起码如果她想要把金手指转换成自己硬实力的一部分自如应用,那她也还是要继续努力进步,找到办法来提升自己。
  当然,她也知道罗伯和阿加塔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照顾,如果她的谈吐没有让他们赞赏,即使有切萨雷的关系,他们可能都不会这么指点。
  这种事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固然切萨雷是个极为强力的经纪人,但她现在的这些资源里起码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挣回来的。所以不要看报刊杂志上经常报道某演员为人很有深度,学识广博之类,好像都成了套话,实际上想要混入高大上的导演圈,拿到资源往影帝、影后冲击,你就是要有这样的水平。就比如说《泰坦尼克号》,切萨雷就是再有水平也不可能把珍妮运作为女主角,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得到詹姆斯.卡梅隆的欣赏,谁就有优势。那么卡梅隆会更欣赏谁?是平时就很聊得来的某女演员,还是根本格格不入无法交流的小鲜肉?
  说得那什么点,如果有一天珍妮真的在导演圈里混开了,和五六个大导演成了知己,那切萨雷对她的作用就会大大下降,甚至是可有可无了。——当然,混成这样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她现在还是需要切萨雷,而且是很需要切萨雷。毕竟,她能想到这点,别人也肯定可以想得到,这种和大导演关系良好的女演员在很多时候都会是她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切萨雷的帮助,名导大片女主这个坎,她可能一辈子都翻不过去。
  所以对珍妮来说,罗伯这个未来名导就是她运气的表现了,他现在也还处在导演事业的起步阶段,两人可说是识于微时,而且罗伯也正处于很有压力的时期,珍妮把握一切机会对他表示自己对《芝加哥》很有信心,甚至连‘我认为它能斩获奥斯卡最佳影片’这样的大实话都说出来了。虽然罗伯认为她有点过于夸张,但明显也很吃这套,发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
  “你一定要来参加派对。”告辞的时候罗伯和她说,“这个假期你该好好玩玩,我估计这会是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娱乐机会了。”
  因为现在已经靠近圣诞假期了,按照百老汇的惯例,珍妮应该会在剧院最繁忙的假期旺季结束以后拿到自己的合同,然后开始集训、排练,可能等到2月份新的演出季开始以后,登台表演。所以她基本上是没时间回洛杉矶,而且这段时间是全年机票最贵的时间段,她也是舍不得钱——《芝加哥》的支票还没寄来,她现在完全就是吃老本状态,当然,也没钱去附近旅游,更是没时间。如果不是罗伯的邀约,珍妮的圣诞夜很可能就是在演艺空间里度过的,反正她也不在乎这种白人节日。
  “你最好和剧团处好关系。”阿加塔的临别赠言更切合实际。“我想你的空降对很多人来说会是个刺激,所以你最好是从自己口袋里再掏几个魔术出来,就像是你搞定你的发声技巧一样搞定他们——我希望我从檀香山回来以后能听到好消息。”
  她和无心度假的罗伯不同,圣诞节会和家庭一起去夏威夷度假,应该要到一月末才会回来。
  珍妮对自己即将受到的冷遇也是有了心理准备,苦笑着表示,“这种事我就没那么有信心了。”
  “只要你足够出色,剧目上演后一切都会被改变的。”阿加塔安慰着,不过从她的语气听起来,她也不是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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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伯特剧院,或者说詹姆斯.舒伯特的决定并没有让太多人吃惊,在圣诞节当天早上,切萨雷给珍妮打来电话,告诉她合约已经送到了caa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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